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铭挺身向前对武夫人的保护动作，让武多意识到自己对武夫人的威胁性。他有些懊恼的后退到离武夫人更远些的墙角。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我，我害你们不踏实了。我，我其实该离你们远远的，越远越好。”

　　 “嗯，以前或许是这样的。”武夫人走近武多，又后退了几步，站在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继续说到：“以前，或许是这样的，你让我们不踏实。因为你身体里住着的大坏蛋。可是，你也有过让我们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是你带着徐铭走进了我的家，走进了我的生活。”

　　 “要不是你的话，我们或许一辈都不能认识。我们各自生活在各自的日子里，不会认识，不会相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幸福。”武夫人抚着肚子说到。

　　 “我，我没有，我没有，我无意的。”武多懊恼不已，那时候，他没想过他们会在一起。

　　 “知道你是无意的，但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是因为你，才有了我们的今天，这不容置疑。你身体里的坏蛋也是，他伤害过我，有意也罢无意也好，都必须要受到惩罚，由你亲手来惩罚他。就是对我最好的解释。”武夫人靠着床边坐下，她有些累了，腰疼。

　　 “床上，床上脏，今天还没洗。”武多不好意思的说到。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以前，你的棉袄一个冬天都不换，每次都是开春暖和了才换下。”武夫人笑着说。说完，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话。其实，有他的那些过去，不算全是痛苦。也有美好的时光，他会爬树掏鸟蛋煮给她吃，会摘好吃的野果给她吃，还会在下雨的时候摘梧桐叶给她挡雨。那时候，她也会庆幸身边有个如此可爱有力的弟弟。她其实，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是，是，我，我懒。”那时候，武夫人常常责怪自己不争气，不努力。

　　 “现在倒是勤快了，也干净了。”武夫人说。“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走出去，晒晒太阳，照顾父母，做些自己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话，你以前常跟我说。”武多憨笑着，身上少了许多紧张。

　　 “嗯，武多，好好醒醒吧，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走出去，过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不然，把自己困在这里，你心里的恶魔会一直困住你的。”

　　 武多有些呆呆的看着武夫人的脸，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现实中，有多少年，他们未曾这样好好说过话了。从武夫人和武大结婚在一起之后，自己就再没听过她像个姐姐般跟他说过话了。尽管，是他比她大些，但是，一直，都是她照顾他多些，像个贴心的小姐姐。

　　 “我，我可以么？”武多嘀咕道。

　　 “当然可以，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不吃不喝，没有力气，你拿什么打败你心中的坏人。”武夫人探寻到。

　　 “我一直在努力。”武多说。

　　 “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可是只有你一个人努力是不够的。你也需要帮助，医生，还有你的亲人，他们的力量都可以帮到你。”武夫人说。

　　 “其实，我也像你一样自欺欺人过，那时候我把自己不想看到的事实都装在心底一并抛弃。我不敢面对，我胆小，所以，我被残酷的现实打败。可是，当我鼓起勇气努力面对一切的时候，我发现，现实其实并没有那么强大，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既然发生了，总要面对，总要解决，我们总要活下去。难道你，你不想活下去了？你一点儿活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不，其实，其实我害怕死去。我怕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武多惊恐的说到。“小时候，每个寒冷的冬天，我都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有时候刮风，屋顶会噼里啪啦的响，我就使劲儿的盯着那屋顶，怕它会掉下来，把我砸死在下面。虽然屋子很黑，我根本看不清屋顶什么样子，但我一样眼睛一眨都不炸的盯着一个晚上。”

　　 “我想活着，我想，可我又疑惑，我该不该活着，我活着，会给你，给爱你的人，造成困惑。”武多无奈的，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许久，等他终于安静，武夫人笑着说道：“不，不管你怎么样，你现在都不是我的困惑。我有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我们还有了孩子，各自也有喜欢的事业。你活着，不会成为我们的困惑。但是如果你死去，许多人会困惑，会难过。你的爸爸妈妈，你的朋友。”

　　 “不，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你有，你有，或许腻的亲人你不喜欢，但是你有，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许他们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伤害过你，但是现在，你看看，你妈妈，为了你整整老了好几岁，头发都熬白了。你爸爸，或许，你不想承认，但是他一直在努力的经营着事业，就是为了你有条件接受更好的治疗，就是为了你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还有，莫媞，和徐万，你记得吧？他们两个正在赶来看你的路上。他们都希望你能走出去，健康的活在阳光下。还有，还有徐铭，尽管，他不是很喜欢你，但他一直在努力帮你，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忍心，辜负他们对你的关心？”

　　 “还有，还有我，我知道，你一直自责愧疚，一直怪自己，但是，现在，我告诉你，没必要了。我过的很好，我对你，表示原谅。”武夫人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是啊，就算他犯过天大的错，老天或者说他自己，给他的惩罚也够了，他也该过自己的生活了。

　　 “你听好，认真的听好，只要你走出来，认真的生活，努力的生活，报答所有关心你的人，我就原谅你，一切都过去了。好么？”武夫人重复道。

　　 武多没有说话，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里。他还不确定这是现实，他一直在掐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可他在这屋子里生活了这么些日子，他觉得安全，如果走出去，自己又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来怎么办？他对自己还没有信心。

　　 “你要相信自己啊，武多。你不相信自己，不帮助自己，谁都没办法帮助你。你知道么？你难道不记得，你自己是如何的强大了？和村子里人掰手腕，你没有输过一次。”武夫人道。

　　 “还有，你不觉得我也很辛苦么？我怀着宝宝，还要来跟你说这些，我应该躺在床上舒服的看电视剧呢。你不走出了，说不定以后我需要日日离来。你希望继续造成我的困扰么？”武夫人有些生气，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真的是生气。

　　 “你堂堂七尺男儿，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也惩罚了自己，以后面对现实，努力做些有益于别人有益于社会的事，才是你的义务所在啊。难道你就这样躲在这四方的屋子里一辈子，浪费你所有的大好时光？让别人照料你，担心你，开导你，你就开心了？醒醒吧，武多，自我惩罚不是这样惩罚的。”

　　 “你要是真想惩罚自己，站起来啊，走出去啊，死有什么好难的，你一头撞死了，你轻松了，那那些活着的人呢？你的死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了？给你伤害过的人带来什么好处了？”

　　 徐铭见武夫人情绪也开始有些激动，走到武夫人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走。你做的已经够了，你很勇敢，做的也很好。我们走吧。”

　　 武夫人对徐铭点了点头，站起身，抚着肚子，说：“对不起，宝宝，妈妈太激动了。”又对靠在墙上的武多说：“总之，想让我原谅你，你就拿出正常的武多的样子来，大大方方到我面前，带着你的诚意，跟我说道歉。我就好好原谅你。如果你继续这样自我欺骗自我消沉，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死，我都不会原谅。”

　　 武夫人说完便在徐铭的搀扶下转身离开了，她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武多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开，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那人是真真正正的武夫人。在梦里，武夫人从来都不是大肚子的样子。

　　 她有了自己的宝宝，她有了爱的人，她说自己的存在不再是困扰，她说会原谅自己，她说等着自己真诚的道歉。武多整理着脑中武夫人话语的碎片，那些碎片像是一片片温暖的补丁般，修补着他冰冷残破的心。

　　 他得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他得跟她道歉，武多站起身，想要向前走去，追上武夫人。可是腿脚发酸，脚底发滑，整个人一下子栽倒在前。医生和护士还有武多妈妈急匆匆赶过来，急忙忙的扶起他。

　　 武多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努力发出声音，说道：“我，我饿，我，我要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