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与往常可大不一样,脱胎换骨似的,难得这么勤快,不但神采奕奕,肤色也白出不少,你这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道来听听……”
“刘大爷,看您说的,我这刚丢了工作,乌鸦满头飞,哪来的喜事?撄”
“那你这一大清早的捣腾卫生,瞎积极做啥?”
“洗晦气呗……”
已是一头乌黑寸发,剑眉朗目,可惜轮廓不出彩的武赢天看了看老爷子。
他随意扯道:“看看我那屋的墙根墙角全发了霉,还生了绿苔,这就是晦气重的表现,我要是不把满身的晦气给认真地洗去,下个月的房租我都唯恐没着落。偿”
刘秉坤表情木讷地走神一阵,然后道:“端木游,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说你都三十岁的人了,既没成家又不立业的,整天晃荡着也不是个事,你就没想想改变一下处境?”
“怎能不想……您看我这不是正在行动了吗?”
“唉……跟你说正事呢,别七七八八的胡扯。”
心底颇实诚的刘秉坤以自己的人生经验摆出说教:“不是我小瞧人,你也别怪我话糙,就以你目前的状况而言,真不如回根深叶茂的老家去营生比较恰当,有亲戚朋友照应着,不比在这勉强度日强啊!”
有信心为身主谋得一个良好未来的武赢天不便与之回顶。
他笑道:“老爷子说的是,半年内我的生活状况若是再没有改观的话我也不打算硬扛着了,回老家去。”
刘秉坤以为自己推心置腹的话被对方听了进去,他爽然大笑。
笑声夹着话:“诶……这就对了!你看我今年65岁,活这么大岁数经历的事情非常多,其中就有好几次一条道走到黑的深刻教训,所以这人呐要善于见风使陀,千万不能钻牛角尖,要学会迷途知返。”
西厢房的门咯吱一响,赖娇穿着薄睡衣,提着洗漱用品打着哈欠出来。
“哟……”
刘秉坤的注意力随即西移,“阿娇,你今天起得好早呀。”
“身体不舒服,休息几天,再不见见阳光我这朵花都要蔫了。”
赖娇拖着鞋子懒洋洋地走向卫生间,连个斜眼都无心奉送。
“你们两姐妹都休息了?”
“是呀,秦滢羽也不舒服。”
赖娇终于拿眼睛瞄过来,不过很是不悦,“老爷子你大惊小怪什么……不知道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方便么?真是白活一大把岁数了。”
“哦……”
被呛到的刘秉坤把脸收了回来,他起身自说道:“唉……这矮凳子坐得我腰酸背疼的,出去走走,闷得慌。”
大杂院的住户来自天南地北,春去秋来,走一批,来一批,永不停歇。
泥瓦砌的大杂院流水的租房客,来者职业各不相同,性情千差万别,学识互有长短,品格自有高下。
大杂院空间狭小,私密性较差,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天长日久,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矛盾。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房东的刘秉坤自然早已习惯,他多半会选择忍让和宽容,泰然处之。
待赖娇懒回屋,秦滢羽也出来了,因为由石棉瓦在墙角搭建的公用卫生间占地很小,条件差到只能供一人使用。
武赢天很随意地打量了一番相貌梯次分明的此二人,然后于端木游的记忆中去获取信息……
这赖娇和秦滢羽虽然都是操皮肉生意的人,而且也同是来自于南方的某个边陲小镇,但她们的性格却差别很大。
长相一般,身材却极好的赖娇笑骂自如,无理胜有理。
而长相可人,身材消瘦的秦滢羽却少有说笑,对谁都眼神很怨,仿佛苦大仇深。
妖精对于这两人没什么兴趣,因为她们的谋生手段不堪提及。
人世间的行当是何其之多,放着大雅之堂的工作不选,却偏偏选中这个,只能说明其品性次得慌。
“端木游”的身后传来拖鞋脚步声。
随着廉价香水味的临近,一只胳膊勾到了他的脖子上。
赖娇很任性地搂住人,在其耳边厮磨地呢喃道:“端木哥,早没看出来你洗衣服还挺在行的,弄得蛮干净,要不……帮我们姐妹俩的也洗洗吧,到时候要人陪还是要钱随你挑。”
“可以啊!”
“真的?”
