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念开始泡茶,一边泡一边问:“想必郑姑娘也是爱茶之人?”
寒玉恭敬答道:“以前喜欢,现在……已经很久不碰了。”
念念稍一停顿,“是念念对不住郑姑娘了。”
寒玉没想到她的思想转得这么快,竟会误解,忙答道:“怎么会?在下爱茶是在父母健在时,后来便没有闲情雅致喝了。夫人是恩人,在下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不住我呢?”
念念嫣然一笑,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嗔道:“你看你又客气了,在下在下的,如果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姐姐就行了。”
寒玉受宠若惊的站起来行了一个大礼,“不敢,不敢,夫人岁数并不大,我这么叫把夫人叫老了;而且在下只是个下人,夫人看得起我,叫我一声郑姑娘,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念念又是一笑,见她果然完全不懂自己试探的意思,悬起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她没再勉强她,说句:“郑姑娘果然是个读书人,这么遵守礼教。”
便把这话题带过去了。
寒玉安心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又听得念念的声音暖暖的传过来。
“说起来我跟郑姑娘的喜好还真是有些像,喜欢茶,喜欢画,还喜欢蓝玫瑰。”
寒玉应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又问道:“原来夫人也喜欢蓝玫瑰?”
念念笑笑,“可不是么。”
寒玉很有兴趣的问道:“据说这花很贵,不知夫人见过没有?”
念念的疑心已经少了大半,答道:“见过一两次。”
“哇。”寒玉像是童心未泯,仰头叹了一声:“应该很漂亮吧?”
“很漂亮。”念念顺口答道,然后疑惑道:“你没见过?”
“没见过。”寒玉有些惋惜的答道。
念念这回是真惊讶了,“那你怎么能画出那样的花来?”
寒玉像个顽皮的小孩,笑了一下,摊手道:“我娘亲以前跟我讲过有一种非常漂亮的蓝玫瑰花,有很美的花语。我很向往,但是又没见过,于是我就想,蓝玫瑰,红玫瑰,都是玫瑰,那我把我见过的红玫瑰画出来,把颜色上成蓝色的不就行了吗?”
沈念念惊讶的听着她孩子一样的话语,没说话。
寒玉却似乎被她惊讶的样子吓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夫人?这应该没错吧?红玫瑰和蓝玫瑰只是颜色不同吧?我画的那幅画,没有很不像吧?”
沈念念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应付的点头恩了两声。
寒玉立刻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来。
念念忽然有些忘了自己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她一心一意地倒着茶水,沉默不语,心里在暗暗梳理思绪,我原本还打算问她什么来着?
片刻之后,她笑着将茶水递给寒玉,嘴里说道:“这杯茶水给郑姑娘压压惊,今天早上真是委屈姑娘了。”
寒玉忙接过,嘴里忙不迭地说:“不委屈不委屈,本就是在下的错。”
念念问道:“是你的错?”
“是的,沈公子和我在院子里说话,结果声音太大,又说了许久,把少爷吵到了。”
念念蹙眉,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笑,“阔的脾气就是大了点,容不得别人惹他,郑姑娘在他面前尤其要注意,唉,也怪我,姑娘被派过去之前没有好好教教你该注意的事情,比如啊,在少爷面前自称,不能说在下,更不能说我,应该说奴婢。”
寒玉一愣,答道:“多谢夫人提点,奴婢以后会注意的。”
念念的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觉的笑意,假意道:“我是说在少爷面前,在我面前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寒玉也笑,连连道:“奴婢先习惯一下,习惯一下。”
两人一起笑起来。
念念笑罢,又道:“唉,其实姑娘过这样苦日子的时间也不多了。哥哥这么心急,我今天就回去跟爹爹好好再说说……等过几天,姑娘的好日子可就来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寒玉满脸飞霞,低着头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念念见她这样,也高兴起来,又道:“我哥哥这个人,挺好吧?”
寒玉越发害羞了,嗫嚅道:“沈公子……对奴婢很好。”
念念好不开心,说道:“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是念念对这件事情最热心的时候,前所未有的热心,恨不得明日就将她送出去。
喝罢茶水,寒玉终于得以告辞出来,只感觉外面的空气好多了。
原本漂亮精致的花厅,此刻看起来像个囚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沈念念果然是个表面单纯实则多疑的人,她不过在江阔面前说了一个“我”,就被她拉去拐着弯的盘问许久。
又是试探又是贬低,真正是软硬兼施。
她如果真作了他的通房呢?恐怕又像大夫人二夫人一样,莫名的就出江府一去不返了吧?
