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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卢方与刘胤况

人生两三事 李锦沫 14303 2024-10-21 18:27

  大雪覆盖了城外的所有树木土地,白皑皑的一片,刺的人眼痛。

   白色的雪地上由远及近的跑来一匹骏马,马上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

   这个男人面黄肌瘦,干瘪的身上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外面套着一件上好的紫貂毛外套,他戴着羊毛做的精致的手套,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冷。

   他就是点水蝎子,没有人的名字叫蝎子,他本来的名字是卢方。

   卢方的马非常漂亮,高大威猛,强壮,速度快,反应也快。

   健康强壮的马与干瘪瘦小的卢方形成怪异的对比。

   这世界上有人喜欢赌,有人喜欢女人,有人喜欢钱,卢方喜欢马。

   对于相马,他有自己的一套认识。

   马头要高昂雄峻,面部要瘦削肉少,耳朵也要小,耳朵小肝就小,肝脏小的马善于体会人的意图。耳朵紧凑,短小的马反映灵敏。鼻子要大,鼻子大肺就大,肺大的马肺活量也大,有利于奔跑。眼睛要大,眼睛大心就大,心大的马勇猛不容易受惊。而眼下肉不丰满,是性情凶恶的标志,容易咬人。

   卢方很早就出来混江湖,他做过学徒,做过苦工,直到被师父收为徒弟,他的人生才得以成功转折。

   卢方是一个非常珍惜机会的人,他之所以成为杀手,是因为他的师父就是著名的杀手。

   卢方出师那一天,是他杀掉师父的那一天。

   他杀人速度飞快,往往他像风一般经过,对方只觉得像蝎子轻轻咬了一下,走出几步才会倒地身亡。所以江湖上的人给他起了点水蝎子的外号,卢方很喜欢这个名字。

   一个自卑的人如果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如果他出人头地了,他会异常骄傲,可卢方不会。

   他永远充满警惕和谨慎,所以他一直活到现在。

   郑成给了他不菲的价钱,杀掉柳青山,他可以快活的活几年。

   现在他停下了马,坐在马背上仔细的端详十几米外背对着他站在雪地上的人,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兄弟,借个路。”卢方谨慎的说道。

   那个人没说话,也没转身。

   卢方不再说话,他眯起了眼睛紧紧盯着那个人的后背。

   这时那个人侧过脸,露出一个微笑的侧脸,然后慢慢转过身面对着卢方。

   “刘胤况?你还活着?”卢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魁梧大汉。

   “刘胤况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再使刀。我是刘正堂。刚才我背向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可是你没有珍惜。”刘正堂一字一顿的说。

   练武的人都知道,当对手后背暴露给你的时候,就是他最薄弱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偷袭,胜算是很大的。

   卢方大笑:“当年的手下败将还要来战,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

   刘正堂也笑了:“好的很,我想知道你的飞龙针有没有精进些?”

   卢方不笑了,刘正堂还在笑。

   卢方道:“你让开,我办完正事回来再和你决战。”

   刘正堂微笑着道:“你的正事就是我。”

   “哦?”卢方眯着眼睛盯着刘正堂,忽然他问:“是柳青山派你来的?”

   刘正堂仰面大笑:“你把柳青山想的太龌龊了,对付你这样的毛贼,我就足够。”说完他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剑。

   卢方转了转眼睛:“你收了柳青山多少钱?我双倍给你。”

   刘正堂哈哈大笑:“怕我浪费你的精力去杀柳青山吗?别忙,你们剩下的两个呢,什么时候到?刘爷一起送你们回家。”

   卢方这才知道,郑成请的不止他一个杀手。

   刘正堂话音一落地,人马上向前一冲,剑光闪过马侧,他已经比三年前快了很多,当他停在卢方的马后时,卢方的马侧面两条腿齐齐的折了,马嘶鸣着倒在了地上。

   卢方轻飘飘的落地时,脸色变的非常难看。这是他马厮里最漂亮的一匹马,反应快,还能察觉主人心意,竟然被刘正堂轻易的废了。

   刘正堂看见卢方的脸色就知道,卢方已经愤怒了。

   “来吧,跟我再来决一死战!”刘正堂的身上仿佛着了火,浑身冒着热气,握剑的手却稳定如初。

   卢方忽然说:“既然你废了我的马,我就只能骑着你进城了。”说完他紧紧盯着刘正堂,手上突然就多了把匕首。三年前刘正堂并没有看清楚这把匕首到底是从哪儿抽出来的,现在却看的很清楚。