赖娇牙膏味的笑气喷了“端木游”一脖子一脸。
她动身道:“等着,我这就去收拾收拾……”
“诶等等……”
武赢天招呼道:“你也不问问我是要人陪呢还是要钱?”
“哎呀随便你好了。”
对方头也不回,只是柔曼地甩甩手,“洗洗床单和几件衣服而已,哪来这么多废话!”
“站住!把话讲清楚了再走。”
“行行行……”
赖娇转身叉腰问:“说吧,你是要人陪还是要钱?”
“我两样都不要!”
“都不要?”
赖娇银铃笑着当即便转过性感的翘屁股对人,“那感情好!谢谢啦……”
“站住!”
“又怎么了?”
回头间,她的声音已是很不耐烦。
“我既不要人陪也不要钱,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什么都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赖娇突生怪出念想。
她嬉笑道:“你不会是随便帮忙洗点东西就想趁机占便宜,白手讨老婆吧?哈哈哈……想得美,门都没有。”
“讨老婆那是我下辈子的事。”
武赢天冷笑,“从良……只要你们姐妹俩从事正经工作,那我就把你们的衣物清洗工作全都包了,绝无二话。”
“从良?”
这两个触及伤疤的字眼狠狠刺激了赖娇!
她立刻就拉黑了脸,伸手戳指着院中人的脊梁大步回来。
满脸怒色之人寒音质问道:“你个愣头青说说看……我们的工作怎么就不正经了?”
口水不断飞溅。
“别人辛苦我们也辛苦,而且我们还多出了没日没夜!”
“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挣的也是血汗钱,还得忍受你想象不到的各种委屈,你倒是说说看,什么叫正经?我们哪里不正经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
始作俑者偏偏就喜欢。
“那好……我告诉你,正经工作就是你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诉你的父母,告诉你的亲戚朋友,以后还能告诉你丈夫的工作!”
武赢天针锋相对地反问道:“请问,你可以吗?”
“你……”
赖娇一时语塞。
“这有什么?我可以!赖娇可以!我们都可以!”
卫生间方向传来秦滢羽似乎缺乏温度的声音,漠然神色下笃定的回答令武赢天很是吃了一惊,以至于连话语都停顿了片刻。
稍事沉默后,他回击道:“滢羽妹子,你别说怄气话,世上有谁家的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堕落风尘?”
“我这可不是怄气话。”
秦滢羽紧步逼身过来,冷煞送话。
“知道你端木游了得,曾是北京的名牌大学生,但你也别把他人视如粪土,没有道德底线。”
“但凡有选择,有谁会放着高贵的公主不做去做下贱丫头?”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权社会,别和我说男女平等这冠冕堂皇的口号,现实中都是男尊女卑!”
“你自己睁眼看看,为官者有几个是女的?这个社会平等地给我们女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了吗?”
一声旁助:“滢羽说得是!端木游你是男人你当然没体会,所以你没资格来教训我们,你真讨厌,可恶死了。”
赖娇一反常态地严肃着脸,继续戳“他”的脊梁骨,这次不是空戳,而是真戳,手指头上上下下戳个不停。
素来罕言寡语的秦滢羽今天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
“即便你是男人,又是令人仰慕的名牌大学生,算是占尽了天机,可你瞅瞅你自己现在的样子,活出人样了吗?”
“连你这男权都尚且如此,何况我们啥也占不到的女人,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还好意思自诩君子,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来说教,也不嫌瘆的慌。”
被刺猬言语劈头盖脸的武赢天意外地从中发现这秦滢羽不是没文化的低素质人!
她的每句话都一针见血,并隐然浇筑有扎实的文字功力,大有饱读诗书之风范。还有她的名字也可窥见一斑,能起出“秦滢羽”这名字的父母肯定文化也不低。
如此说来……她们姐妹俩之所以堕入风尘恐怕是另有深层原因,而非出自本愿。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
一逞口舌之快,针尖对麦芒的口水战再继续下去只会加深敌意,产生离析,对于获得深层次原因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他不再话中带刺,以退为进地软声而话。
“或许你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作为相处不深的局外人,我说话有欠考虑,只是看到了山之一石就断然推测山的全貌。”
“粗枝大叶的男人免不了粗心,未曾顾及到你们姐妹俩暗下不为人知的那一把辛酸泪,刚才多有得罪了,我道歉。”
“端木游”的真诚道歉并未停歇对方的话语,因为那“辛酸泪”三个字又直透心底地刺激到了对方的软肋,她们竟然真的双双落泪。
这番情景令他寻着揣测轻声启问:“莫非你们姐妹是落难,被逼的?”
