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雪仍在下,门口停了一辆精致的马车,马车的顶像房顶一样是坡形,有滴水沿,方便雪水下滑。
四壁都由上好的材料组成,一丝风也不能透进,似乎专门为这样恶劣的天气而生。
整个马车比一般的马车要大得多,要不是看到车前那四匹彪强体壮的骏马,还真像是一座精致的小房子。
车夫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长身窄腰,麦色皮肤,却是黑子。
他坐在马车前沿的滴水岩下,已经等了许久,好在这里风雪肆虐不到,倒还算暖和。
片刻,听得一阵人声,黑子坐直身子寻声望去,看到一群人从门里走出来。
当先一人是一身红衣的江阔,他怀里小心的抱着白白的一团东西,两个丫鬟在旁边小跑着给二人打伞。
后面是宋凯和十来个近身侍卫。
黑子从那车上跳下来,在雪地里站定,这才看清楚主子怀里白白的那一团是个人,只是她身形比较娇小,又裹了厚厚的雪裘,此刻窝在他怀里,怎么看也没有人的样子,反而像是只小狐狸。
仿佛是为了躲避风雪,他走得很快,须臾便到车前。
黑子提前打开车门,掀开帘子,让到一边,禀告道,“都准备好了,主子。”
江阔抱着她踏上马车,一股暖暖的气流迎面扑来。
寒玉睁开眼睛,马车很大,有一张大大的床,旁边摆着一个不小的衣橱,还有平时用得到的东西。
她被他放在软绵绵的床上,眼睛嘀咕碌的在马车上打量。
“怎样?”他将被子盖在她伸手,问道,“软么?”
“好软。”她说。
他满意的笑了,“在找什么?”
“火炉呢?”她好奇地问。
江阔神秘地敲了敲车壁。
她愣愣的呆了一会儿,问道,“在夹层里?”
“好聪明!”他附身亲她一下,“这样马车里就不会有烟。”
“能开窗么?”她问。
“当然能。”他指了指。
“开开我看看!”她说。
江阔皱了皱眉,本想说打开会冷,可看到她那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只好将近处隐藏的窗户打开给她看看。
她忽的将头凑过去,下一秒又被拉了回来,窗子也“卡塔”一声关上了。
“调皮!”他瞪她,“不听话。”
她嘟了嘟嘴,说道,“我看到有很多骑着马的人。”
“嗯,你别管。”他摸了摸她的头。
没想到她扭了头,说道,“真讨厌!”
江阔的手愣了一下,问道, “怎么啦?”
“我以为可以静静的在雪地里走一遭,没想到还是这么吵。”
他笑了,“没事,我让他们在马蹄上包了布,不会有声音的,再说我的人从来不喜欢说话。”
她皱眉看着他,嗔道,“可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耶,我以为可以我们两个自己去!阔,”她靠进他怀里,撒娇道,“就我们两个去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讨厌有别人……”
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笑了。
他掀开车帘,说道,“都别跟着。”
“是。”
他回头看她,眼里含着笑意,好像在说这样满意了吗?
她嘟着嘴又道,“不许他们藏着。”
他挑了挑眉,又吩咐道,“都散了吧。”
马车外的汉子们面面相觑。
这还是主上远行时第一次不要人跟着,天气这么恶劣,路又这么远,还有一个人要照顾……这怎么成呢?
“少爷,”宋凯跪在那车前,说道,“路途遥远,夫人身子不适,还要有人赶车,有人探路。请少爷三思。”
江阔皱眉,寒玉拉拉他的袖子,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那就留两个人,最多两个哦。”
于是只留了两个人,黑子赶车,宋凯骑马探路。
四匹大马步伐一致,平稳地上路了,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辙印。
数十个侍卫拉缰停在原地,目送着远去的马车,好像在等待主子改变主意。
然而那马车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视线。
黑子手里握着马鞭,偶尔抽打一下,心想看来女人都会恃宠而骄,如果把这姑娘比作祸国殃民的苏妲己,那主子也不比烽火戏诸侯的周天子精明多少。
马车徐徐往北走,车上物资齐全,吃的用的一样不少,四匹大马走得很稳,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基本没有车马劳顿的苦楚。
不过寒玉的精神却并不是很好,整日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即便醒了也多半是发呆。
他于是给她讲他的童年,讲他的趣事,想让她开心一点。他好像真的不会哄人开心,因为他发现他的努力收效不大。
他怕她累到,每日都有计划到临近的客栈歇脚,可这种时候她反而显得神情焦躁、郁郁寡欢。
他以为她思亲之情迫切,频频安慰她,仍然收效甚微。
他此刻只恨没有随身带个大夫,好看看她是否身体不适。
马车到镇江的时候正是傍晚,马车停住了,宋凯上来请示道,“少爷,前面就是镇江,进城左转便是城内最大的客栈,右转是北上的道路,我们左转么?”