   刘正堂轻蔑的说:“来吧,我不光要杀了你,还要杀了你所有的马,我的兄弟已经在路上了。”

   卢方的眼睛里已经冒出了火星,他一言不发,脚上已加了力道,右腿使力一步梯云纵,瞬间脚尖已到了刘正堂眼前。

   剑与匕首,一长一短。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刘正堂从前用刀,刀无阴柔,与卢方极阴的匕首相比,刘正堂的刀缺少了防守的灵活。

   缺少了灵活防守的刘正堂,当年和卢方对打时,父母的尸首就在旁边。

   那时候刘正堂叫刘胤况,刘正堂是柳青山给的名字。

   刘胤况自小家中贫苦,父母却从未少他吃穿,甚至还送他去私塾读书。

   那几年干旱,庄稼颗粒无收,老天爷不赏饭吃。

   刘胤况偷偷跟着父母,想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吃食,却看见父母在离家十几里地外的镇上挨家挨户讨饭,讨饭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会被呵斥,有时候会被踢出去,有时候会被要求学狗叫,也只为了半块馒头。

   当晚,简陋的破房里,刘胤况跪在双亲面前,决定弃文从武。

   山上住着一个隐居的老头,曾经想收刘胤况为徒,教他拳脚功夫和刀法,高大的刘胤况当时一心想考取功名,拒绝了那个瘦小枯干的老头。

   夜里,老头刚刚睡下,院门就被刘胤况砸响。

   老头打开门,高大魁梧的刘胤况扑通就跪在地上:“只有一个要求,给我父母粮食。”

   老头虽然瘦小,骨头却很硬,松弛皮肤的脸上有一双星星一般亮的眼睛。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地上满脸眼泪鼻涕的年轻人,转身进屋,拿了一大袋米,一大袋面,扔在刘胤况面前:“卖自己吗?也要看你值不值。回去想好了再来。”

   壮实高大的刘胤况抱着两袋粮食,心中混沌初开,嚎啕大哭。

   这是他第一次长大。

   第二次是五年后,看见死在卢方手下的双亲尸体。

   瘦小的卢方坐在刘家简陋的屋子里,看着刚从山上下来的刘胤况扑在地上冰凉的尸体上,边笑边说:“你就是他们捡回来的孩子?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的亲生弟弟让我来杀了你。”

   他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刘胤况,就像最顽皮的孩子看着篮子里的玩具。

   刘胤况双眼被红色的火焰淹没。

   愤怒使人盲目,一旦被激怒,就很难再理智。

   刘胤况被仇恨烧红了全身,忘记了防守的进攻,招招只想不顾一切取卢方的人头。

   卢方只用匕首和飞针,匕首进攻,飞针偷袭。

   几个回合下来,刘胤况已经被卢方耍的精疲力尽却还未近卢方身分毫。

   而胜负已分。

   刘胤况倒下时,被卢方的飞龙针刺中了章门穴、膝下穴、哑门穴、断脊穴。

   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卢方看着地上再不能动弹的刘胤况,长出了一口气,缩了缩手,似乎很冷。片刻后充满善意的说道:“人生苦短,你还有两个时辰,好好享受,嗯?”

   刘胤况眼里噙着泪水,双眼朦胧的看着双亲倒地的方向。

   这时候院子里忽然有人爽朗大笑:“有意思,杀人全家还要人享受。欺负人欺负到姥姥家啦。”

   刘胤况最后的记忆是卢方敏捷的冲出门去,外面立刻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这世上有没有扁鹊和华佗?

   有,不过就算他们来了,也未必能救的了刘胤况。

   刘胤况还有没有救?

   有,但是神医露骨草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遇到了才是万幸。

   院子里的人恰好就认识露骨草,露骨草恰好刚刚和那人喝完酒。

   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

   有。

   露骨草仿佛没有听见院子里的打斗声,卢方也根本没有注意到露骨草。

   “似乎没有救啊。”露骨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刘胤况旁边,惋惜的摇摇头。

   院子里的打斗声不停传进房间,有个人边打边大声说:“我那棵榕树下埋着的十坛女儿红,能不能救了他?”

