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阔。”她唤他。
他不解,“怎么?”
她笑,“我会记住你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说什么傻话?”
她仍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感觉到异样,一把将眼前的红布扯下来。
眼前已不是刚刚所看到的众多岔路,而是一个如来时般所看到的岩洞,宽大而空旷,只是光线仍然昏暗,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
她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他,莫名的,让人觉得肃穆。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道:“雨儿,我们或许已经接近出口了,不要丧气,再接着找吧。”
说着拉着她的手就要四处找。
可这一拉,却没有拉动她。
他诧异的转身,定定的看着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仍然看着他,却不说话,嘴唇的幅度拉开,似乎在微笑。
他忽然感到不安,“雨儿?”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咯噔”一声,她的身体竟然一点点的矮下去,她的脸从到他脖颈高的位置,渐渐矮到胸口,然后再往下降去……
他一惊,忽的回过神来,去看她的脚下。
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地面,但可以肯定她站的地方有个东西渐渐下沉,显然,他们似乎碰到了某个机关。
他大惊,一拉她的手臂,想将她拉过来,可更快地,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她脚下的东西似乎彻底塌陷了,她霎时往下落去。
“雨儿!”
他大喊一声,攥紧她的手腕,跟着“咚”的跪在地上,紧紧拽住她。
“雨儿!抓紧我,别放手!”
洞底的光线比山洞里要强一些,光线猛地打到他的脸上。
她半悬在空中,摇摇晃晃,看到他脸上那个比死更恐慌的表情。
“雨儿,”他的声音颤抖着,攥得她的手生疼,“别怕,别怕,我拉着你,你别怕……”
如果可以,她很想提醒他,这个时候比较怕的应该是他。
而她只是看着他,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脸,逆着光,她的表情看不清楚。
他一遍遍安慰她,试图将她拉上来。
山洞的地面满是沙土,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沙土唦唦的往下滑,他的身子也跟着一点点往井口的地方滑。
“放了我……”她忽然说。
她的声音不大,夹杂着哽咽,但是很清晰。
他拽住她,怎么也不放,试图将她拉上来。
几乎立刻,手上的拉力大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往下拉,她的手一点点从他的手里滑出,他腾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指尖陷进她的皮肉里,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
“抓紧我!”他沉声道。
她没有回答,笑了,但是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脸。
拉力越发大了,他变跪为趴,身子一点点跟着往井边滑,几乎有大半个身子悬在井边,再这样下去他会跟着掉进井里。
“放开我……”她再次说。
“不,抓紧我。”
她笑,“这个洞有引力,你抓不住我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她的身体一坠,他手里的拉力猛地再次增大。
他飞快地腾出扳住井延的那只手手,“煞”一声抽出身上的剑,深深插进沙土里,反手握住剑锋,血立马顺着剑延蜿蜿蜒蜒往下流,阴冷的空气里,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
“放手!”她低喊道。
“我不会放手的,”他对她微笑,“你别怕雨儿,你不是问我记不记得古琴上刻的那八个字吗?我一直都记得……我不会放开你的。”
他的声音在颤抖,脸上的汗水滚下来,砸到她的脸上,顺着她的泪水一滴滴往井底落去。
忽然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震惊的神色,微笑凝结在布满汗水的脸上。
“你别怕,”他坚持说,“雨儿,你别怕,别往下面看!”
她笑,低头一看,井底出现纵横交错滑腻腻的动物,嘶嘶的冲两人吐着信子。
是蛇!好多好多蛇!
下面怎么会有蛇?想必附近的蛇闻到了血的味道都聚过来了。
这却是事先没有想到的吧?
眼看着那蛇越来越多,脸盆粗细的蛇开始出没,她愣了一下,笑了。
看来今天自己也难逃一死。
反正爹娘都没有了,他要死了,腹中的孩子也被她害死了,自己在这世上孤身一人,活下去倒也没什么意思。
“别往下看!”他大喊。
可是她已经看到了。
他开始安抚她,“你别怕,你别怕,等我缓口气,我缓口气就将你拉上来!”
她抬头冲他展颜一笑,忽然伸出另一只手去扳他的手。
他大惊,“你疯了?!”
她又是一笑,“放开我。”
“我不!”他目眦欲裂,表情疯狂起来。
她不说话,往下挣了挣,他死死的抓住她,身体随着她的挣扎往下滑了一截,紧握剑锋的手“咔擦”一声几乎被切成两半,空气里的血腥味越发浓烈,身下的蛇越发疯狂起来。
“不要挣雨儿!”他低低的嘶喊,带着哽咽的声音接近于哀求,“不要放弃,为了我,忍一忍,好不好?我会救你上来的!相信我!”
