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被遗忘的人
虽然现在已经是阳春四月,气候温暖润湿,但展翼却仿佛置身在那个无比寒冷冬季里,手脚不由自主的轻颤,心头的冰冷更胜寒冬的风雪,他如同石化了一般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基至连呼吸都在那一刹停止了。
展翼本能在心底告诉自己,他刚才所听到的一切,一定都不是真的。
蔺修言所说的那一切,不过只是一个荒谬而不真实的故事,那种残忍事情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妹妹的身上。
他展翼既然能够在商场翻云覆雨,能让对手闻声惊惧,又怎么可能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呢?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是看着蔺修言悲痛怜惜的模样和隐隐含恨的眼神,让展翼明白刚才自己所听到一切,并不只是一个故事,那是一件真实的,并且已经发生在自己的妹妹身上的一场悲剧。
“你说,小洁她……当时……受了伤昏倒在山林里?”封庭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狠狠的击碎了,一阵剜心般的痛使他脸色苍白,头皮一阵阵的发怵,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蔺修言的话。
“蔺修言,你不会是想跟我们说,当年小洁她……她……”震怒中的展翼死死瞪着蔺修言,感觉好像是有人从背后狠狠的打了他一棍,让他整个人闷闷的,头脑发涨。
蔺修言虽然没有说破,但展翼已经心知肚明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可是他却不敢再往想,更不敢再往下说。
“这不可能……”一旁的展颜则更是脸色惨白,一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全身瘫软的倒向封庭宇的怀里,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加残忍的事情了,他们之前设想过许多种小洁会离家的原因,但没有人能想得到曾经在她的身上竟然发生过这么残忍和可怕的事情,而他们,身为她的家人不仅没能在第一时间给予她保护和安慰的,甚至是直到现在才由外人的口中得知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难怪小洁会这么的恨他们了。
“事情并不是你们相像的那样,我将小洁送到医院时,特意让医生仔细检查过她的身体。虽然她浑身是伤,也有被殴打和捆绑的痕迹,但好在她并没有被人**过的痕迹,可即便此,结果却也不容乐观,他们对她已经造成了终生不灭的伤害。”蔺修言看着众人悲叹的缓缓摇头,事情要远比他们相像的更加严重,展洁的心结可不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
“当年小洁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人会对只有十四岁的她做出这种事情?”展昊立即惊跳起来,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他如修罗夜刹一般,周身杀气四溢。
“他们?”展翼再一次震惊,“你是说当年伤害小洁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与展昊一样,已经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展翼声音冷得像冰,他突然间变得极其冷静而可怕,眉眼中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究竟是的指谁,我想你们并不笨,应该早已经心知肚明了。”蔺修言嘲讽的看着众人,嘴角勾着笑意,眼底却森寒一片。
“你的意思是指,丁容?”展翼面若冰霜的说道,他第一时间所想能起的人就只有那个前两天曾在自己的面前,指天立地的发誓说绝不曾伤害过小洁的丁容。
此刻展翼已经不再需要证据,甚至不需要她点头承认,即使只有一点的可疑他都会亲手送那个女人下地狱,让她也体会一下小洁当年的痛苦。
“难道,你们还有其他人可以怀疑吗?还是说,你们真的看不出来,小洁有多害怕,多忌惮那个女人?”蔺修言语气轻淡,像是在问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话里却字字带针,不偏不倚的直刺向展家兄妹的心脏,真可谓是针针见血,毫不留情的戳穿他们的虚假和伪善。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人竟然会宁愿去轻信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而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呢?
单纯心善的展洁怎么会这样的家人呢?