“算不上落难,也不是被逼,都是千古风俗给害的。”
秦滢羽擦了擦眼角,和盘托出深根:“在老家,我哥若是娶不上媳妇我姐就不能嫁人,可我哥因工伤破了相,还缺了一条腿,要是再没房子的话就无法落定婚事,眼看我姐都快三十的人了,实在耽误不起。”
难怪古人云:笑贫不笑女昌。
辛酸如病毒般传染了武赢天。
他伤感地转向赖娇,“阿娇,那你呢?”
赖娇泣不成声,转身跑回屋。
“还赌债……”
秦滢羽代答,“他爹是个老赌鬼,人死了却留下一屁股的债,连全家人安身立命的老宅子都被有背景的债主打官司硬夺了去,还有……”
言于此处话未尽,但双方彼此间推心置腹的交流就此终止了。
这位冷面脂粉黯然神伤地回屋而去,并带上了门,屋内传来两人低声的抽泣。
武赢天触怀无语。
他默默地将洗好的床单晾晒到满院横七竖八的绳子上,然后接着劲洗余下的衣物,连同妄自给别人贴标签下定义的草率思想也一起洗涤。
当院中挂满了陈旧的万国旗,屋子也水洗一新,这时候时间已是到了中午。
刘秉坤出去后就一直未回来,他应该是懒得自己做饭,直接在外面凑合了,而其他的租房客也一贯地中午不回来。
武赢天看着关上门就一直保持自闭的西厢房遐思。
已然有了主意的人对门喊道:“娇妹,羽妹,出来透透气……哥请你们吃饭去,算是赔礼道歉。”
见对方没回应,他又补充:“放心吧,绝不是几块钱的盒饭,咱们下馆子。”
静待稍许,话赶话之下二人果然出来了,观脸色,她们显然是度过了只是一时凸现的悲伤期。
“你就是请盒饭都够呛。”
赖娇恢复了飞扬跋扈的常态,“我说端木哥,你这连工作都丢了的人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今个我请客,你要是敢回上一字半句的我立马就翻脸不认人。走吧……”
[几分钟脚程的小饭馆……]
这是一家吃些十几二十块钱的顾客所光顾的平民小饭馆,灰扑扑的墙上挂着一幅颜色已经泛黄了的清明上河图,里面有七八张桌子,坐有四五桌客人,三两个婆子丫头来回穿梭地忙碌着。
三人寻了个小方桌入座,赖娇点了些土豆丝、辣椒炒肉之类的大路菜,然后要了两斤散装白酒。
曾经有过数次为女人历史的武赢天知道例假期间不适宜饮酒,容易醉不说,还难醒酒。
于是他便好心好意都小声劝道:“诶,娇妹,你们今天不方便喝酒的,伤身体,咱们改日再喝。”
“难得老娘请回客,你一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矫情!”
赖娇白眼道:“白吃白喝还挑三拣四的最没劲,给我爽快点。”
客随主便,他无奈地笑了笑。
秦滢羽凉语:“端木游,平日里你是不爱搭理我们的,今天怎么有兴趣和我们这些在你眼里不干不净的人套近乎?”
“这还不简单,咱们端木哥没落了,没落得想讨媳妇都只能委曲求全。”
未等武赢天开口,赖娇就一边倒酒一边抢话,“他穷光棍一个,晚上又寂寞难耐,除了找我等货色再没别的出路,可是呢……他又觉得丢不起人,所以才会绕着弯子地提改行要求,是这样吧端木哥?”
他也不想自命清高,跟着趣道:“知我者娇妹也,下辈子我一定讨你做老婆。”
“为什么是下辈子?”
赖娇的话很刻薄,“你要死了?”
