佛僧之间的寒暄过后,携众多弟子候客的木叉鞠多冷冷地淡口道:“玄奘法师,我们这里的佛门弟子们都是杂心于《俱舍论》和《毗婆沙论》,一切法都已俱全,你只需在这里学习就足够圆法,不必枉受跋涉艰辛。”
玄奘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明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却万万没料到会碰到当头发难的情形撄。
木叉毱多的话显出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口气,不过玄奘没有动怒,此时他对这位龟兹高僧还存着几分敬意。
他静了静心,回问道:“法师,你们这里是否讲授《瑜伽师地论》?”
《瑜伽师地论》是由弥勒菩萨口述的一部佛经,而玄奘前去婆罗门国求法的目的便是寻找这部真经的梵文原版,因此对这部经书格外看重。
作为小乘佛教的高僧,木叉鞠多对这部大乘佛教奉为经典的佛经并不熟悉偿。
因此……
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瑜伽师地论》这壶料!
傲慢之人一时憋了气,于是干脆用嗤之以鼻的态度道:“你何必问起这一部尽观邪见的书?真正的佛门弟子根本不会去学习这部邪论!”
武赢天的外番语没学全,“她”虽只能听懂少许的交谈内容,却也能辩出二人起了争执,而且是唐僧受到了攻击。
吵嘴的活身为弟子的人帮不上忙,只好恨恨地瞪了一圈周围窃笑的僧人。
随后“她”用孟斐斯语快速嘟噜了一句:“以牙还牙。”
其实,“她”这是多此一举。
唐僧本来是从深心里面恭敬这位身为阿奢理儿寺住持的木叉鞠多,可当听他说了这些话以后,就把此位自命不凡的高僧视如粪土一般。
一个人的态度一旦发生转变,便不会再畏惧那些貌似强大的对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针锋相对,就此拉开!
玄奘回击道:“《俱舍论》与《毗婆沙论》在我们大唐国中已经有,可视为普通的佛经,贫道正是因为痛恨这二论中所说的法理稀疏不全,且又粗浅,并不是佛法中的追源道理,这才西来求取真经。”
木叉鞠多怒而打断道:“你……你口出诓言!”
若是没有辨才怎会是受太宗皇帝器重大法师?
玄奘继续他的话,并且字字用力,句句铿锵。
“贫道此行的目的正是想要修学大乘法的《瑜伽师地论》!”
“这《瑜伽师地论》乃是后身菩萨弥勒大士所说的深论,如今却被你说成是邪书!”
“身为一位受无数人敬仰的虔佛者,难道法师你就不惧怕无底的阿鼻地狱之坑吗?”
由于玄奘的突如其来的抢白,木叉毱多准备不足,这一仓促,就打断了原有的思路,并且亵渎了弥勒佛。
对佛家弟子而言,可以有不同的派别,信奉不同的菩萨,但万万不能亵渎神灵,如果否认,众目睽睽之下,那就等于打了诳语,同样是佛家大忌。
不过……
木叉毱多毕竟是见过风浪之人,他虽气得七窍生烟,也知道避实就虚的道理,才不跟玄奘纠缠会不会下地狱的问题。
他硬声转移话题道:“《俱舍论》与《毗婆沙论》其中的深妙佛法你根本不能领悟,怎可说它粗浅又稀疏不全?”
木叉毱多的反击也是十分犀利,直接把话题引到了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一部经书上。
他对自己的佛学修养很有自信,就算玄奘天资聪慧,这二十多年的专业修养怎会不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僧?
由于对《毗婆沙论》这样具体的经书研习不深,这个时候,玄奘确实有些犯难。
他学识天分再高,在面对学术前辈的时候总会心里没底,担心自己一口血气过后对方的后招层出不穷。
唐僧的难色悟空岂能不知?
既知,又岂能是无动于衷?
剑拔弩张之下,“她”的【逆血爪】已悄悄成型,随时候用。
面布下的一双妖眼随时注视着唐僧对面的人,尤其是其表情,语言有障碍,这个没有。
玄奘决定用老办法:跳出去,兜回来。
于是他继续反问:“那……请问法师,你现今对之了解了吗?”
