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第二日大雪会封山,摇姯早早下山提前一天为自己过生辰。
平日摇姯很少打扮,尽量低调不引人瞩目,这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明日可以说算得上是她在这个异世的及笄之日,虽说没甚人会记得,但自己绝不能亏待了。
翠色的钿花彩蝶锦衣上衫,配着同色的开胸百摺罗裙,外面罩着一层嫣红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腰带上的几颗北海珍珠是从段浮生那里搜刮过来的宝贝,雪白的珠子一粒粒点缀在青翠的锦缎上,显得很是惊艳。
挽了个简单的飞月髻,她就踏着小碎步下山了,直到戌时来临,太阳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摇姯走进了城中最大的酒楼聚贤阁准备听个小曲喝个小酒将自己的生辰完美画上句号。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她有些掩盖不住内心的雀跃,一蹦一跳上二楼地找了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
旁边那桌酒肉声奇大,两个大汉酩酊大醉互相吹牛,声音远远盖过小曲儿,周围的人纷纷移座,只有摇姯在旁仿佛置若罔闻。
“神仙楼里的小倌可俊了,那细皮嫩肉的,就跟女人一样。”其中一个横肉壮汉一脸色欲熏心模样。
摇姯来了精神竖耳倾听。
“没想到你还好这口?”对面瘦子笑的猥琐,一脸同道中人的意思。
“滋味比女人销魂你信不信。”
“怎么会不信。”
“改天定要带你去试试,那叫声真是销魂。”
“嘿嘿,这个就不错。”瘦子的眼睛泛着光死死盯着楼下。
“那个俊俏的公子哥是谁?可真是极品。”壮汉目光如炬直直锁住正在上楼的人。
一个青衣男子大步往楼上走来,蓬松如墨的青丝恣意风扬,待他走近细看,一节细细的竹簪轻柔挽起的秀发垂下。那绰约的风姿,分明的棱角,不是苏玉珩又是谁。
摇姯听见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仿佛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清香,苏玉珩身着一身淡绿罗衣,下摆和袖口绣着蓝色的腾云,许久不见,风采更胜。她好似认真听着曲儿,眼睛都没舍得眨,但紧握住茶杯的小手都有些晃动。
而他,就这样同她擦身而过,好似陌生人一般,头也不回,连步子都未迟疑一下。
她吸了吸鼻子,有何大不了。
“那小嘴红的,人间尤物啊。”
“大哥,要不今天带你尝尝男人的滋味?”
“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公子,身边也没带小厮,铁定是和情人幽会来的。”
“他从我身边过就知没功夫,今晚酒可不能白喝,让他给咱们好好助助兴。”说着就拉起旁边那人摇摇晃晃往楼上走去。
周围少了那两人突然安静了起来,摇姯接着听楼下的咿咿呀呀,正说道千金小姐携细软同侍卫私奔的高潮部分,大家掌声雷动,倒把正在沉思的摇姯吓了一跳。
她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听着楼下的爱情故事,脑子里却仍然嗡嗡直响,那两个大汉一看就是练家子她肯定打不过,硬碰硬说不定她就成了替死鬼,况且一想到他刚刚那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就来气。
还未见到苏玉珩那间厢房有何动静,摇姯开始心急起来,再怎样气归气,总不能真的白白让别人占了他便宜去。
她叹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摇姯端着一壶酒在厢房前停住,耳朵贴上房门细细听,房内没甚动静。她心更慌,吸了一口气轻轻敲门:“客官您要的酒水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门吱的一声开了条缝,是其中那个瘦子。摇姯企图用余光瞟向里屋,无奈苏玉珩那个暴发户定了个奇大的包厢,那么小一条缝她根本看不到边。
她将身上各式各样的迷药泻药都掺到了酒里,摇姯低眉顺眼道:“梨花春是镇店之宝,在寒室中煮酿而成,清而凉,但下肚后厚而温,不可久放。”说完也不敢久留,把酒盤给那个瘦子立马就撤退。
屋里传来走动声,摇姯提心吊胆,很怕第一个喝酒的是苏玉珩。没过多久听见有东西撞倒的声音,还有人在骂骂咧咧。摇姯实在没耐心,撞开门冲了进去。
瘦子倒在酒桌旁的地上昏昏大睡,另一个壮汉趴在不远处的床上偏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杀意。
摇姯习过武自然有些气力,但就是习武了才更加明白力量的悬殊。她自知打不过他,想要退出门去。
壮汉并没给她这个机会,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一脸淫笑:“又送上门一个,那小子喝醉了没福分享受,哥哥我好好疼你。”
他这一起身,摇姯吓了一跳。床上躺着个半裸的男人,青衣零散披在身上,脖子上一圈深红的勒痕,苍白的脸色和满是鲜血的红唇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似周围与他无关。
摇姯都不敢相信那是她的苏玉珩,那个冰姿玉骨,高风亮节的苏家公子。
她转身把门关好顺道锁上门栓,大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之势。她对苏玉珩的感情算不上爱,但是喜欢还是有几分。这么多年看着他从玉面小公子到俊俏儒生,躺在地上单薄瑟缩的苏玉珩让摇姯心都在滴血,这不是他这样美好的人应该经历的,她的保护欲突然迸发出来。
“哥哥你竟然喜欢男人?”摇姯嘟嘴望他。
壮汉心情极佳,蹲下身将苏玉珩的脸蛋扳过来,一脸戏谑:“他可比你美多了。”苏玉珩闭上眼睛不敢看摇姯的表情,嘴唇都在颤抖。
摇姯走在桌上拿起酒杯:“要不你陪我喝酒,如果你喝得过我,我就和他一块陪你如何?”