“说出来也许你们不相信,我曾经去寺院求过两次签,都是单身命,所以死心了,这辈子就这么过吧,不敢有什么奢求。”
“少白话。”
秦滢羽冷声道:“唉……还是嫌弃我们脏。”
大庭广众之下,突然间邻座的一只手无所忌惮地从小方桌下伸过来,暗查此举的人强忍要发作的护体潜龙,强装浑然不知。
那只手抓住了“端木游”的一丁点,并轻车熟路地拨弄。
条件反射的不适间他愠色相向,正准备拨开这只另类性***扰的咸猪手,可对方很知趣,无下限捣乱的小手主动收了回去。
赖娇看着秦滢羽说话:“么么哒,有反应的,倍灵敏。”
伸出咸猪手的人随后白眼盯着“端木游”,好像入骨。
她不屑地哼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会找借口说自己不想讨老婆,你又没难言之隐,若不是玻璃的话就是嫌弃我们脏,但看你也不像是玻璃,所以滢羽说的没错,你就是口是心非。”
对方终究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女子。
这在风月场被洞房夜夜换新郎的特殊生计演化出来的特殊人种,不可以寻常心待之,她公然做出这番没羞没臊的举动就其而言也算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选择了同流合污般地先打成一片,然后再去实施拯救对方计划的武赢天别无他法,除了容忍还是容忍。
好在自己虽为男人,但被戏弄的是这个躯壳,他内心里倒也撇得开,放得下。
不过,武赢天算是遇到了行为无底线,又话无禁忌的辩人辨话高手,再做伪装就肯定被对方唾弃,应付这样的人最好是服软。
他端出惭愧之色道:“是我不够实诚,读书读傻了,我的思想的确传统得过于迂腐,根深蒂固的陋习一时间难以改变,作为赔礼,我自罚三杯。”
秦滢羽唇口微动,“可以理解。”
菜未上,“端木游”自斟自饮先行干饮了三杯,旁人并未吭声,眼神也漠然,任其行事。
酒水下肚间,武赢天发觉自己的肠胃即便附于男体还是凡之又凡,没有呈现出孑然一身时那份可食尽天下,万物不挑的癫狂。
不胜酒力的人赶紧运功逼酒,酒精于呼吸的皮肤表面蒸腾而出,一时间小饭馆里酒香四溢。
三杯饮毕,菜来了,旁人的笑声也来了。
赖娇嬉道:“端木游你这人好奇特,我还没见过谁喝酒能喝了满屋子都散发出酒香的人,你算是第一个。”
秦滢羽低头看了看地面,没有泼酒水的痕渍,她忍不住起身过来凭以往经验检查他的衣裤,也没潮湿。
好奇之人为了解惑干脆用鼻子用不足尺许的距离在其身体周围来来回回嗅了一通,尔后呈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鲜有柔情地拍了拍人。
“起初我还以为你很虚伪,竟然弄虚作假玩花样乔装喝酒。没想到是你的身体与众不同,也不知你是不是用皮肤来排酒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酒量恐怕是达到了酒神级别,属于真正的千杯不醉之人。”
几乎直透谜底的话令“端木游”不得不起笑。
他道:“羽妹你这话我爱听,真被你言中了靶心,我端木游别的过人本事没有,唯独喝酒这一项确实难逢对手。”
秦滢羽腰肢一摆,扭身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三人一同动筷吃菜。
旁桌的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独食之客被事不关己的话挤动了嘴。
他自嚼舌头道:“婊子唱嫖客,嫖客戏婊子,这年头什么事都有……还千杯不醉,我呸。”
武赢天听到了这刺耳的话,不过未做理会,可不巧的是赖娇耳力也不错,她竟然听到了,一字不漏。
只听得椅子“嘎”地一响!
满身刺猬的人已是虎视眈眈地站到了对方面前,“碎嘴的臭男人你刚才嘀咕什么?有种再说一次让老娘听听!”
秦滢羽不知姐妹为何突然发飙,她的表情颇为迷惘。
“端木游”赶紧起来,一个箭步就过去拉人,“娇妹你咋酒还没喝就醉了,快回去好好吃饭。”
赖娇本已动身折返,争执可消,岂知这位食客脾气很倔,根本不愿顺着武赢天造出的台阶下。
他火药味很浓地回话呛道:“什么叫有种没种?有种的就来和我拼酒,别拿嘴皮子捧神仙。”
“那好啊!”
