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车是无人驾驶么?”劳斯莱斯的司机戏谑地瞥着驾驶室。
任笙看了自家公司两位男摄影师一眼,他们倒是很配合地陪她站在一旁,却是根本没有出声的打算。也是啊,肇事司机迟迟不肯下来道歉,自己人这种态度他们还能跟对方说些什么?
早上出门的时候任笙还告诉徐瑶瑶自己的眼皮一直跳啊跳啊的,她那会儿还心情很不错地打算下了班去买张彩票。
任笙喉咙间艰难吞咽:“真的万分抱歉,耽误你们了,我们绝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包括她,”说着任笙便把目光移向驾驶室,继续帮着陈菲盈找理由:“我们这位同事可能受伤了――”
任笙的话音刚落,驾驶室的门便被打开了,接着陈菲盈的娇弱的声音便悠悠传了出来:“任笙,辛苦你过来扶我一下,我的脚刚刚崴到了。”
任笙如释重负,而后快步朝陈菲盈走去,商务车中的另一位刚刚被甩在地的外景女主持鄙夷地白了陈菲盈一眼,她受伤?她要是受了伤就不会有心情偷偷低头补妆了,还不是看那位开莱斯莱斯的男人长相相当不错想勾搭一下?她敢用性命担保陈菲盈绝对是装的。
陈菲盈靠着任笙一步一跛地走到劳斯莱斯司机面前,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楚楚动人的妩媚姿态:“追了您的车真的很对不起,我留个联络方式给您,后续您想怎么赔偿我都一定配合,这样可以吗?”
劳斯莱斯司机玩味地将陈菲盈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佳话的这位花旦主持人他还是知道的。
“明哥,”劳斯莱斯副驾驶的车窗被降了下来,助理很是恭敬地道:“先生找你。”
严明即刻收了自陈菲盈身上逡巡的目光,转身快步绕进驾驶室,还神秘兮兮地关上了车门。
任笙扶着陈菲盈跟一干人等在车外,陈菲盈也终于知道,刚刚那一位其实只是这辆劳斯莱斯的司机而已。车窗很黑,无法看见一丝一毫里面的情况,任笙始终半垂着头,她的注意力都在陈菲盈的脚踝上,如果陈菲盈受伤严重的话,这次拍片的任务肯定就无法顺利完成了,上次拍的被顾客驳回了,这次再拖延下去的话,不知道这单生意还做得成做不成,做不成的话,她这个新人小助理也会连带着一起扣工资么?
想到这里,任笙很自弃地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为了工资居然连同事死活都不顾了,真是汗颜啊汗颜。“菲盈姐,你要不要紧?”
“辛苦你了,我还好。”陈菲盈将散落的卷发掖至耳后,这样站在任笙身边,她很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惊艳。
片刻之后,严明从劳斯莱斯驾驶室里出来了:“我老板说车的事就算了。”
任笙忍不住在心底长长吁了口气,她的目光下意识飘向被追尾的部分,到底是好车,她们那辆公务车前面都严重凹陷进去了,可是被追尾的豪车却几乎是毫发未损,只除了一些被剐蹭的痕迹。
任笙深深觉得,她们遇上了一位心地善良为富且仁的车主。
陈菲盈却并不意外地冲严明嫣然笑笑:“那怎么可以,能见一下你们老板吗?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当面道歉才是。”
“不必了,”严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陈菲盈,转而看向陈菲盈身边眉眼低垂默不作声的任笙:“任笙小姐,我们老板请你上车坐坐。”
任笙错愕地抬起头来与严明对视:“啊?”