“呵,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壮汉眯着眼睛朝她走来,摇姯手心都在冒汗。
“能够订这个包厢喝这种酒的肯定都是贵人,姑娘家势利一点又有何不可。”她用衣袖捂住嘴笑,心仿佛都快跳出来。
床上的少年气的满脸通红,奈何被点了穴道又动弹不得,只能破口道:“既然我比她美,那你就冲我来啊。”
“都要都要,两个美人我都要!”壮汉一把抱住摇姯往怀里靠,一股酒肉臭味扑面而来,摇姯吓得直哆嗦。
她假装不服气,指着苏玉珩骂道:“你个小妖精还来争宠。”强装镇定把酒杯递到他嘴边:“妹妹我喂你喝可好?”
“好啊,你先喝。”壮汉笑着看她。
突然他脸色一变,腰上的手又用力了些,掐得她直啰嗦,“别以为我不知道酒里有毒,想救你的小情郎?”
摇姯脑子里全是浆糊混沌地很,壮汉满身酒气勒得她出不了气,她用手捶打他的胸膛,无奈只是螳臂当车罢了。她心里有些悔意,早知道就不趟这摊浑水,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摇姯!你不要碰她,不要碰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自己也可以给你...”好熟悉的声音,但她从未听见过他如此紧张地叫过她的名字。
她用余光瞟了眼地上之人,一双猩红的眸子瞪得大大望着这边,他一直在喃喃着摇姯的名字,那股浓浓的绝望和恨意就这样深深印在摇姯的脑海里。
壮汉将摇姯往地上一推,摇摇晃晃走到苏玉珩旁边,捏住他的下巴一脸淫笑:“好好伺候爷一晚,就放过她,怎样?”
“好。”苏玉珩咬紧牙关吐出了个字。
壮汉俯下身去亲他,他强忍住恶心就让他的舌头钻进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被保护,他甚至愿意拿自己的身体来替她。
衣袖里藏着的匕首锋利无比,她心想,就这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事情就了结了,既然总归要死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他死呢。
那时的摇姯什么念头都没有,就这样刺进他的胸膛,壮汉始料未及竟然硬生生被她刺中了三刀。他力气奇大,反应过来后一刮掌摇姯就被甩在地上发出重重的落地声。
那三刀摇姯是冲着心脏直奔过去的,壮汉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加上酒劲上来神智也有些恍惚,他扑向摇姯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摇姯忍住全身的剧痛握起匕首朝着他脖子动脉处用力砍过去。
庞然大物也没甚力气,但掐住她脖子的手并没送开,摇姯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呼气了。
壮汉身后站起来一个身影,苏玉珩随手拿起茶壶朝壮汉头部用力连砸好几下下,鲜血飞溅到他脸上,血腥味让他隐隐作呕。
壮汉已不堪一击,松开摇姯的脖子直挺挺躺在她身上,微弱的呼吸声慢慢消失,摇姯手实在无力将小刀一扔把身上臭气熏天的人推开。
这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俩一起杀了人,和她最喜欢的人,那个最是温文尔雅、外表冰冷但内心慈悲的人一起。
摇姯满身血迹,整个人都虚脱了。苏玉珩用尽全力后也瘫软在地上不动弹。
摇姯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试图找了话题:“你没有内力怎么能冲破穴道的?”
许久都没听到身边人说话,甚至都动都未动一下。
“苏玉珩。”她低低唤他,带着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