这句话特别通俗简单,武赢天一字不漏地听懂了。
“她”心中暗笑:“唐僧真聪明!不说我解不解,而是问你解不解,而且还是用一种尊师重教的语气来发问,他这顶高帽子暗藏玄机。”
从见面开始,木叉毱多和玄奘的对话几乎都是在发问和反问中进行。
时常辨经的二人都擅长使用这种谈话技巧:发问仅只是试探,谁老老实实的回答,谁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所以……
双方都不回答,都以反问来继续,这既是规避陷阱,也是施展反击。
木叉毱多抛出这《毗婆沙论》是想掌握主动,没想到却被玄奘巧妙地将了一军,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尊的身份好处多多,但此刻却成了极大的负担:一个高僧,如果连一个简简单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显然有***份。
极度无奈之下的表情很古怪!
他张口……
“哎呀!”
由屋顶上脱落的一块异物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被砸者惑抬头,众人无不是抬头,包括唐僧。
被砸了个莫名其妙的木叉鞠多揉了揉头顶,声音略苍白,“完全了解!”
辩经犹如战场!
既是学问的较量,也是胆气和战术的对决,不可存有半点的仁慈之心。
唐僧听他这么说,随即试探性地引用《俱舍论》开头的论文来作饵料。
他道:“既是如此,贫道想请法师简略解说一下结引万端,义等连环始终无绝的杂、结、智、业、大种、根、定、见这八蕴的精妙之处。”
木叉鞠多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他张口……
“哎呀!”
屋顶上又脱落一块异物,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被砸者惑抬头,众人无不是抬头,包括唐僧。
不知所谓的木叉鞠多再次揉了揉头顶,苍白道:“杂蕴乃是无愿、空相、般若智与禅定,有似佛陀之道谛……”
“错!”
玄奘断话道:“法师所说的乃是定蕴,杂蕴实为佛陀所宣示之苦谛,苦不仅是主观心、心所法之苦……”
一开头,木叉鞠多就因落物导致的心神错乱而解释错谬,弄得自己尴尬万分!
英明一世,一直被人们高高景仰的高僧因为此番的对答不上,继尔神色大变!
他张口……
“哎呀!”
屋顶上再次脱落一块异物,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被砸者大惑抬头,众人无不是抬头,包括唐僧。
不明就里的木叉鞠多再次揉了揉头顶,苍白道:“经文浩瀚繁杂,难免偶有疏漏,你不要只是一直追问这个片面之处!”
唐僧也不想叫对方过于难堪,就换言其它道:“请教法师,何为处与界?”
木叉鞠多发现自己一张口就会被砸,顾忌地频频抬头,紧张得满头大汗,就算他知道“处与界”的准确定义,也早都被砸忘了,喉音了了半天都无语。
玄奘见他哑然,就自己回答所提之问。
“能生长心、心所法,故名处,处为有。法种族是界,界为经。”
“有部以为十二处、十八界的法性自相不失,故为实有。经部主处是假,界是实。世亲之处与界都是实有……”
三言两语就被对方逼至绝境,木叉鞠多身为高昌最具修行的大法师,怎可能自驳面子去认输?
老法师面相大怒!
准备信口开河来诈行撇错。
他抬头看了看房顶,然后换了个位置。
他张口……
“哎呀!”
屋顶上照例脱落一块异物,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被砸者恐慌抬头,众人无不是抬头,包括唐僧。
数次被砸,岂能心安?
恐而生恼,恼羞成怒!
为了安全,他行走动……
然后恶道:“一派胡言!这二部论中哪里有你所说的这些奇怪论词?”
“哗啦啦……哎呀呀!”
屋顶顿亮!
出现了一个大洞!
建筑碎渣落了他满身!
完完全全的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仅仅是木叉毱多大惊失色……
此事非她莫属!