陈菲盈跟同事们也是一头雾水地盯住了身边的任笙。
“任小姐,上车吧。”严明已经准备去开劳斯莱斯的车门。
“那个……”任笙惶急开口:“这位先生,你们老板怎么可能会要见我,”任笙满脑子问号却来不及理清,她疯了吗要上陌生人的车!“再说她的脚受伤了不能开车,我需要把车开回公司――”
正说着,劳斯莱斯副驾驶中刚刚降下车窗的那位助理打开车门下了车,很友善地对任笙宽慰道:“任小姐放心,我会把她们平安送回佳话的。”
任笙立即跟身边的陈菲盈求救,不料――
“我们先生说,如果任小姐上车坐坐,今天你们佳话的车祸事件明天绝对不会上新闻的。”态度依旧友善的助理再次彬彬有礼地补了一句。
任笙听的发怵,但她也绝对没有为了公司名节而牺牲自己的那种胸襟气魄,更何况,搞出车祸的是陈菲盈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上对方的车。
“任笙,”陈菲盈优雅地对她轻声说道:“要不你上车坐坐,我们在这里等你,别担心。”
任笙难以置信地抬头盯着陈菲盈看,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遭遇到这么荒唐的事。
总算两个摄影师还有些人类该有的血性:“需要赔偿我们摆在明面上协商,怎么也轮不到让我们这位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同事出面解决问题。”
严明觉得再逗下去说不定等下会被人亲手拆了,于是――
“放心吧,穆先生绝不会吃了你,我们也是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任笙还没有消化劳斯莱斯司机的话,她的手机适时地在牛仔裤口袋中震动起来。拿出电话,她不动声色地远离了刚刚劝她上车坐坐的陈菲盈,眼下,她只想找个什么理由赶快回到公司去。
“喂……”
那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你倒是还有些警惕性,要我亲自下车请你吗?”
任笙倏地睁大眼睛,将手机屏幕拿到眼前仔细分辨,上面赫然显示着穆先生三个字。任笙转头看向劳斯莱斯的后座位车窗,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的,可是车内的穆司城,却能清楚地将任笙的表情尽收眼底。
该如何形容她的表情呢。
该怪这车的隔音效果太好,他没办法听清严明他们两个究竟在外面说些什么,就是感觉,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似乎是受了某种惊吓,慌乱又无措的。
他看不得她那种欲哭的表情,因为早已将她当成了叶羽。
“上车吧,”他握着手机,低缓温柔地望着窗外也同样在望着他的任笙说:“带你去把额头包扎一下,然后就送你回公司。”
车外的任笙终于有所觉悟,这辆车里坐着的人是谁。她下意识伸手摸摸额头,肿的老高,不摸一下居然一直都不觉得疼。
可是,他是怎么发现她伤了额头的?
她用力再用力地吞咽再吞咽,因为特别矫情地想哭。
“嗯。”她讷讷地握着手机回话,鼻音甚浓,她匆忙挂断电话,然后有几分赌气情绪地告诉美得不可方物的陈菲盈:“不用等我了。”
坐在穆司城身边的经理很有眼力地下车帮任笙开了车门,等任笙坐进车里之后,这位经理便进了副驾驶里。
严明给助理递了个眼色,接着便回到驾驶室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陈小姐,”严明的助理态度依旧友善:“你们是直接去修车厂还是回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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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还觉得很解气的任笙自坐进车里就一直正襟危坐局促拘谨。
严明一面开车一面饶有兴趣地自后视镜中悄然观察穆司城脸上的表情,不过很可惜,他忘了这家伙早就练成了喜怒无形于色的本领。
“等下再出状况你就去陆逸恒那里替他继续旅行吧。”穆司城眉眼未动,一面倾身在车载冰箱里翻找一面凉凉地警告开车并不专心的严明。
经理非常喜欢看严明挫败时的表情,明明是个血气方刚的智勇武将,可是每回穆先生一开口,他就会变成乖顺的小绵羊,这种场面是非常喜感的。
“用这个先冰一冰。”穆司城用手帕包裹了冰块在任笙红肿的额头上力道很轻很轻地按了按:“你都感觉不到疼的么?”
任笙极不自在地伸手想拿过那个包裹着冰块的手帕自己冰一冰,不想慌乱中却直接将手覆在了穆司城的手背上,穆司城由是一僵,两个人都错愕地怔了一阵。
好半晌过去,任笙窘迫道歉:“真的很抱歉穆先生……”
他索性伸手捉住她那只不知该放哪里才好的手,替她搁在身侧放好,而后继续耐心地替她冰着额头,只是这一回,是稍稍用了力道的。“为什么总是道歉?”
她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的勇气。
这样狭小的空间,这样靠近的距离。
“辅导中心的事,并不是你的错,可是站出来道歉的是你。”穆司城沿着她光洁的额头来来回回地轻按:“刚刚肇事的人也不是你,怎么下车说对不起的人还是你?”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体的紧绷僵直,便不自觉地更加放柔了语气:“不是你的错误并不需要你来承担,不然,就只会让打算利用你的人更加看低你。”
这一回,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因为鼻子酸的发痛,眼泪都积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