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师太宣布结果后,在场的有很多人都在欢呼。
他们都是赌徒,他们都赌了李阔赢。
也有一些人垂头丧气,甚至远远的对柳青山的尸体咒骂,因为他们赌了柳青山。
人是世界上最自私也是最奇怪的动物,当你超过他一点,他会嫉妒你,你超过他太多,他却会崇拜。
无论曾被多少人赞美崇拜的英雄,一旦落草为寇,又有多少人落井下石,人走茶凉。
所谓英雄,不过是当时当下的处境,出了那境地,前和后都不是。
所以,人是看当下的,人们只看得见成功,失败对他们来说等同于被忘记。
李阔深谙此道,所以从不允许自己失败。
此刻他坐在启天堂的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哗,脸上却面无表情。
马车中一位老者正仔细的查看他的伤口,旁边打开着一个大药箱,若有若无散发出一股草药的古朴香味。
“好刀法,只差一点便会砍到要害。”老者惊叹道,刚才他也在观战,站在最边上。
李阔面无表情道:“几日能好?”
老者皱着眉头道:“虽未伤及要害,却入肉太深。起码一个月才能再用内力。”
李阔转过头紧紧盯着老者道:“三日。”
天色已近黄昏。
御风镖局门口跪满了人。
他们都是背向镖局,面朝外跪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哭泣。
男儿有泪不轻弹,老大早上走之前已交代好后事。
柳青山高声道:“若我死了,不要为我报仇,也不准哭!”
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哭。
一个和尚正向镖局走来,他身后跟着头发快要全白的张桐,高飞,路政,小王爷,公孙四四等人。
和尚之所以走在前面,是因为他背着柳青山的尸首。
他走的不急也不慢,柳青山如此高大壮实,他却没有一点像背着两百斤大汉的样子。
夕阳西下,雪已停,人心冰冷。
和尚走到门口,转头看了看高飞,似乎在询问什么,高飞却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少见的严肃表情。
和尚叹了口气道:“柳青山,你当年背了和尚一路,今天和尚送你到家。”
于是他又慢慢的从跪着的男人中缓缓走过,似乎是怕吵醒了背上背着的人。
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道:“老大!”
众多男人眼圈渐渐都红了,陆续哭了起来。
这时对面墙头上忽然闪过一个潜伏着的头影,似是用轻功跑远了。
两年前,盛夏。
镖局里突然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客人是个脸色极其苍白的年轻人。
酷热的夏天,他竟然严严实实的穿着深色的衣服,衣服被熨烫的整齐,看着就觉得热,他手里却没拿着扇子。
如果不是在白天见到他,在夜里真是能让人吓一大跳。
他按照常规填写了镖局的内事页,管事的一看,镖物竟然是十九箱黄金,一箱珠宝。
而且管事的只是一错眼功夫,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已经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院子却凭白里多了二十口大箱。
管事的不敢耽搁,赶紧报给了柳青山。
当时的魏牧之还是个小镖头,他进入镖局后第一次做押运镖头,就接了这个大单。
当时的很多人都对柳青山说,魏牧之实在太年轻。
虽然镖局里接镖的规矩是只要按武功晋级镖头后便可以单独带人走镖,镖头按照晋级顺序接事,但是魏牧之接这个单还是太年轻。
太年轻的人办事往往不牢靠。
而这一次的镖又那么大,大到这是镖局创建以来走的最大的镖。
就连魏牧之自己都有些犹豫,他诚实告诉了柳青山,自己并无信心,请柳青山另觅他人。
柳青山问道:“你对自己的武功没有信心?”
魏牧之回答:“有信心。”
柳青山又问:“金子重要还是人重要?”
魏牧之迟疑了片刻道:“人重要。”
柳青山朗声大笑道:“好,牧之,你只要尽量保护兄弟们不出差池,金子丢了多少我赔多少就是了,不要被金子压小了胆量!”
魏牧之听了,信心大增。
这世上要办成事,有的人需要的是鼓励,有的人需要的是激将,有的人需要的是无条件的信任。
太多的路都能殊途同归,不一定非要做出咄咄逼人的选择。
柳青山并非不在意这趟镖,他只是不愿毁了魏牧之的信心。
所以这一趟镖,魏牧之在明处走,柳青山另派了一批高手在暗处跟。
从镖局出发,经过三座大山,绕过两座城市,便可到达目的地。
以出这趟镖的腿脚来看,大概一个月便能来回。
而未出一个月,看门的阿达便从门口发现了疯疯癫癫的魏牧之。
魏牧之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脸上都是泥巴污秽,嘴里不知所谓的说着胡话,如果不是衣服依稀能看出是御风镖局的式样,恐怕早已被人当了疯子乞丐。
此行五十二人,加上暗中保护的高手,全部生死不明,至今再未回到镖局,柳青山派人去找过,沿途竟然没有任何踪迹。
这是御风镖局唯一一次丢过的镖。
从那以后,魏牧之一直被养在镖局后院,有专人负责照顾。
此时,前院的哭声越来越大,渐渐传到了后院。
此时呆傻的魏牧之脸上的表情忽然鲜活起来,慢慢的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那绝不是一个痴傻之人的表情。
他把斜扣的扣子重新系好,健步出了房门。
到了门外,他又侧耳仔细听了听前院的哭声,许久后,他弯腰使力,轻快的飞到房顶,又蜻蜓点水般飞到另一个,渐渐飞远。
忽然一个影子从暗处飞出,腿上力道极强,走路却没有声音,一看便知是轻功高手,下盘极稳。
他迅速跟着魏牧之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