或许还有更惨的结局也不一定。
可是她不能再犹豫了,如果沈府迎亲的日子真正就定在明天,她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趁着出恭的时间回自己住处,里面没有人。
每人有一个小木抽屉,她打开自己的抽屉,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她从衣服底层拿出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盒子,外表看起来是装润滑油的,里面的东西看起来也像润滑油。
她打开盒子,闻了闻,在脑海里回忆临渊说的话。
试情花。
明前龙井和雨前龙井冲泡后,一种试情,一种催情。
上次叶芙给她喝的是雨前龙井,试情;那这次应该用明前龙井,催情。
要多放一点,她告诉自己,绝不失败。
她犹豫了一下,拿出那本被藏得很紧的小册子,翻开第一页,看了一眼,合上,再看一眼,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认命地藏起册子,闭上眼睛。
没关系,就回忆一下那个花魁教她的吧。
寒玉才回到院子里扫了一会儿地,就看见念念从院门口进来,进了书房。
江阔仍然在桌边看东西。
“夫君,吃过了吗?”念念问。
江阔抬眼看了她一下,“吃过了。”
念念点点头,又道:“夫君,我想回娘家一趟。”
江阔放下手里的书本,看她:“爹娘有什么事情吗?”
念念一笑,柔声道:“多谢夫君关心,没有什么事,只是念念有事要跟爹娘商量。”
江阔看着她没出声。
她继续道:“哥哥好心急,每日缠着我要我帮他跟爹娘说郑姑娘的事。郑姑娘这几天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刚好他二人老在这里打情骂俏影响夫君,我想不如就遂了他的意,让他们早日成亲。我也问过郑姑娘了,她很开心的同意了。我想这就跟爹娘商量去。”
她说完笑吟吟的看着江阔的眼睛。
江阔看着她,问道:“要我陪你去吗?”
念念几乎立刻就高兴起来。
她说道:“不用不用,夫君这么忙。念念一个人去就行了,我可能顺便陪爹娘准备一下新房,可能会过一两天回来,到时候他们二人的婚事也就该办了。”
江阔点点头,嘱咐道:“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念念出得门来,雀跃的心情依旧,看到寒玉还冲她笑了笑,“郑姑娘,我回去了,等好消息额。”
寒玉低头笑了笑,没答话。
念念对自己说,看来是我太多疑了,夫君和她都是这样的反应,怎么会有什么问题呢?
她收拾好东西,放心的回娘家去了。
书房。
江阔抬头看窗外,院子里的那个人,仍然像以往一样一笤帚一笤帚地扫着地。
纷飞的落叶落了她身前身后,她扫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他重新低下头看手里的书,忽的又想起念念说的那些话。
“……我也问过郑姑娘了,她很开心的同意了……”
手里的信件一个字也看不下去……这个下午,在烦躁中度过。
傍晚时分,门口的侍卫和端茶倒水的小丫鬟,忽然莫名其妙的闹起肚子来。
二人你来我往,在书房和茅厕之间跑来跑去,你方去罢我登场,跑得好不热闹。
终于,这个你来我往的顺序被某一瞬间,两人同时的疼痛搅乱了节奏,原本该有丫鬟和侍卫待命的门口,空缺出来。
就在这时,书房里传来一个声音。
“水。”
屋子外毫无回应。
江阔等了一会儿,又喊道:“水!”
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心里本就窝火,倏地站起来,凑到窗前想看个究竟。
这一看可好,没看到别人,正看到寒玉在窗前扫着地。
不过几步的距离,明摆着是听得到的,她却埋着头默不作声。
江阔心下一火,也不管人家的职责是什么,劈头就吼道:“你听不到吗?!聋了还是哑了?!我要水!”
寒玉这才抬头看了看,直到确定他吼的那个人是她,她这才急急的放下笤帚,说道,“奴婢这就去给少爷端茶。”
江阔站在窗前看着她走远,胸口气得一起一伏,半天缓不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就感觉她的每个动作,每句话,每个眼神……总之无论什么反应都会让他生气。
可她如果不反应,他就会更生气。
有时他会怀疑江叔说的那个预言可能是真的,他可能真的会死在她的手上――被她活活气死。
可是,她如果不在他眼皮底下,他就会更气。
他恨恨地坐下来,想起念念说的那些话,然后又想起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寒玉说的话。
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