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阳光明媚,没有一点风,林碧凝停下脚步,久久地看着“山石斋”的牌匾,长戈站在她身后奇怪道:“少爷,不进去吗?”
她回头极淡地笑了下,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太小,以至于落在长戈眼中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开口说道:“你去守着马车吧,不必陪我进去。”
“好的,少爷。”长戈赶着马车停在旁边的巷子里,转头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来山石斋不是吃饭吗?大小姐怎么一副要去刑场的表情,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吉利,长戈轻轻打了一下嘴,看到旁边有卖烧饼的,高兴地买烧饼去了,便把这茬抛在脑后了。
在阳光下站得久了,浑身都暖洋洋的,林碧凝缓步迈进门槛,店里不如外面暖和,不由人身子突然抖了一抖,光线也没有外面亮堂,她微微眯起眼睛。
大堂上的小二早早便看到这位客官站在外面,见人进来,忙笑着迎了上去,道:“这位客官,是一个人来吃饭吗?是在大堂吃饭还是在雅间?”
林碧凝浅浅地扯着嘴角,道:“已经定了‘木樨’雅间。”
“哦,‘木樨’雅间,”小二一下就想起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一面在前带路,一面笑着说,“那位公子已经在雅间了,我这就带客官你上去。”
“嗯,有劳。”林碧凝点头道,迈步跟在小二后面。
说起来,她和‘木樨’还真是有缘,第一次和白云闲吃饭便是在那间雅间,第二次是和白云闲还有吕文思一起,没想到第三次却是和赵一诚。
小二引着人到雅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里面传来一个男子温和的声音。
“请进。”
不知道赵一诚的为人,这样干净温和的声音还真容易赢得别人的好感,林碧凝在心中嗤笑一声,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飞速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一路上的忐忑都已收起,有的只有冷静从容。
赵一诚看到林碧凝进来,笑得如同普通兄长见到弟弟那般亲切,起身道:“长儒,你来了,快坐下吧。”
棕色的直裰,腰间系着简单的玄色宫绦,普通的玉簪束发,这是赵一诚常见的打扮,给人温和可靠之感。
林碧凝对他笑了笑,道:“让赵表哥久等了。”
如今见到赵一诚她已经能很好地将仇恨隐藏起来,笑容一如见到相熟之人。
“今日我请客,表弟想吃什么尽管点。”赵一诚宛如任何世上所有的好哥哥一般,大方请客。
对方都如此说了,即便看着眼前的人完全没有食欲,林碧凝也不会放过让他荷包出血的机会。凭着前几次的印象,她点了几道确实好吃但价格不菲的菜肴,最后还装作不好意思地模样小声惊呼一声,道:“哎呀,这几样虽然味道很好,但好像有点贵,要不我还是再换了吧。”
“不用,今日这顿说了请你吃饭,自然以你的意见为准,表弟不用替我省钱。”赵一诚说话时脸上的笑意不减,放在桌下的手却握了下拳。
小二听不出来看不出来,林碧凝却知道对方的话绝对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笑容也不自然,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提着面皮两侧弄出来的笑。
点完菜,小二退出房间,帮他们关好门,林碧凝脸上带笑地望着角落,高几上依旧放着那个浓翠莹润的梅子青长颈瓶,只是里面的花不是迎春,而是几支大朵的菊花,气韵清雅,只是带了几分寡淡落寞,不如迎春花娇俏可人,春意闹人。
让松儿带去那句话,赵一诚相信林碧凝肯定会对白云闲的身份产生好奇,也一定会忍不住开口向他询问,这样他就能牢牢地把谈话的主导权握在手里。不曾想对方安安静静地坐着欣赏雅间的布局,好像真的只是来赴约吃饭一样。
“表弟,你和白云闲白公子交好,可知他的真实身份?”赵一诚终于开口说。
“哦,真实身份,赵表哥说话好生奇怪,他便是他。”林碧凝平静地望向他,嘴角的笑容依旧,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不是怀疑白云闲的身份,好像是在怀疑赵一诚为什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赵一诚看不到她放在大腿上的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心中开始疑狐,对方反应这么平静,难不成是已经知道白云闲的身份?
不,若是知道为何还会来这里,而且他不信对方知道白云闲的身份还能那般和他相处。
赵一诚想试探对方的反应,便道:“说起白公子,那真是个大人物,没想到他居然和表弟你是朋友,那可是……”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赵一诚的话,原来是小二上菜了。林碧凝那颗心被提到半空中,猛地又落下,不止手心,连后背都紧张到出汗了,脸上的笑好像是刻在木头上的,倒是没有变化。
赵一诚用尽全力挥出一拳,没成想打到一堆软绵绵的棉花上,没伤到对方分毫,自己差点一头栽倒。
这个开场和自己预想的可不一样,他有些挫败,不过又很快调节过来,只要等他说出后面的话,他相信对方不会再如此平静,一定会大受打击,那他一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等小二摆好菜下去了,见林碧凝还是没有要问的意思,赵一诚自己便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真没想到白公子竟然就是上都鼎鼎有名的忠亲王世子。”
这句话犹如炮仗炸在林碧凝的耳边,炸得她听不见其他声音,脑中全是“忠亲王世子”这几个字,她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像是见到什么极恐怖的画面,喉咙处被莫名的粘稠物堵住,想惊叫都叫不出来。还好手上没有拿着筷子,不然此刻定然早已落在桌上。
白云闲是忠亲王世子?
不!
白云闲怎么可能是忠亲王世子!
白云闲,怎么可能,是忠亲王世子?
林碧凝多想理直气壮地回赵一诚一句“白云闲不可能是忠亲王世子”,但她做不到。
其实,在赵一诚说出口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相信他说的话,隐隐有种正是如此的感觉,只是她不想承认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