“既然没有***那么他们对小洁究竟做了些什么?”展颜满脸泪痕,狠狠咬着牙。这一次,就连向来平和的她也真正的动了怒火。
一直以来展颜都知道自己一直都被家人捧在手心里保护着,从没有遇到过任何阻难困苦。良好的教养和众人的宠爱让她很少会有真正生气发火的时候,可现在,她却气得浑身发颤,恨得咬牙切齿。
丁容是丁宁同父异母的妹妹,亲身母亲在她三岁的时候不幸车祸身亡。虽然她身上流有丁家的血脉,但因为丁宁母亲无法原谅丈夫的出轨所以一直被寄样在母家,未能回到丁家。
丁容从小跟在舅舅的身边长大,一直到十二岁那年在丁宁的劝说下,她母亲才勉强同意丈夫以养女的身份接她回丁家抚养。
丁宁是展颜的发小和知己,她心软向善,真心将丁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所以连带展颜也会偶尔照顾丁容一下。只是展颜万万没想到,她竟然错待一个迫害自己妹妹的凶手十几年。
“丁容伙同班级里的十几个男生将展洁捆绑到半山上,他们强行夺走她的衣服,然后将她丢弃在山野里自生灭。”蔺修言至今想到当时的场景,整个人都愤怒得握紧拳头,恨不得将那些杂碎一个一个都送进地狱。
“为什么?小洁哪里得罪他们了,他们竟然这样对待她?”展翼牙咬得生疼,但他却毫不自知,只是一字一字的问向蔺修言。
可随着他高涨的怒火,整个人的情绪却越来越冷静,只是但凡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越是盛怒下的展翼,就越是冷静自持,他对待敌人的手段就会越发残酷。
“具体因为我当时并不清楚,也没时间去细细查询,况且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可能直接去问她。所以在医院的那段日子里我只能慢慢开解小洁,时时刻刻看紧她,以防她……”蔺修言话音一顿,扫视着展家的兄妹,慢慢说出一句让他们锥心的话来:“以防她随时……自杀。”
“自杀?你说小洁她事后曾……自杀过?”封庭宇不敢相信的看着蔺修言,颤声问道。
“这很奇怪吗?一个才不过十四岁的女孩子,本应天真无暇,却被一群男生强行带到山上欺凌羞辱,虽然没有真的遭受到***但那种行为和**又有什么区别?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不是小洁自己选择从山崖上跳下逃走,如果那天没有下着大雨,那群杂碎是否真的会及时收手,放过她?再说了,遇到了这种事情,可在她的身边却没有一个家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可能给她保护,小洁当时会想不开自杀,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为什么她当时没有联系我们?”展翼自责愧疚,却也十分不解,他疑惑不已的望着蔺修言。
如果当时他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遭遇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无论他当时人在哪里都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给她保护,为她报仇的。
“没有吗?”蔺修言无比嘲讽的冷哼一声,说道:“当时,小洁高烧不退昏迷了三夜二天,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你们打电话,那是向你们求救的电话,可结果……”蔺修言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气的说道:“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把话讲完。”
展翼闻言转头望着其他的人,但他们也都跟他一样的,完全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接到小洁求救般的电话了。
蔺修言看着他们面面相觑的疑惑模样,不禁又冷笑了几声,说:“我想,即便是此刻,你们也不可能会想起来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有接到过这样的电话,因为小洁打电话给你们的时候,你们正在日本为展颜的巡演开庆祝会,电话的那边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兴奋的尖叫着,那时的你们因为展颜而高兴,又怎么会想到另一个妹妹在家里正遭受着不幸。”
展翼沉痛的呼出一口气,突然整个人感觉完全颓废了下来,心口郁闷得喘不过气来。
此时的他已无话可说,更无颜辩解,因为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曾经什么时候有接到过小洁这样的一通求救电话。实际上,如今仔细回想起来,他甚至记不得在过去的年月里自己有接到过小洁打来的任何一通电话。
原来小洁与他们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形同陌路了,而亲手造成这一切的不是蔺修言,却是他们自己。
“展翼,我知道有些事情你们也许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不能否认,即使是在不经意间你们也已经对小洁的造成了许多不可挽回的伤害。你现在急着要小洁回家,也许真的是出于真心,出于对自己妹妹的关心,但你们的关心来得太晚了,却也太不是时候了。”
“为什么不是时候?”展翼不解,他承认他们的关心和保护来得太晚了,整整晚了二十几年,他们无可挽回的错过了展洁的整个童年和成长。但,为什么会来得不是时候,难道,现在此刻上天让他们与小洁重逢不正是相认的时候吗?