幡然醒悟的唐僧瞪向延西仙子……
“她”吐了吐舌头,甚至还喜上眉梢,因为全被面布给遮挡了,反而显得是那么的不动声色。
素来很有修养的住持成为了无赖,其所作所为羞辱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而是整个龟兹国,以及这里虔诚向佛的僧众们。
毕竟公理自在人心。
有一个人看不下去了,这个人就是龟兹国的王叔智月。
由于世俗和沙门的双重身份,智月地位实际上要比木叉毱多更为高,所以智月没有给木叉毱多留面子。
他心存忌惮地再次看了看犹如遭佛怒的房顶窟窿,然后向佛祖请罪般地当场指责道:“住持请自重!玄奘法师的话经书里面确实有。”
“怎么可能?取经来校验!”
木叉毱多开口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看他,而是去看屋顶,还好,这一次没有动静。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次之所以没动静发生完全是因为玄奘法师一直在瞪着他的弟子。
木叉毱多的弟子们在藏经阁忙碌了一阵,取来书交予住持,结果经书之中果然有玄奘问的那句话。
铁证如山!
住持汗颜不已!
他只得无奈地自铺台阶叹道:“唉……老了,真是老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这场史上最不可思议的,辩经将屋顶都辨了塌陷的口舌之争就此结束,因为和气全无,所以唐僧随后便匆匆言别。
在回走的路上,武赢天见唐僧一直都不给自己好脸色。
于是“她”便用孟斐斯语行明知故问:“玄奘,你这臭相是摆给谁看呢?”
“你为何损坏人家的屋顶?”
“我哪有?根本就是他们的房舍年久失修,这事你怎么赖到了我头上来了,好不冤枉!”
“还狡辩!”
“别胡说……我这是妖辨!”
辩经是殚精竭虑之举,容不得半点分心,唐僧自知这一次完全是险中取胜,除开少许的运气,其实……旁人有的放矢的打扰功不可没。
为师者偷偷抿嘴闷笑,没有再接话。
这一场辩经的大胜让玄奘名震西域!
不过……
由于大雪封山,西行的队伍不得不在龟兹停留了两个多月。
在经过两个月漫长的等待和休整后,冬去春来,春风吹散了天山的冰雪,也化开了前方的道路。
唐僧一行再次踏上了茫茫西行之路。
苏伐勃鴃送了许多的驼马及力夫,并亲率僧俗至城外送行。
丝绸之路在西域境内分为南北中三条路,玄奘现在走的就是中路,即沿着天山南麓和塔里木河北面的平原往西前进。
西域的平原和中原不同,它并不是由完整的可耕种土地或草原牧场,而是由大大小小的绿洲或河谷组成。
哪里有水源,哪里才有人聚居。
哪里有河流经过,哪里才能孕育出文明和国度。
因此……
即便是富饶繁荣的龟兹国,其周围也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漠。
而……
绿洲国家之间的这些荒漠,就成了西域马贼强盗盘踞出没的最理想场所。
西域民族众多,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复杂的形势令他们只能维持辖境内的和平安定,对周边地区大多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这就给长途出行的商队旅客带来了很大的危险。
为了保护财货、免遭杀身之祸,人们在穿越西域时往往结伴而行。
仅仅结伴仍不足以保平安,但凡有经验者还懂得一是雇用护卫和刀客沿途保护,二是找与马贼强盗有交情的人来充当向导,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在离开龟兹两天之后,玄奘马队就在盆地里遇到了一伙马贼。
悟空用刚学会的高昌语喊道:“停止前进,大家小心,我们的北面出现了大队的人马。”
所有人都停止了脚步,默默地等待。
“听动静,对方有数百人马,哦……不对不对,我再听听看。”
悟空再次开口,“对方有数千人马!”
欢信急口问,“悟空师父,你能看见他们吗?”
发现自己的话不明不白,他接着阐述道:“我是说……如果能看清,你注意一下他们有没有旗帜?”
“呼……”
人影一飞冲天,无人不瞻仰上苍。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悬空眺望的悟空落地道:“看清了,他们没有旗帜。”
“啊……不好,是马贼!”
随着欢信那失魂的声音一起,众人全都惊慌起来。
危险在一点一点临近……
对方终于出现了,充斥在瞳孔里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铁骑!
两千骑!
只多不少!
清一色的突厥打扮,弯刀骏马,杀气腾腾!