赖娇猛然一挣,又回身过去。她弯下腰瞪着对方的眼珠子,咧嘴道,“谁要是输了就帮对方结账。”
男人搁下筷子,“行,就依你的。”
“诶诶诶,娇妹,快别闹了。”
武赢天不得已又过来左右劝阻,“这位大哥,大家互不相识,何必因小小的误会较劲呢,大家都退一步,啥也别说了啊。”
观望了片刻,已是看出少许名堂的秦滢羽稳身走了过来。
瞅着她不慌不忙的样子,妖精原以为这位是来劝和的,姐妹间的话最有影响力,她心里暗暗高兴了一阵,谁知这位才是不省油的灯。
只见秦滢羽伸出双手扶住了“端木游”的肩膀,然后用力将他压坐到这桌的空椅子上踏踏实实地坐着。
这位冷面菩萨探身凑过来,以随便就可以接吻的距离对落座之人发话道:“端木游,给你个请客的机会,是个男人就灭了他。”
这因鸡毛蒜皮的嘴边之话而起的斗酒本就来得无理取闹,正想法子平息此事的武赢天非但没等来帮手,却等来了火上浇油。
他被不说话则已,一旦说起话来就极难反驳的秦滢羽将了一军。
箭已满弦!
这位食客在四周频频关注的目光中振声道:“老板,六号桌要十斤百老泉,给我分两壶装。”
事已如此,只能顺应双方不甘的心潮怒流,“端木游”无可奈何地接下这酒局。
他对两姐妹挥挥手,“喝酒是男人的事,你们回去安心吃饭。”
话中人表现不一:秦滢羽冷笑着抿了抿嘴,完全是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态;赖娇则是不依不饶地哑骂,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面相。
好在两人都回去了,不过她们却调换了座位以便随时观战。
散装百老泉酒被送来针锋相对的饭桌,各自盛有五斤的两壶酒被装在焕发出墨色釉彩的大陶瓷壶中。
看着这尺寸不菲的酒壶,两个陌生的男人各怀心思地笑了笑,算是喝醉之前进行的礼节性招呼。
武赢天首开话口地低声道:“这位大哥,今天就是你的不对了,干嘛要无事生非呢?既伤和气又伤身体,实在是不值。”
“伤和气那是自然,至于伤身体那就未必,我觉得值。”
对方凉声一笑,当即说教。
“看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可是还没学会端端正正地做人。别以为你年轻就可以随心所欲地胡来,什么歪门邪道的乐子都想耍耍。”
“知道么,我这是在替你爹妈教训你,等你醒来之后好好反省反省,别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就知道花天酒地的。”
中年男子拎起酒壶,“来,咱们先干了这一壶再叙话,就着壶嘴喝,不许洒了,谁洒谁孙子,算谁输。”
他迅出手压道:“慢着。”
“怎么……怕了?”
“怎么会!”
武赢天收回手势,顺便移过自己的酒壶,“论喝酒我是后生晚辈,依照老祖宗的规矩,应该由我先敬你一壶,然后再开始对饮。”
这位挑起事端的食客显然是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正气之人,武赢天因此存了隐忍之心,不想叫对方醉酒失态又自毁身体。
“咕嘟咕嘟……”
只见“端木游”喉头滚动,率先操起厚实的陶瓷酒壶就口含着狂饮。
常人喝酒怎么都得换气,发出喘气声。
可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却毫无声息,只听得一鼓作气的纯净灌酒声,中年男子在满屋的酒香中脸色微变,随着时间的推移继而大变!
秦滢羽咯咯笑出了声,赖娇也转怒为喜。
硕大的酒壶被故意脱口抬高,以示意酒已尽,滴酒断续,“端木游”在脆响的粉掌拍击声中放下了酒器。
“这位大哥,今天我的胃口貌似不开,能否借你的酒一用?”
不待对方说话,武赢天速手自行取来了另一壶,当即接着便仰头豪饮,其怡然自得的神情犹如在享受美酒的滋味,而非强作姿态硬撑。
十斤酒仅是等同于十斤水的体积就不简单,足以叫常人的肚量难以消受,况且……它还是酒。
中年人面色煞白地僵塑着,他狠狠吃了一瘪,心知自己一败涂地。
秦滢羽和赖娇笑得弯腰,姐妹花的笑声由鸽笑转为鹅声傻笑,喉咙很干涩。周围看热闹的其他食客无一不是蛤蟆出没,连老板和他的小工也远远地驴着五官。
在空酒壶放下的同时,苍白的结账声随之乍起。
武赢天心怀愧意地目送着这位心地干净的中年人一言不发地默然离开,一场没有兵器交接声,却不乏观赏性的短兵相接就这样于结账后无声无息地结束。
“端木游”重新回到自己的饭桌。
“啧啧啧……好威武!开眼了!”
