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不慌不忙的回道:“杨大人虽然激进了些,但也算是为民着想了。谁也不知道这秋雨什么时候才能停歇。若是时间短了还好办,若真如杨大人所说,那苦的便是江南的百姓了。”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靖国公是个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早已见惯这样的场面,然而见惯却未曾习惯,他明白战争的残酷,因此更加希望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莫让将士们的鲜血白流。他虽不大看得起沽名钓誉的杨文轩,却也不能否认杨文轩说的确实有道理。
“崔爱卿怎么说?”周帝听见靖国公的回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看向了站在文官一列的崔祎。
“臣认为,水患乃天意,人力可为在于防治。”崔祎在周帝的示意继续说:“江南鱼米之乡,原本水就多,夏季又是常下雨的时节,年年都有报江南遭水患的地界,或轻或重,不一而足。一遭水患,百姓如何受苦且不说,光是从朝廷拨出去的赈灾的银两同粮食都不计其数。若是一年一年来看,这些银两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多年看下来,这边不是一笔小数目了。可是银两拨出那么多,依旧只是治标不治本。水患水患,既是知道水患,为何不将这个隐患去掉,亦或是降低水患发生的几率?”
周帝若有所思,他是知道的,年年七八月份江南各处就开始上报灾情,从无例外。他不是没有想过修缮堤坝和治水,只是那笔银子下去究竟能不能真正用到遮掩的地方去,亦或是有多少要进江南官员的钱袋子里,连他也说不准。水至清则无鱼,即便知道手下的臣子贪污受贿,只要情节轻微,他一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朝堂中的势力错综复杂,登基继位十几年,他也只是勉强维持了各种势力的平衡。若是贬斥江南的官员,这平衡的局势就会被打破,而一旦这平衡的局势被打破,他的皇位也便不能稳如泰山了。
周帝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局面。
崔祎在朝为官那么多年,自然知道周帝的心结,他微微躬身,对周帝恭敬道:“修缮堤坝一事事关重大,地方恐不能胜任……”
周帝闻弦歌知雅意,心下对崔祎更加满意了几分,他对众臣说:“众爱卿可还有什么良策?”
这些臣子们能混到如今的地位,自然有非凡的眼力。周帝明摆着就是被崔祎说动了,问他们不过只是顺带一嘴罢了,因此也纷纷说好,即便有个别心里不高兴的,也都笑容满面的夸起了周帝英明。
既已决定修缮堤坝,周帝便一并指定了那代他巡视江南的巡抚,选了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昌平侯。
旁人不知道周帝此举何意,猜测皇帝是不是有意抬举林家来给林贵妃一个强有力的后盾之时,昌平侯已经满心欢喜的谢恩了。
靖国公看昌平侯那喜形于色的样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想着江南之行势在必行,是利国利民的举措,可如今他倒不知道此行究竟是对是错了。
与之相比,崔祎想的便更深了些。
崔皇后同林贵妃在后宫明争暗斗,两人都育有皇嗣,崔皇后有太子赵肃,而林贵妃有五皇子赵韦。
崔皇后占了正妻的名头,又有清河崔家这个强大的外家,因此所出的四皇子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若说崔皇后有周帝的尊敬,那林贵妃便是荣宠加身。子凭母贵,五皇子因为林贵妃的缘故颇得周帝的青眼,有些时候甚至是连贵为太子的赵肃也要避其锋芒。
若说这五皇子有什么缺点,那就是没有一个像崔家一样的外家,以至于虽然得宠,却也不能动摇太子的地位。
在崔祎看来,昌平侯不是一个能担重任的人,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撑起他的野心。而周帝却对他委以重任,这其中的信任有多少是源自于林贵妃,他不得而知。
不管如何,旨意已经下了,便没有更改的道理,崔祎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倒也不觉得这个旨意难以接受。
下朝之后,崔祎同另一个人一道闲聊,昌平侯赶在后头唤他。
崔祎停住脚步,回头看昌平侯,只一会儿昌平侯便赶了上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说:“我有事同崔大人说。”
崔祎不明所以,因着太子和崔皇后的缘故,他对林家素来没什么好感,两家立场不同,也没有什么交往的必要。
他实在是闹不明白昌平侯又来哪出。
原本同崔祎一道走的那位官员见状便告辞离去了,昌平侯松了一口气,若要他当着旁人的面对崔祎低声下气的,他还真的做不到。
“林大人有事?”崔祎问道。
昌平侯面上隐有为难之色,崔祎善解人意道:“若是实在为难,林大人便不必勉强自己了,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昌平侯已经在心里打好的腹稿差点就脱口而出,听见崔祎的话又险险的吞了回去。
“没有的事。”昌平侯连忙道:“只是太过丢脸,难以启口罢了。”
他生怕崔祎说出“难以启口就不要启了”之类的话,又状似无奈的快速接了一句:“此事说来还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闯的祸。”
“林小姐?”崔祎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昌平侯叹了一阵气:“可不就是我那闺女吗?原本我还不知道始末,后来才知道静枝在清河的时候对崔小姐多有得罪,就是那日宫宴的时候,两人也有不小的摩擦,这事儿是静枝不对,我已经罚了她去庄子上思过了。”
昌平侯哪里知道宫宴上两人有没有摩擦?都是听说林静枝同崔嘉因有过节随意说的而已。原本林贵妃是想让林静枝嫁给沈泽西,奈何沈家就是不识相,屡次婉拒。林静枝又是个女子,耽搁不起,便退而求其次,想让林静枝嫁给太子,作为五皇子赵韦的眼线耳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