这伙马贼出现的时候,几乎把所有人都吓得面如土色!
这样一支骑兵,若是野战,足以对抗任何一个西域国家的主力军队!
平时敢拍胸脯挺身而出的天山派四弟子悟净、悟能、悟智、悟真个个都傻了眼,遍地都找不到他们那跌落的勇气。
突厥人称自己为草原上的狼,这个称呼既代表了突厥骑兵来去如风多变诡异的群狼战术,又生动刻画了突厥人勇猛噬血的彪悍性格。
此时此刻,唐僧想到了唯一可能的依靠。
他惊问武赢天道:“悟空,你可有化解的办法?”
聚焦……
几十双恐惧的眼睛全部投注在蒙面人身上!
数千之众所带来的危险是无与伦比的,武赢天感到压力巨大!
“她”当即反问道:“师父,弟子只要一句话……能否开杀戒?”
再聚焦……
几十双恐惧的眼睛瞬间将目光转移到玄奘法师的身上。
回答很慢,久久才闻。
“若他们只要财物,舍了便是……”
唐僧微微一叹,再没有说话。
他想见机再定夺,性命攸关之前不可为之,除非舍财之后仍然要发生生灵涂炭。
对此位僧人而言,即便所有的财物都被马贼抢走,自己的西行之路还是要继续下去,被抢与布施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马贼也是人,马贼也要生存,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
因此……
他的畏惧十分有限。
玄奘法师的沉默于他人来讲,这就等于是否定了要开杀戒的做法,叫众人心无定数。
危急关头,唐僧虽然没有直接回答悟空的问题,却也没有否决弟子的意向,他的冷静与悟空以往显露的本领使得马队没有产生混乱。
但是……
敌我双方的实力在直观上悬殊巨大,每个人心里都在忐忑——是继续死撑,还是拔腿就跑?
这支庞大的马贼队伍到底什么来路?
眼下的突厥并非是铁板一块,它分为东西两部。
并且……
其内部一直都是在纷争,战乱不断!
这支突厥骑兵正是在与同族争夺土地与权力失败之后方才出逃流窜到此地的。
突厥很强大,周边没有谁敢插手他们的内部事务,所以这支流寇当然不被西域的各个国家所接纳,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沦落成了马贼。
龟兹素来是南疆丝路上最重要也是最繁华的枢纽,往来的商人极其众多,油水当然很丰厚。
所以……
这支突厥马贼近期一直躲在龟兹国边上打秋风,见到商队就下手。
玄奘西行取经的消息几经周折,早已经传遍了西域,他沿途得到各国国王的丰厚布施的内容自然是众人皆知。
富可敌国的唐僧绝对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这支突厥骑兵就是专门冲着玄奘而来的!
不承想……
由于气候的原因,玄奘在龟兹滞留了两个月,而这两个月又是天寒地冻谋生最为艰难的时候。
守株待兔何其艰难!
守候者险些被饿死!
为生计所迫的马贼们不得已才冒着遭遇军队的危险靠近龟兹国境,打算狠狠捞上一笔然后跑路。
唐僧一行的马队终于被包围了。
此景就像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绵羊遇到了碧眼垂尾的饥饿狼群,在依旧带有寒意的春风中瑟瑟颤抖。
狼不但是凶猛的噬血者,更喜欢把猎杀当成一种艺术来享受。
既然拥有狼性,马贼们并不嗜好一来上就猛冲猛打,而是喜欢首先营造恐怖阴森的氛围。
恐怖阴森的氛围可以让猎物在气势上先垮一半,然后派出小股队伍绕着不敢动弹的猎物疾驰,冷不丁袭击,一点点摧垮猎物的心理防线。
突厥马贼们享受的是猎物将死未死又无从挣扎的快感,只有过程,才是最精彩的……
圈定目标后,马贼们停了下来。
他们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支传说中的取经队伍。
每一个突厥人的眼中都闪着绿光——那可至少是一百两黄金、三万银钱、五百匹绫绢!