江阔正要答复,一直默不作声的寒玉忽然出声了。
“不要,”她对他说,“我想赶路。”
她的神色间满是坚定,甚至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我想快点见到爹娘。”她补充道。
“右转。”他答复到。
马车于是又重新动起来。
她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掩住眼底的悲伤。
镇江。
她害怕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能唤醒她美梦的地方。
马车一直北行,渐渐到了还未下雪的地方,天气渐渐回暖。
她像一只冬眠许久的动物,从床上爬起来,变得神采奕奕。
“我要开窗!”她说。
他看到她孩子般的笑脸,压抑多日的心情也变得好起来,依言打开窗户。
马车正经过一处山岗,北方的山并不像南方那么幽深奇美,更没有满山的郁郁葱葱,触眼所及是大片大片的戈壁,火红的太阳从戈壁的尽头处升起来,将整个照耀得犹如梦幻般美丽。
她趴在窗边看得出神,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阳光在她的脸上打出一个轮廓,添上淡淡的光晕,显得十分美丽。
他却看着她出神,想起成亲的那天早晨,他们在夕阳湖边一起迎来的那个日出。
那时她也是这样的美丽。
他搂过她,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陪她默默地看着窗外。
许久,马车路过一个岔路口,他忽然指了指那边,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去那边一趟。”
“为什么?”她回头看他。
他神秘的笑笑,“不是说带你去认识个人吗?”
她皱眉想了想,问道:“武林高手?”
他忍不住笑,认真想了想,说道:“算是。”
“算是?”
她转头看看那条荒芜的道路,通向的必也是荒凉之所,于是又问道:“世外高人?”
这回他绷不住笑了。
“算是,”他又摸摸她的头,“我发现你是个江湖迷。”
“有吗?”她问他。
“恩。”他认真地点点头。
她转过头不再说话。
他将她的头扳回来,问道:“和我在一起不高兴吗?”
她看清他眼里的认真,有一瞬的怔愣,“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这几天都不开心?”他看进她的眼眸里。
那眼睛如此的执着而犀利,她低下头,情绪变得有些低落,“我想爹娘。”
“就这样吗?”
“恩。”她抬头看他。
他这才放心了,说道:“马上就能见了,不要担心,他们过得可好呢。”
她窝进他的怀里,看着窗外,不说话了。
多亏那医女给的药方,再加上江阔日日精心照料,她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不需要再整日躺在床上,两人兴致来时,便撑起窗户,在宽敞的马车里共烹一份小食,多数时候是她坐在床边指导,他在一边笨脚笨手地一次次忙活,小车里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倒是十分和谐。
马车虽好,可因为控制了速度,并不如骑马那般快速,到京城已是半月之后。
这一路上从未遇到麻烦,竟是顺利得出奇。
京城的人马很多,尽管天空飘着小雨,人们闲逛的兴致却丝毫不减,撑着一把把伞在商贩林立的街上穿梭。
京城的伞果然像娘说的那样五颜六色,丰富多彩,但没一把比得上娘亲做的那么漂亮。
马车一进城,他的话开始多起来,一处一处的指着给她看,哪里哪里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方,哪里哪里是皇宫所在的方向,哪里哪里是他跟她说的打架的地方,哪里哪里是他常常去的地方……
细细说来,这是他的第二故乡,或许对杭州也没有对这里熟呢。
她认真地看着他一处处为她介绍,似乎看到了一个异乡求学的少年,认真打拼的摸样。
他没有靠家里的能力,只是靠自己的人格魅力和真才实学,赢得了大批忠诚的追随者……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崇拜他,可是……
她别过头,淡淡的微笑,问道:“那么你要带我往哪里去找我的爹娘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