她没有作答,毫不犹豫的拔下发间的簪子,忽的抵在他的手上。
“放开!”
她的声音变得冰冷,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
他的眼泪掉下来,却丝毫没有松开,“不放!”
“我刺了。”她说。
他摇头,冰凉的水珠掉在她的脸上。
泪滴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不是他该多好啊。
他对她这么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肯放开她的手,如果杀死爹娘的那个人不是他,如果欺骗她四年之久的那个人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即使让她当姐姐的替身,即使让她当牛做马服侍他,她也是愿意的……就为他此刻的不放手。
可惜他是。
她忽的紧紧握住簪子,无比坚定地狠狠刺下去。
“雨儿!”
他大喊一声,睁大了眼睛。
鲜红的血液从她凝白如脂的手腕上不停地冒出来,淌下去,惹得下面的蛇嘶嘶地吐信子。
她刺的不是他,她竟然用簪子刺自己!
“为什么?”他心如刀绞,一声声的哀啼,“为什么?”
她不说话,抿着唇一脸的决绝。
“放开!”
“不!”
她什么也不说,再次将簪子对准自己手上的动脉,狠狠的刺下去。
“咔擦!”
凶器没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再次传来。
她落入一个怀抱里,开始快速的下落。
“别怕,雨儿!”那人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我和你在一起。”
头顶上的机关缓缓合上,密丝合缝。
他竟然跟着她跳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结果,一时懵了。
对付他的人都被安排在上面,可他竟然跟着他跳了下来,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她应该感到失望、难过……可偏偏此刻的心情却是感动中带了一点点满足和喜悦。
喜悦?
这个念头一出来,自责感也跟着跑出来:他杀了她的爹娘,她怎能在报仇的紧要关头,因为跟他在一起而感到喜悦?
然后另一个念头又涌上心头,没关系的,反正他跟着跳下来,和她一起葬身蛇腹也是死,这样是不是也算报仇了呢?
可惜的是,她想象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井很深,一眼看不到头,他们一直往下落,每到之处,那蛇就缩着身子钻回洞里去,反倒是给两人让路。
她听到他喜悦的声音,“雨儿,我们得救了!这好像是出口!”
得救吗?
她沉默,一时不知道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也没再开口,因为此时的速度已经不容许他说话了,耳边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速度越来越快,自由落体的坠落方式让人感到极度的不踏实。
他开始用双脚去蹭井边,想以此减小他们的降落速度。
这效果并不明显,于是他用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抓住什么插在井壁。
是那把剑。
他跳下来的时候顺手把那剑拔了下来。
剑尖没入井壁,却仍然阻止不了两人的下滑,只是深深没入井沿,随着二人的下滑,划出一条痕迹,铁与岩石碰撞,在幽暗的空间里发出火花。
她明白了他的心思,他怕二人砸死在井底,所以才如此费力的辗转周折。
血水从他的手臂上源源不断的流下来,流到她拥抱他的手上。
他紧紧的握着剑,剑身的振动连她都能感受到,用受伤的手握着那剑肯定十分痛苦,但他却丝毫也不放松。
这举动完全是多余的,但她却没有提醒他,她冷眼旁观着,甚至觉得好笑,为他此时愚蠢的动作感到好笑。
他是为了她才跳下来的,她却为他的努力而好笑,她果然是个够冷血的人。
那么就让她冷血吧。
她不想再演戏了。
反正一切马上就要揭穿,反正他马上就会知道,演了这么多天,她再也不想演下去了!
她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以一个疲惫至极的姿势。
他似乎感觉到了,安慰道:“别怕,雨儿,你不会死的。”
她在他胸膛笑了。
这个傻瓜。
她当然不会死了。
会死的是他。
必死无疑。
这个傻瓜。
她几乎要仰天长笑了,可一弯嘴角,没笑出声,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她竟然哭了。
她也是个傻瓜。
片刻,白色光亮的井底以风一样的速度闯进二人的视线里。
快到底了。
他们的速度还是很快,他搂住她的手越发坚定起来。
“别怕。”
他吻了吻她的头顶。
冰凉的水珠滴在她头顶漩涡的地方。
“忘了我。”他说。
她还没理解他说的话,他忽然猛力一抛,将她抛在他的上方。
他以更加快的速度跌落下去,砸在地上,火红的衣服落在雪白的底面,像一泊鲜血。
她睁大眼睛,身不由己重重的落在他的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