围而不攻的前奏开始了……
武赢天运转起逆血功力对盯着这帮虎视眈眈的马贼们。
就“她”而言,唐僧的意见仅是作为一种出于情谊的参考,能照顾就尽量照顾一下他的想法,实在不行也只能得罪了。
所以……
只要对方一动手,不管他们是不是只取财物,那就等于是揭开了撕杀的序幕,并且一定是毫不留情的地狱之战!
“妖精”此前通过服饰的差别和听从号令上观察到这些马贼并非是完整的一伙,而是各有首领的三股聚集而成。
为了尽量照顾唐僧的仁慈之心,悟空暗下盘算起对策来,并很快有了初步的想法。
刻意中,“她”听到远处马贼首领们的私下谈话,因为不懂其意,又不想找唐僧,于是就转身移步,原封不动地将原文悄然转述给欢信。
欢信精通突厥语,听罢大惊!
他哆嗦道:“这话的意思是……玄奘是僧人又怎样?我们三方均不信佛,根本不用忌讳,戏弄一会儿后把人统统杀掉,带上货物赶紧走。”
“呜……呜……”
话音至此,妖风大作!
欢信与周围注视着悟空的人俱都惊得五官难辨!
因为……活生生的人在他们眼前已是凭空不见。
唐僧听得那熟悉的风声乍起,他赶紧回头找人!
可是……
马背已空!
他不由得紧张万分,生怕这延西仙子如传说中的那般,一次就绝杀数千人——将此地化作尸山血海。
呼啸的妖风席卷着杀气凌空进入突厥马贼的后方……
为制造内讧假象,“妖精”准备以极快的手法借刀杀人。
武赢天闪思:“既然是三批人马,那就有机可乘,亲兄弟间都会起争斗,更何况是乌合之众,你们必然是貌合神离。”
跟着是闪骂:“畜生!想杀人越货,门都没有……谁不是人心隔肚皮,谁私下里没有抱怨!本妖精叫你们先自相残杀!”
“呜……”
“她”动手了!
牵线木偶战术!
精准到每一只手每一把刀的【逆血挂】!
“呃啊!呃啊……”
大队突厥人马因局面而聚集得非常拢,熙熙攘攘,非常利于下手。
只见一行行,一排排的马帮武士被自己兄弟挥刀砍毙,身首异处。
转眼间,先前还整齐有序的数千人马顿时混乱不堪,犹如大集市。
他们不明就里,眼见为实之下以为是中了友军的阴招,三方人马自己纷纷对杀起来,杀声很快就震天吼。
“意外”终于发生!
庞大的狼群没有向柔弱的猎物发起攻击,而是自己对咬了起来,就连原先包围唐僧一行的人马也迅速退去,掉头加入到了搏杀中!
这就是狼与人的真正区别:草原狼群是决不会为了猎物而自相残杀的,人却可能因为潜在的利益不均而当场翻脸!
妖风啸叫着归来。
悟空已然回到自己的马背上,不说是一副闲情逸致的样子,却也从容。
“师父,刚才我实在紧张得内急,所以跑去没人的位置方便了下。”
才淡然解释完,“她”便落落大方地奇怪道:“马贼们好混乱呀,发生了什么事?”
悟空这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奇异话与眼前古怪的事实不仅令玄奘目瞪口呆,其他所有人都跟着一起瞠目结舌,无不是木鸡之呆。
谁也不相信悟空的话!
但……
谁也没有公开去质疑。
权当是运气喷薄,自然领受便是。
“内讧!是内讧!”
欢信心知肚明,这么说是为了回报给悟空师父一个“清白”。他连续诈使喜声大喊:“佛祖保佑,突厥人他们起内讧了!”
内讧的范围越来越大……
整支突厥马贼队伍都陷入混乱中!
这是一个扩张与内耗都同样野蛮的民族!
他们甚至会为争一口气而放弃眼前这已经到手的好处。
在一片厮杀声中,马蹄声越去越远,只留下了大片的尸体,和那一抹袅袅不绝的烟尘。
危机就这么结束了,宛如一场闹剧,甚至没有给玄奘开口布道的机会。
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衣衫都已被冷汗湿透。
武赢天在暗暗庆幸,终只是小开了杀戒。
心知肚明者们无不在心下感谢悟空。
一字破平静。
“走!”
