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的和尚又对她说,“天要黑了耶!”
抬头一看,白茫茫的天地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望了望自己身后刨开的雪和冰,努力地冲小和尚笑,摇了摇头。
和尚又看老和尚,老和尚似乎叹了口气。
小和尚于是蹦蹦跳跳地走回去,两个人并肩消失在雪地里。
“师父,那个姑娘好可怜,我们为什么不帮帮她?”
“这是她要受的磨难,谁也帮不了。你帮了这次,下一次还会来。”
小和尚挠挠头,又道:“那你之前说的灾星……”
老和尚竖手制止了他的话,“不可问,不可问。”
小和尚说得没错,天就要黑了,可她要找的那块石头怎么也找不到。
她每挖到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就拿起来看,一个也不曾漏过……可惜的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把记忆里那块地几乎整块儿翻了一遍,却毫无所获。
天渐渐黑了,寒冷的冬日的晚上,连一点虫鸣鸟叫的声音 都没有。
寂静的林子里时而传来枝桠上冰雪或水滴下落而发出的声响,在浩淼的林子里,显得幽深而古朴。
在林子的笼罩之下,这里已经提前于外面的世界,沉沉的黑了下来。
手下的冰雪发出微弱的白色的光,这微弱的光并不足够她继续搜索下去。
她蹲在原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将头埋进膝盖里,就这么静了下来。
天黑了,就等着黎明,等着新的一天的到来,等着破晓的光将这黑暗吞噬,等着继续她的搜寻。
天已经黑了。
她并没有想到要回去,没有想过要躲避这样的黑暗,没有想到在黑暗而冰冷的林子里呆一晚,她或许会死去。
黑暗总会过去的,太阳总要升起来。
她总是如此执着,不惧怕失败,不惧怕疼痛,她只想得到她要的。
这时冷香已经带着人找了她一天了。
门口的侍卫原本听她说冷香公主在外面等着她,所以当时毫不怀疑,毕竟冷香行迹不定,常常会有不走正门,直接越墙而出。
直到到了下午,冷香疑惑地找过来,侍卫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这大冷的天,百里冰封,万里雪飘,一个身体抱恙的弱女子,会去哪里了?
按照侍卫当时所看到的方向,应该是往江府那边走了,冷香于是立马带人去找,可里面并没有人。
她们不知道寒玉为了躲避他们的搜寻,一开始是先顺着哪个方向走的,可走了不远之后就从另一个路口折了回来,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正好碰到临渊看药材去了,冷香带着众人忙了一整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她在院子里气冲冲地将两个守门的侍卫踢了许多脚,仍然无法缓解心中的担忧和气愤。
这时早上的那个铠甲侍卫又进来了,抱拳道:“公主,二小姐没有去过那边。”
“确定吗?”
“我们的人一直在守着,除了刚刚有两个化缘的和尚进去过之外,今天没有任何人出入。”
冷香听到这回答,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她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到跪在地上的守门侍卫身上,转头一看,气不打一出来,又狠狠地踢了侍卫一脚,那侍卫连呼饶命,不喊还好,一喊又被多踢了几脚。
不是她火气大,主要是这些侍卫太傻了,人傻就得挨揍。
“出去找!”冷香说道,“挨处挨处找!”
院子里的人颤颤巍巍不敢说话,那个铠甲士兵大着胆子说道,“可是公主,那样的话……人手不够的……”
冷香将腰牌摘下来递给那个侍卫,“把杭州城的护城军队调过来!必须在今晚之前找到她,大雪的天,明天早上还得了!”