   露骨草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道:“能是能,但还差了一点。”

   “差什么?”院子里的人虽然打斗着,声音却没有因运动而粗喘,倒是卢方,粗重的呼吸传来,不敢说一句话。

   “你这样的高手要给他半条命,他才能活。”

   “容易!”院子里的人声如洪钟:“杀了这个畜生便来!”

   卢方轻功了得,一阵风声远去,院子里的人没有再追。

   “为何不追?”露骨草看着刘胤况,没有抬头。

   院子里的人大声道:“穷寇莫追!”

   “以后若有人跟你比武,我绝不押你赢。”露骨草仔细的看着刘胤况的穴位边说道。

   院子里的人走进房间来,似乎是巨人进了小人国般不协调。

   “救人要紧。”

   露骨草抬起头望着高大的人,严肃的说道:“青山,你想清楚了?”

   柳青山明亮的眸子像天上的晨星:“我有两只眼睛,他也有,我有一副心肝,他也有。我们没有区别,没有贵贱。”

   柳青山腰里的刀闪过一丝寒光,那是月亮照在望月刀上的光亮,能闪出刺眼的光芒。

   “这孩子命苦,救他。”

   。。。。。。

   而今的刘正堂,身上有柳青山打开的脉络和内力,他不再用刀,因为他眼里,只有柳青山配的上用刀。

   一个粗壮的男人,改练了剑。

   阴柔与阳刚,是异样的组合。这样的组合,让专注的刘正堂成为御风镖局厉害的镖师。

   然而卢方仍然占了上风,只是不再和三年前一样,那么轻易的伤到刘正堂。

   雪地上被踏出凌乱的脚印,两人脸上都渗出亮晶晶的汗珠,卢方身上的紫貂外套完整无损,刘正堂身上的薄羊毛马甲却被匕首刺破了很多处,那些地方渗出的血已经快染红了马甲,远远看上去,似乎是穿着红色的衣服。

   刘正堂眼如熊虎,死死盯着卢方的手,用剑逼退了卢方的近身攻击。

   卢方边打边说:“你记得当年被刺的穴道吗?”

   “。。。。。。”

   卢方继续轻巧道:“我记得有章门、膝下。。。。。。”卢方还未说完,已翻到了刘正堂的头顶,他准备给渐渐落败的刘正堂一个干脆的结果,他实在是赶时间。

   刘正堂做了个转身的姿势,让卢方以为他真的在防御卢方的翻龙转,卢方一落地就一个侧翻,翻到了刘正堂的左前面。

   卢方的匕首飞快的刺了出去,他的翻龙转是虚招,这一刀才是实招。

   他认为他一定会和三年前一样把刘正堂杀死,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允许刘正堂再活着。

   “噗!”他刺进了刘正堂的肚子,而不是他预想的后背腰眼。他感到了那种刀刺进坚实的人肉的快感。

   卢方得意的想拔出刀再刺,却发现拔不动了。

   “什么?”刘正堂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厉害的内家功夫?慌忙之间,他忘记了最简单的躲避方法:放开手里的刀。任何一个会武功的人都不会放弃自己手里的武器,可是这样的情况下,放手才安全。瘦小的卢方抬起头,看见了刘正堂那张四方大脸就在上面非常近的地方冲他阴阴的笑。

   不好!他之前是故意的!卢方心下一闪念的时候,刘正堂的左手突然多了一把匕首,它准确的刺入了卢方的心脏。

   “没人告诉你,话多死的快吗?”刘正堂咬着牙,将手里的劲道使了十分。

   卢方倒地的时候,刘正堂也倒下了。

   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已经被他们两个人的血染红了。

   卢方死了,他睁着眼睛,好像不相信这个事实一样没有了呼吸。

   刘正堂仰面躺在雪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下慢慢的弥漫开,他望着灰色的天空笑了,他发现就在两个人打斗的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雪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脸上,他已经没有力量拂去。

   他感到他的生命在慢慢消失,离去。他看见了雪花的样子,看见了各种各样的雪花,它们在他眼前晃晃悠悠的飘过,他看的越来越模糊。

   “老大,欠你的这条命兄弟还了。”刘正堂喃喃的说,他看见了他被点水蝎子杀害了的父母,他们正冲着他走过来,走近了才发现,他们一个年纪轻轻,一个下巴上长着重重的胡须。

   刘正堂看着渐渐模糊的两个人影,闭上了眼睛。

   张锦芳苦笑:“如果他不以自己的性命相博,根本就没有胜算杀了点水蝎子。”