玄奘违心,或者说是顺应人心地默认了既定的事实,他干脆利落地发出了前进的指令。
虽然悟空“撒泡尿”就能化解危机,但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为了避开马贼强盗可能出没的地方,欢信重新制定了行走路线。
他们穿过一个小沙漠后,马队依绿洲水源而行,曲曲折折地走了六百里,终于来到了另一个西域国家——跋禄迦国(注解:今新疆阿克苏)。
马队在跋禄迦国简单地停靠休整了一天,又往西走了三百里。穿过一小片沙漠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颇为艰难的凌山脚下。
蜿蜒起伏的山脉,白雪皑皑,它不仅气势磅礴,而且秀丽挺拔,造型玲珑。
皎洁如晶莹的山石,灿烂如数把利剑,在碧蓝天幕的映衬下,像一条银色的矫健玉龙横卧在山巅,作永恒的飞舞。
“好雄伟壮丽的雪山呐!”
初见奇景的众人纷纷举头慨叹。
“雄伟……是雄伟!”
欢信不屑地冷嘲道,“哼哼……不仅仅是雄伟,它还壮丽呢!”
曾经数次翻过此雪山的人跟着泼出不雅的提醒:“我看你们真是闲得慌的诗人,稍后别叫苦连天就不错了!”
凌山是葱岭北麓的一部分,即现在的天山耶木素尔岭,它既是西域通往中亚的必经之路,又是著名的天险。
此处海拔达七千多米,山势陡峭,积雪常年不化,云雾雪气弥漫,还有断层冰峰阻断道路,令知其者望而生畏,是个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
玄奘的马队在来到山口后竟然找不到一个干燥的地方可以停下歇脚,尽管有欢信这位熟悉此路的向导。
天寒地冻也就罢了,可是这里居然连一块能够用来挖土起灶的土地都没有,只能撑起架子把锅吊起来做饭,睡觉也只能裹着被子躺在冰上。
悟真道:“哎哟,御史大人所言极是,我们此前高兴得太早,这越好的风景越能折磨人!太地狱了!”
出自天山的四名弟子竟也不免犯了难。
进入雪山后不久,取经队伍里大多数人开始犯一种奇怪的头痛病——嘴唇和指尖发紫,嘴唇干裂,头痛、恶心、呕吐、流鼻血、浑身无力……
唐僧先是鞭策众人:“南无阿弥陀佛,精进者,不为世间八风所退,又不为身心异见,更不为一切大小病缘而怠其行。”
后他又鼓劲被迫懈怠之人:“修是行者,人中水火盗贼,强邪境界皆属考验,则当坚强其志。”
武赢天自己没有什么症状,但不乏知识的“她”却很清楚这是一场新的麻烦。
众人这种被玄奘看成是上天考验的病症其实它应该就是所谓的高原反应,就眼下没有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这种病很可能会夺走人的生命,很危险。
其焦虑地心想:“这是高原反应,此疾随时可能迅速恶化,实在是大意不得!师父言出了真谛,不过眼下大家要格外小心,千万不可再生其它病,否则无医无药,性命堪忧。”
搜刮了一番肚肠,忆起少许应对之策的人决定将正确的行走方法告之众人。
悟空扬声提醒道:“我们要放慢速度,走一段歇一阵,逐步来适应,说话轻、走路轻,总之是做任何事都要轻,同时,要尽量地多饮水。”
此番说法甚是有些自弱,最是信赖大师兄的悟智也不免有了相佐的意见。
他道:“大师兄,既然此地不可久留,那我们理当加快速度尽快摆脱才是,怎可走走歇歇,那不是更加危险吗?”
“你懂什么!”
欢信反驳道,“悟空师父说得一点没错,但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过这样巨大的雪山就是不可操之过急,必须慢慢来。”
悟净嘀咕:“唉……越难走越要磨蹭。”
悟能也不解,“必须又轻又慢,这是什么道理?”
武赢天不想他们多说话,于是一句话呛死过去,“什么道理……死人总结出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