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里,每个丫鬟都不自觉地放低了脚步,做事格外小心,唯恐被太太抓到错处招来一顿整饬。
明明往日老爷留宿过后,太太的心情总会变得很好,谁知昨晚老爷在听雨轩用饭并留宿,次日太太的脸色变得格外不好,一个小丫鬟送洗漱用的温水,不过是盆里的水晃荡了几下,便被太太呵斥一顿。更别说早上太太还一反常态地没有起床服侍老爷起身,只说是怀孕累着了。
众人对此各有猜测,有人觉得确实是太太怀孕后脾气变得古怪,有人觉得是老爷和太太吵架了,虽然他们没有见过俩人吵架。
送茶的丫鬟一路从茶水间蹭到上房门口,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侍棋打帘出来,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小丫鬟便用眼神哀求地望着她,看了眼手上的茶水,又看了眼锦帘后面,意识再明显不过。
侍棋知道这个丫鬟有些胆小,怕是担心被太太挑刺,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托盘,丫鬟忙双手合十对着她无声感谢,侍棋轻抬下巴示意她可以走了,看对方轻手轻脚地离开,自己一手端着茶,一手掀帘再次进去。
屋里只有赵氏一人,她手撑着额角,歪躺在大炕上,神情恹恹。侍棋将茶轻轻放在炕桌上,轻声道:“新沏的红枣茶,太太喝一口吧。”
淡淡的枣香味飘来,还夹杂着一抹浓浓的花香,赵氏终于睁开眼,侍棋忙接着劝道:“这是按上次太太说的做法泡的,特意加了玫瑰,闻起来确实香了不少,太太快尝尝看。”
“嗯。”听到是按自己所说的泡法泡的茶,赵氏很给面子地喝了几口,“下次可以再加些枸杞子,女子常喝这茶能益气补血,美容养颜。”
“好,我记住了,还是太太懂得多。”侍棋面相老实,脸上虽没有挂着谄媚的笑容,但话却说得极认真,不像是在恭维赵氏,好似她从心底里是真的这样想的。
老实人的话格外使人信服,赵氏听到她的赞美,心情也舒畅不少,终于能稍稍忘记昨夜的不愉快。
她费尽心思,吃尽苦药,不过是想生个自己的儿子,好让他将来继承林家。好不容易怀孕了,昨晚却听到林温良说以后让她的儿子给林长儒当左右手,着实将她气得够呛,明知动怒不利于保胎,却也不得不动怒,腹痛果然再次来袭,她还要在林温良面前装作没事人,忍着痛找借口服了保胎丸,腹中的绞痛才慢慢消停下来。
经过昨晚,她终于认清在林温良心里林长儒就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对方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她的儿子,内心虽然极不甘心,却也明白自己这辈子怕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那个人。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老太太,只要争取到老太太,她不愁不能让她的儿子得到林家。当年她既能打败那个人,如今也能赢过这个小的。
老太太仅有林长儒一个孙子,对他也是极疼爱,不过她相信那是因为她没有儿子,只要她生下儿子,老太太肯定会更喜欢自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人的儿子,届时只要自己再将林长儒的名声搞臭,老太太自然会对他失望。
一番心里建设下来,赵氏明白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肚里这个孩子,心境倒是平和不少。
侍画和侍书相携而来,赵氏见到侍画手里拿着一个包裹,此时心情好转,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侍画拿的什么?”
侍画走近一些,她见赵氏的眉头不再紧皱,面上也有了笑意,大着胆子调皮一笑,道:“侍画不说,太太快猜猜看?”
赵氏没有不悦,感兴趣地坐直了身体,离得近了,那股若有似无淡雅清香逐渐馥郁,笑着开口道:“可是之前让你做的菊花枕?”
侍画拍了拍手,因为手上拿着包裹,这掌声隔着布料声音有些发闷,她的声音倒是清脆得很,笑着道:“太太真厉害,一猜便猜对了。”说着,将包裹打开,翻出里面的菊花枕递过去,“太太快看看,这枕头可还用得?”
赵氏接过菊花枕,枕面是素白色的底,上面绣着嫩黄色的菊花,菊花开得极艳,大朵的菊花在翠绿色茎叶的衬托下,竟有种富丽堂皇的美感。菊花清雅的香味很浓,枕头捏上去软软的,有干花瓣摩擦的沙沙声,赵氏对这个枕头还算满意,笑着赞了一句:“枕头不错,侍画的绣工也长进不少。”
“都是太太平日教得好。”侍画嘴甜道,“没想到菊花还能做枕头,若不是太太说,我都不知道哩!太太真博学,我觉得太太比学堂里的夫子懂得还多。”
没有人不喜欢被人恭维,赵氏面上的笑意更深,道:“都是以前书上看到的,说是能清心明目,虽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还是要适当地看看书。想当初,我在闺阁时,还曾经组织小姐妹们创办过诗社呢。”
“诗社?太太能给我们讲讲吗?”
丫鬟们有心捧赵氏高兴,赵氏也乐得让他们长长见识,便很有兴致地说起来。
就这样,笼在听雨轩上空的乌云逐渐散去。
赵氏如今每日中午雷打不动地要睡午觉,今日中午枕着新做的菊花枕,醒来后只觉得周身轻快,眼清目明。
正吃着侍棋剥的核桃,见到林碧雯来,忙笑着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推了推装在白瓷碟上的核桃肉,道:“侍棋刚剥的,是着人特意买的椒盐五香核桃,快尝尝吧。你今日下午不是要和于嬷嬷学规矩,怎么有空过来?”
林碧雯捏了核桃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于嬷嬷那个继子从床上突然掉下来,摔着了,她回家去了。”
“原来如此,我也有些时候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了,正好我们可以说说话。”赵氏笑着道。
赵氏怀孕后将注意力都放在肚子里那个孩子身上,若放在之前,于嬷嬷的事不用林碧雯说,赵氏一早便得到消息。林碧雯明显感觉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受到威胁,闻言有些吃味道:“娘你自从有了身子后,一颗心都给了肚子里的那团肉,哪里有时间同我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