赖娇咂舌道:“端木哥,我突然间对你是无比的仰慕,你在我心目中就像如来佛一样光芒万丈!”
“果然是条伟岸的汉子,还有礼有节,酒品人品都是一等,没的说。”
秦滢羽情浓地扶上他摆在桌面上的手背,微微抚摸着,“端木游,以前我眼拙了,现在我愿意结交你这男朋友。”
眼见秦滢羽在公然示爱,内心里想找个好男人的赖娇哪里肯服输。
顷刻间风云突变!
两把椅子默契地移动,三椅并列成一排,密不透风。
忽然!
左右顾暇不及的“端木游”已然无法再自己抬碗动筷。
因为……
由争夺而起的左拥右抱已是将他的两只胳膊硬生绑架。
被擒之人表示不乐意,但过往从不起争执的两姐妹竟然谁也不肯将这位“伟男子”拱手相让给对方。
接下来是两位贴心人给无法进食的人喂饭喂菜……
两双筷子挑肥拣瘦地夹菜,不时传出碰撞声,狼烟四起!
温存亲近之下秦滢羽和赖娇均没有奉送风月场上的媚浪,更没有咸猪手来捣乱,她们双双都很淑女,言语更是干净。
原因很简单:对方毕竟是一个传统好男人,喜好纯洁,经受不住水性杨花的放荡。
二女伴一郎,此三人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不言而喻,周围的人纷纷将先前的钦佩之心捏碎,改为暗地里嗤之以鼻的唾弃。
惯做女人的武赢天是无所谓,但他得顾及到身主的形象。
于是其再一次地严肃表态:“诶诶诶,羽妹、娇妹,大庭广众的,咱们别这样好吗?好像是我不胜酒力,喝了烂醉似的,连吃饭都要两人轮番伺候着,脸上挂不住呀。”
姐妹花知趣地迅速挪开了椅子,恢复到最初的位置状态,她们现在不是比谁更执着,而是比谁更听话。
“端木游”的这顿饭算是误打误撞地请成功了,不过却光辉了没几分钟就颜面扫地,他草草吃完便汗颜地招呼着人离开。
出了小饭馆,走了还没几步秦滢羽就驻了足。她道:“好久都没自个做饭了,今天晚上我给你们露露手艺,你们先回去吧,我去买菜。”
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就必须得先拴住男人的胃。
秦滢羽深谙这个道理,赖娇又对此又岂能不知?
她机敏地跟着道:“哎呀,多亏秦滢羽你点拨了我,我也要回顾一下自己的拿手菜,做家务是女人的本份,要不然等猴年马月嫁人的时候都业务生疏了。”
赖娇挽住秦滢羽的胳膊,“走,咱们一块买菜去。”
她转身挥手,“端木哥你先回去,晚上来我们这屋吃饭。”
“端木游”朗笑送人,“嗯,好的,那我就先替肚子谢谢二位天厨仙女了,小神一定光临西厢饭店。”
武赢天在两姐妹烂漫的笑声中斯条慢理地往回走,思考间他亦喜亦忧亦迷惑,稍许不顺心,甚至有些惆怅。
可喜的是……
秦滢羽和赖娇开始认识到自己的行为负面影响很大,并以实际行动逐步改变自己的为人处世作风。
有了苗头就能将火引旺,引导她们彻底离开风月场不是没有希望,也许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忧虑的是……
已是男人的自己虽然在短时间内就将一个莺莺不疼燕燕不爱的身主变成了被追求者,就眼下的情形看来还是香饽饽。
只可惜对方与之不配,身主自己也颇为厌恶此二人,所以算不上姻缘,所以必须若即若离地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对方太过投入,在失望之余因爱成恨。
迷惑的是……
自己不过是酒量惊人而已,又不能因此挣大钱,也不能因此增加帅气或者拔高身材。
有这份本事说好听了叫酒神,说难听点就是酒鬼,凭什么会将两位久经男人场的姐妹迷得神魂颠倒,竟然不惜改变自己的习惯和性格前来迎合,其中的玄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