   “刚才你要是使出你的腿,点水蝎子根本就没机会刺到刘正堂。”张锦芳菲撇撇嘴。

   张锦芳没有理睬他,好像这个问题是个明摆着的事,不需要跟他解释。他蹲下去摸了摸刘正堂的脖子,惊喜的抬起头:“他还活着。”

   张锦芳菲对他的大哥还是不满,但是听到这话也非常高兴,他刚想说话,张锦芳却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张锦芳菲马上趴到雪地上,把耳朵贴紧了地面。

   “昨夜的雪都已经结冰,冰上行不了快马,最慢一炷香的时候就要到了,至少三匹马。”张锦芳菲表情严肃的说:“大哥,咱们快把刘正堂带走吧。”

   张锦芳摸着下巴,忽然阴测测的笑了:“不,我们把他留下。”

   张锦芳菲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大哥,他想不到大哥会说这句话。

   一炷香后,冰雪地面上行来五匹马,都是好马,他们也要进城。

   打头的马是汗血宝马,马上坐着一个穿厚厚的黑色皮毛大氅的男人,身上穿着上好材质的棉衣,针脚细密,外面套着黑底红色暗纹的锦缎薄衫,他脸色红润,鼻直口阔,身材匀称,一看就是平时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唯一与他的气派不相称的是他左眼戴着一个眼罩,他是独眼。

   剩下四个人都穿着普通的皮毛披风,里面是衬身的棉衣。

   五匹马走到满地是血的雪地前停下了。

   汗血宝马上的独眼男人没说话,只挥了挥手,后面有个人立刻就跳下马,冲着趴在地上的两具尸体跑过去。

   那人摸了摸地上的两个人的脖子,每一个都摸了半天,似乎是一再确认,他又仔细看了看刘正堂的刀伤,然后他转身单膝跪地,对着汗血宝马上的人说:“一个死了,不认识。一个还活着,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是御风镖局旗下的镖师刘正堂。点水蝎子的手法。”

   “哦?”马上的独眼男人掩了掩口鼻,似乎是怕闻到血腥味:“好。想不到他还有两下子,刘正堂这几年在御风镖局没少立功啊。”他转头看见地上躺着的卢方的马,叹息了一声:“这么好的马,卢方竟然让人杀死了它。”

   他又更深的叹息了一声:“我答应他事成之后把这匹汗血宝马送给他,现在看来可能真的要割爱了。”他怜爱的摸摸马脖子,看着马却对下面跪着的人冷冷的说:“解决了就跟上来。”

   “是!”

   四匹马绕过血迹又往前去了。

   雪下的更大了,那个人抽出了佩刀,慢慢向着刘正堂走去。

   汗血宝马上的独眼男人若有所思的走了十几米远,忽然勒住了缰绳,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接着他听见后面有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的时候,雪地上只有一具尸体,那是他的手下。

   四周无人,刚才雪地上一死一伤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刘正堂伤的很重,他是绝没有力气跳起来杀死自己那个身手不错的手下的,难道是那个死人诈尸了?他觉得一阵寒意从后背弥漫上来,这一刻他想到了更可怕的事。

   郑成这么多年为李阔出生入死,早已是李阔的心腹亲信,这一次他为李阔找的三个杀手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他深信这三个杀手分开来偷袭刺杀柳青山有很大的胜算,就算没有杀死柳青山,也一定能够使他在决战前元气大伤,这样李阔就有很大的胜算杀死他。

   而即使三个杀手都没成功,自己的人也没有损失分毫,那时候柳青山兄弟死伤较多,再派自己养的杀手去,柳青山必死无疑。

   现在郑成看着地上自己的手下,他知道这些手下都是身手不错的练家子,一般人都不可能在瞬间杀死他。

   他盯着地上的尸体,又挥了挥手,他的一个手下又迅速跳下马,快步走到同伴的尸体前仔细查看,他的脸色变了变,额头上渗出一层汗。

   他不敢擦汗,赶紧跪在郑成骑的汗血宝马前,大声道:“没有刀剑伤,衣服上有雪迹,胸口凹陷,肋骨全部折了,是被人用脚一踢致死。”

   郑成转头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我知道明月自幼习武,江湖上能够一脚踢死他的人不多,会是谁?”