“因为现在的小洁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无事处,自卑自闭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是一位世界著名的心脑外科医生,她在医学领域里成就是无人能超越的,她的声誉和威信是被全世界所认同的,现在她甚至不用签证,就可以去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哪一个国家都会对她的到来欢迎之至。这样的成就和名声并不是你们展家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是再多的金钱所能比肩的,但它却是你们展家所渴望的。所以,现在这个时候你急切的让小洁回去,想尽办法让她和你们相认,难道就真的不怕会让小洁怀疑你们看中的只是她现在的名气吗?”
“我们没有,无论她现在是好,还是坏,身为她的家人,我们只是希望她能尽快的回家,与家人团聚。”展翼闻言心神一凛,一些之前被他忽视的细节正慢慢清晰明朗。
只是蔺修言所说的事情,他从未想过,就算是现在,他也没有算计过自己的妹妹,在他的心里,小洁无论名气再大也只是他的妹妹,他们只是单纯的希望她能回家,跟父母团聚。
“是与不是现在的你们已经说不清楚了,况且,无论你们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只会增加小洁对你们的反感罢了,她已经不可能会再信任你们。因为毕竟你们曾在她最无用,最自卑,伤害最深的时候无情的抛弃了她。”
“蔺教授,我展翼可以对天发誓,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无论现在小洁的名气和声望有多大,在我们心里她自始至终都是妹妹,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小洁,更没有想过要利用她。我承认,以前我们对于她太过疏忽,所给的关心太少,更没有好好照她,让她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们也很痛心疾首,但我们真的,从没有抛弃过她。”
“没有吗?”蔺修言看着展翼,摇头说道:“没说过,没想过,但这并代表你们就没做过。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小洁你们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却没有得到你们一丁点的安慰后,当天晚上她就逞护士不注意从病房失踪了,我们怕她会出事就把医院彻底翻找了一遍,最后是我在楼顶的天台上找到了她。展翼,你知道小洁当时说的最让我动容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蔺修言静静的看着展翼,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怒火,有的只是无尽的心痛和悲哀,他为展洁曾遭遇的一切,和如今的不被理解而有所不值。
至今回想起那天当他看到展洁站在屋顶上仰望天空的眼睛时,心底仍旧是悲愤难忍。在看见展洁空洞无神的双眼那一刻,蔺修言终于切实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虽然当时的自己也正处于人生的低潮期,有着许多的不如意,但人生却还远远没有到她如此绝望无依的地步。
夜风中的小洁,向一片无根的落叶,瑟瑟颤抖,却不知应该要落向何处。
“她当时说了什么?”展翼的神经紧紧绷着,搁在腿上的手掌悄悄握紧,他没有发觉到,人生第一次自己竟也有了怯懦和退缩的念头,他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破碎而尖锐,身体更难以自止的轻颤着。
“她说……”蔺修言看着展翼惨白的脸,像是宣执死刑的死神般轻声说道:“我终究还是被家人遗弃了。”
展翼闻言,那一霎血色尽褪,只感觉自己的大脑“轰”的一声,整个人一下子全蒙了,两边的太阳穴急速而激烈的跳动着,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为什么?为什么……小洁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展颜满面泪痕的低声问着,像是在问蔺修言,又像是在问她自己,问着每一个展家人。
“如果连你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那么,这天下就没人知道了。”
“我们知道,我们的确应该知道为什么她会说这样一句话?”封庭宇无限自责的说道,被家人抛弃的痛苦和悲哀他也曾经历过,所以,他完全能体会展洁的感受。
展翼怔怔的看着蔺修言,默然许久,他突然起身对蔺修言深深弯弯腰,由衷的对蔺修言感激道:“谢谢你当初救了我们的妹妹。”
展颜和展昊及封庭宇随后也站了起来,对蔺修言鞠躬致谢。
“我们回去吧,我想有些事情我们需要重新商讨一下。”展翼转身离开,可他的心却重似万斤。
“等等。”蔺修言出声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展家兄妹,他缓缓起身看着他们。
“蔺教授还有什么事要说?”
“你们一直吵着让小洁回家,可你们有没有人跟她说过,究竟家在哪里?”
“蔺教授的意思是……”
蔺修言摇摇头,说道:“你们现在的家是在展洁出国二年后搬入的,所以,你们确定她真的知道现在的那个家在哪里吗?在那个家里你们有为她保留出的房间吗?”
展翼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真该死,竟然疏忽了最不应该疏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