院子里的人听得这话,知道公主动了真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侍卫拿着腰牌领命去了。
这天晚上,杭州城里的侍卫疯了一般倾巢出动,火把将整个杭州城照得灯火通明,城里人心惶惶,老百姓都没有休息好,到最后听说是找一名女子,城守放出话来,那女子是金枝玉叶,如果有人伤了她一根毫毛,必定连诛九族。
于是第二天一早,许多被拐卖或是被玩弄的女子都神奇地重新出现,只因为各路江湖人士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碰了那传说中的金枝玉叶,惹火烧身。
这一晚的杭州是不眠的。
西湖西北,灵隐上脚下,这座宅子好多年前就被人买下,一直空着,前几天忽然住进了人,这宅子于是夜夜灯火通明,里面的人似乎不眠不休。
大殿。
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正坐在大殿中间,另两名高大的异族男子分别坐在他的前面和后面,似乎正在给他运功,又似乎在给他错骨,三人的身体都开始颤抖,白发男子紧紧握着拳,指甲深陷入手掌心里,血水顺着流下来。
两个运功的男子也开始摇晃,似乎坚持不住了。
白衣男子被长发掩盖的背上有一个凸起,这时开始以可见的幅度在皮肉下缓缓移动起来。
白发男子浑身一震,全身开始发抖,他手掌心里的雪流得更快了,一滴滴砸在白色的地毯上。
一袭粉衣的女子站在大殿的角落里,她的视线关切而紧张地锁住那白发男子,看到这里心如刀绞,忍不住扑上前去,在一边含泪道:“阔,不然就算了,我们不要再弄了好不好?”
三个男子都在专心地运功,除了越来越粗的喘气声之外,没有人回答她。
她泪如雨下,又说道:“阔,你不要再弄了,你想杀他们,我帮你,我去杀了他们!不用你动手的!”
“啊!!!你给我滚!!!”
男子忽然仰起头来,大吼一声。
两边的男子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震开几米远,都惊恐地看着他。
男子的头发比起三天之前变得完全白了,不仅如此,他的脸也开始发白,白得毫无血色,偏偏又爬着一些伤疤,看起来就像一个死人、像一个魔鬼。
他一把抓过跪在脚边的叶芙,将她狠狠地甩开几米远,怒吼,“我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管?!”
叶芙被他砸在大殿的柱子上,滚下来,趴在地上吐血,一口一口,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笑,一边笑一边吐血,一边吐血一边流泪。
鲜红的血水被一口口吐下来,喷在雪白柔软的地毯上……
这场景那么熟悉……那么的似曾相识。
一个异族男子忽然愤怒地冲上来狠狠地抓住他的领子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对你不够好吗?!你凭什么这样对她?!”
是啊,她对他不好吗?他要这样对待她?!
她实在是对他太好了。
他们是一类人,都爱而不得,都被爱的人伤到满心窟窿却至死不改。
他们那么像,就连被所爱之人击打的模样都那么相似。
一样的可怜。
他没有回话,一手甩开异族的男子的手,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去。
叶芙忘记了吐血,抬着头痴迷地看着他,血从嘴里流出来,滴滴答答地掉下去。
她看着他笑,满嘴鲜血。
他这么铁石心肠、冰冷无情的人都心疼了,那个人怎么就无动于衷呢?
她真的没有心?
他一步步走过去,在叶芙期盼的眼光中蹲下来,一只手捻着她带血的下巴,抬起来,将她的眼睛对进自己的视线里。
“你喜欢我?”他问。
叶芙点头,又立马摇头。
“我爱你。”她说。
她的声音嘶哑,吐字却清明,带着泡沫的血水随着这句话又流出来,她往下吞了吞,似乎是害怕把他弄脏了。
他好好的看着她,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想事情。
“爱我吗?”他邪魅地笑。
这话似乎有人跟他说过。
如今只当是个笑话。
叶芙被他的笑容吓坏了,她怕他不信,连连点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边爬一边迫不及待的说,“我爱你,阔,我真的爱你。”
他放开她的下巴,从地上站起来,笑。
“那你就帮我吧,等到杀了她,杀了他们,你就是我的爱人。”
叶芙呆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爱人?”
她的眼眸里散发出狂喜的色彩,“真的吗?阔?”
她急急忙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努力地想追上他离开的步伐。
“阔,你是说你肯爱我了吗?”
江阔听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耸起的骨头随着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许久,在叶芙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
“你这么爱我,我不爱你爱谁?”
几乎是立刻,叶芙欢喜得几乎眩晕过去。
她的爱人终于不再把她当个工具了,终于肯爱她了……天哪,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就是嘛,天道酬勤,她的付出怎么会白费呢?
叶芙啊,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对自己说。
江阔不说话,重新在殿中央坐下来,他身上只穿了件红色的单衣,外衣因为要疗伤而被脱放在一边。
叶芙连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不顾自己浑身疼痛的身体,殷勤地将那件外衣拾起来,给他披上。
江阔一把挥开她手里的衣服,不耐烦地冲两个异族男子说道:“接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