   被问的那个人是个岁数大些的男人,他头发已经花白,明显跟其他几个人年纪差出很多,他沉思了一会儿说:“据我所知,江湖上脚上功夫数一数二的一个是江南的张家,一个是东北的苏家。苏家当家的苏半城三年前被仇家杀了,苏老爷子只能亲自调教他的孙子,已经很久没出来了,他的孙子才十七,不太可能到这里来。江南张家倒是有两个腿脚利索的小子,听说武功都不在当年的张宗生之下,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大可能就是这两个小子了。”

   郑成很认真的听着这个男人的话,似乎是把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男人的话音落下很久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雪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覆盖住了,这条路上本来就人烟稀少,现在只能听见雪片落地的声音,郑成不说话,就没人敢说话。

   郑成忽然拉起缰绳,铁青着脸只说了一个字:“走。”

   他们没有进城,而是沿着城墙走了许久,不一会儿前面就突然出现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屋檐高耸,大大的木门上面横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谢府,两侧高高挂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字:谢。

   郑成看着这户人家,脸上浮现出奇怪的微笑。

   他们下了马,郑成亲自去敲门,三长两短。

   门开了,门内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美丽女人,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郑成却没有多看她一眼。

   女人看见郑成,点点头说:“已经等你很久了。”

   门内闪出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对郑成的几个下人道:“你们牵着马跟我从侧门进。”得到郑成的允许,下人们和那个岁数大的男人都跟着老妇离去。

   郑成一个人跟着美丽的女人走进了谢府大门。

   前面几个跨院里都有苍劲的雪松,柔媚的腊梅,青花瓷的大鱼缸,里面的金鱼在刚刚结冰的水面下缓慢的游动。

   这是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似乎走进这里来,外面的江湖恩怨就都烟消云散了。

   最后一个院子除了房间什么也没有。

   美丽的女人站在中间的一个房间门前,笑道:“你进去吧。”说完就离开了,郑成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郑成推门而入。屋里光线很好,外面的雪映衬的屋里光亮莹白,房间各个角落都放着炭火盆,温度适宜。

   屋中间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酒菜。

   李阔身穿干净整洁的白色华服,长发未绾,眉眼流动,修长的手指举着酒杯,正要往嘴边送。看见郑成进门,关门,李阔没有说话,他一下子就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郑成谨慎的关上了门,解下他的黑色大氅,坐在李阔对面。

   “点水蝎子下落不明。”郑成低着头沉重的说了这句话,又描述了刚才雪地上发生的事。

   李阔看了看郑成,他笑了:“吃饭。这是我从川西请的厨子,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

   郑成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里似乎有些泪光,他有些激动的说:“帮主,我一定把这个人揪出来。”

   这激动,不知是怕,还是迫切。

   李阔此时自己又慢慢倒满了酒:“你怎么知道是一个人?”

   郑成看着李阔,有些恍惚。

   李阔伸出干净又修长的手,把另一杯酒递给郑成,淡淡问道:“雪地里是卢方的马?”

   郑成毕恭毕敬的接过酒杯道:“是。”

   “死了?”

   “死了。”

   “卢方死了。”李阔眼睛里平淡如水。

   “可是尸体不是他的。”郑成自然认识卢方。

   李阔耐心道:“卢方是不会让马死的,马死了,卢方也不会让马倒在那样的地方。卢方已死。”

   “那躺在那里的是谁?江南张家的小子?”

   李阔笑意深了些:“郑成,你有长进。刘玉堂必是先杀马,惹怒了卢方,被激怒的人是很难成功的。卢方死了,张家的小子出现了。他们把卢方的尸体转移到了别处,自己用龟息功装死,让你以为卢方没有死,这样你就不会再找杀手,好为柳青山争取一些时间。”

   郑成看着李阔,感觉这屋子里瞬间变得阴冷,他未曾如此猜测,而没有见到现场情况的李阔却能详尽的分析出因果。

   李阔忽然又问:“秋娘去过御风镖局了?”

   郑成老实的回答:“去过了。”

   李阔眉眼流动的光彩似乎弱了一些,陷入长久的沉默。

   窗外,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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