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昨天喝了酒又睡得迟,但林温良是个极重规矩又守时的人,寅末还没到卯时就起身了。
撩开水绿色雪纱挑线帷幔,林温良的手顿了顿,他依稀记得那个失控的晚上看到的也是这个颜色,若是没有那个晚上,他和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每每想到此林温良心中疼痛不已,可他能怪谁又能恨谁!
说到底这结果是他一手造成的,赵氏也是个无辜人,身为一个男人他做不到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赵氏身上。
“老爷?”赵氏见林温良坐起来却不下床,像根木头杵在床边,轻声唤道。
“嗯?”林温良回过神,将一切思绪掩下,对着赵氏担忧的目光,拍拍她的手,“我没事,就是一下子起得急有点头晕,坐坐就好。”
赵氏以为林温良是酒后头疼,忙拉过来让他重新躺下,自己跪坐在一边,一面伸手帮他在头部两侧轻柔地按起来,一面嗔道:“我每次头疼起来都恨不得不要这脑袋,偏老爷却不爱惜自己。老爷虽是海量,往后饮酒也该适量。”
“我会注意的。”林温良不好辩解也不欲多说,转而说起赵氏头痛的毛病,“你的头疼还不见好吗?要不要换个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就请胡御医来。”
胡御医就是治好林碧凝的那个御医,他们家只是商户如何请的了御医,只怕又是好大一份人情。赵氏摇摇头:“不过是老毛病,哪里就用得着请御医。吃些常用的药也是管用的。”
她这么说林温良也没再坚持,毕竟刚刚麻烦过温德,再劳烦对方实在不好。
赵氏的手轻重有度,林温良打了个哈欠就让她停手,怕是再按下去他又要睡过去了。
侍书伺候林温良去净房洗漱更衣,赵氏让侍棋帮她梳头发,低声吩咐道:“你马上把老爷要去看二小姐的事写成纸条送到厨房,让林妈妈亲自送去琳珑阁,这件事务必要快。我本来以为林碧凝会过两天再去琳珑阁,没想到她当天就去了。好在之前和雯丫头通过气,只要她一切照办,应该不会出岔子。”
余光瞥到林温良出来,赵氏提高声音:“让厨房送小米粥来,再配些莴笋丝,老爷爱吃。”待侍棋应声要走时,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记住,动作要快。”
林温良笑道:“不用如此着急,去长荣堂请安还早呢。”
赵氏斜了一眼,嗔道:“我这还不是怕饿着老爷。”
林温良便笑笑没再说话。
这边侍棋回自己的房间提笔写好纸条,折成小条捏在手里,然后没带小丫头独自快步走去厨房。
侍棋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有几亩良田还算宽裕,父慈母爱,也曾叫她读过几本书识的几个字。怎奈好景不长,有个做官的看中了她家的地想强抢了去,他父亲反抗中被人打死,最后那家只陪了几个钱了事。母亲自父亲死后郁郁寡欢,整日缠绵病榻,陪的那些银子都用来请医看病了。母亲死后,侍棋无以为生,自愿卖身到林家当丫鬟。
赵氏起初对她另眼相待也是因为她能写几个字,比其他丫鬟强。
厨房管事范妈妈见是太太身边第一得力的侍棋亲自来拿饭,忙迎了上去,殷勤道:“今儿个姑娘怎么亲自来了?打发个丫头过来也是一样的。”
“妈妈小心脚下。”侍棋状似关心地扶了下林妈妈,悄悄将字条塞到她手里,“二小姐不是没有胃口,太太不放心,嘱咐你等下送饭给小姐帮着劝劝。妈妈可明白太太的意思?”
林妈妈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好,郑重地点头:“明白明白,姑娘放心,我这就去,保证完成太太所托。”
“有劳妈妈了。”
范妈妈等侍棋走后,叫一个小丫头拿着膳盒就往玲珑阁赶去。
天空黑漆漆的还未大亮,冯妈妈打了个哈欠,昨天二小姐又吵吵闹闹弄到三更才歇下,半眯着眼睛看到范妈妈带着个小丫头正往这边来,她搓了搓眼睛,不禁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直都是小丫头送饭的,今天怎么是范妈妈亲自来,况且现在才初卯两刻,往常都是辰时左右才送。
冯妈妈性子直爽,心里疑问就直接问道:“范妈妈怎么亲自过来了?”
范妈妈摸了摸头上的银簪,略显尴尬地笑道:“二小姐不是总吃不下饭,我煮了些好克化的来劝劝小姐。冯妈妈劳你叫下翡翠。”
冯妈妈对这解释心中依旧怀有疑问,但见范妈妈不想多说便没接着问,直接派了个小丫头叫翡翠出来。
范妈妈从小丫头那拿过膳盒,递膳盒的同时把那张纸条也一起塞给了翡翠,又交代几句要好生劝二小姐吃饭的话就走了。
翡翠做此事已有些经验,若无其事地接过膳盒和纸条,笑着送走范妈妈,又和冯妈妈道了声谢。
待院门关上后,她把膳盒随手交给小丫头,疾步回到林碧雯屋里,撩开百花戏蝶帷帐,蹲在床边脚踏上,焦急地在她耳边连声喊:“小姐快醒醒!小姐快醒醒!”
林碧雯昨夜睡得晚,正做着美梦被吵醒,眼珠子转了几圈,迷迷糊糊,一把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住,不耐烦道:“别吵我!”
翡翠不敢去掀林碧雯的被子,只能干着急:“小姐,太太差范妈妈送来纸条,怕是有重要的事。”
林碧雯终于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眼睛睁开一条缝,见天还未大亮,根本没到自己起床的时辰,生气道:“这大早上能有什么事?什么纸条不纸条的,你看下不就好了。”说完又啪的一声把头摔回被窝里,闭上眼睛准备睡回笼觉。
见状翡翠无法只能打开纸条,好在平时她跟着林碧雯认得几个字。运气不错,上面的字她都认识。
老爷等下去琳珑阁,切记做好准备。
将纸条上的话认了两遍,翡翠“啊”的叫了一声,忙晃着林碧雯,惊慌失措地喊着:“小姐大事不好了!太太说老爷等下就过来。这可怎么办?”
林碧雯听到老爷这两个字,噌的一下弹坐起来,忙不迭地问道:“老爷要过来!不是说过两天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过来!”
翡翠把纸条给林碧雯看,林碧雯看完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我的书还没抄好,太太让写的忏悔文也没有写……对了,太太还说要准备什么东西来着?”
原来前几天赵氏就写了封信,夹在膳盒里带给林碧雯,告诉她等过些天会说动林温良来看她,只要她表现出诚意反省的样子,林温良一心软肯定能放她出去。赵氏怕林碧雯不知道如何做戏,信中还列了一些注意事项和要做的准备,叮嘱她千万把握好机会。
林碧雯以为赵氏说的过些天怎么也得是五六天后,想着反正还有时间就没怎么放心上。谁知道第三天林温良就过来了。
林碧雯唯一怕的就是林温良,此刻吓得六神无主,还是翡翠冷静下来,提议道:“小姐不要慌了阵脚,老爷还要给老太太请安,我们还有时间。小姐先起来洗漱更衣,我把太太之前给的信找出来准备准备,想必也是来得及的。”
林碧雯一听有道理,忙点头道:“你说的对,你快去找信。”又朝外间喊,“珍珠!珍珠!快伺候我起来!”
于是,玲珑阁里忙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