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终于成功地靠近你,并且哀求临渊帮助我,实施了我设想了四年的谋杀计划……尽管赔上了我的身子和我的孩子,但为了让你死,我并不后悔……”
这些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很痛苦,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努力笑着把这些恶毒的话一句句说下去。
“我好不容易将你杀死……可惜的是,姐姐和临渊那么傻,竟然用药活生生将你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可是我更恨你了,我想到我的孩子竟然是因你而死,我想要杀了你为他报仇。可惜姐姐恋慕你、护着你,临渊有愧于心、想要拼命补偿你――他们都想你好,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可是他们也笨,他们以为我真的爱你,竟然找我劝你吃药,于是我就假装晕倒,骗你试药,并且把慢性毒药下在你喝的药里。”
“我故意接近你,柔情卸下你的心防,我以为这次你不会那么轻易相信我……可是……”
她轻轻笑了笑,“可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那么笨,一次又一次地相信我……这本不是一个多好的计策,对吗?”
江阔定定地看着门边的某个点,身体僵硬,明明********在怀,却偏偏是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寂寥姿势……叶芙觉出了异样,不敢再蜷缩在他的怀里,而是小心地坐起来,挪到躺椅的另一边,小心翼翼瞥一眼江阔,又眼光怨毒地瞅着寒玉。
他们隔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他的轮廓渐渐不清晰了,因为她的视线模糊了。
为了保险,她继续补充道:“你喝的药本来是姐姐和临渊试验过千百次的,对你有百利无一害的,只是那些我让人放进去的药……却不一样。”
她舔了舔嘴边滴落的泪珠,哈哈笑了两声,竟然仍是清脆悦耳的声音。
“所以想害你的并没有别人,是我,就是我,只是我。”
好在他一直不看她,光从声音里听不出她的失常来――转念一想,其实也看不出什么失常,因为她的脸上身上明明就被雪水冲洗得湿漉漉的,泪水和雪水融在一起,让人分辨不清楚。
“那天是我给你下的最后一次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当场就会死亡。”
她说到这里若有若无的看了叶芙一眼,“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送药的丫鬟搞错了,那份放了东西的药,竟然被我误喝了,于是就出现了那天的情况……我失手了。”
叶芙愣住,虽然不明白,却终究没有说话。
寒玉低头笑了笑,继续道:“我没有能害死你,不过想想你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又丑又怪……人见人厌的样子……哈哈……实在是比死掉还让人解恨……”
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咽下夺眶而出的泪,笑,“我累了,算计了这么多年,演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观众,没有一个人懂我――个个都以为我是情不得已,个个以为我是爱你的。就因为一个你,实在不值得我如此辛苦。”
“你已经这么丑,这么怪,权势、金钱,一无所有,就让你这么痛苦的活下去,也不失为一种痛苦……”
她看着他渐渐死灰的表情,终于放心了,嘲讽地笑了笑,收尾道:“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个机会说出来了,很痛快。”
江阔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拱起的背抵在坚硬的檀木椅上,凸起得更为明显了。
她一步步走过去,笑,以一种带点嘲讽的冷漠声音,轻轻说道:“你不是想报仇吗?我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你的家业因我而破,你的武功因我而废,你的容貌因我而毁,你的妻子因我而死,你的孩子被我毒害,而你,也曾经死于我的谋害……你的仇人如今就站在你的面前――杀了我呀,杀了你的弑妻、弑子仇人,杀了我替你的妻子和孩子报仇,杀了我呀……”
“杀了我呀,杀了我呀……”
她轻轻的、宛如魔幻的声音在耳边漂浮,无处不在。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仿佛有一种不能承受之重要从身体里爆发出来,却被他死死压抑住了。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从认识到如今,所有他在过去三年里赖以生存的温情脉脉和甜蜜缠绵的回忆,全都是虚与委蛇,全都是欺骗。
叫他如何承受这样的事实!
他满眼猩红,倏地起身,抽出放在几上的剑指向她。
她在刚刚好的位置站住,他的剑就指在她莹白的喉间。
她闭上眼,等着让人解脱的那一剑,等着不用再操心、惶恐的日子到来。
“动手吧。”她说。
他紧了紧剑,想要狠狠地刺下去,可是看到她被雨淋湿的脸,看到那黏在脸上的发,看到她因为消瘦而突出的锁骨,他拿剑的剑开始颤抖。
谁能想到,在这个最应该恨她的时候,在这个本该杀了她的时候,他的心底竟然升腾起满满的心疼来。
他可是江阔,是她心目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他竟然会在要杀一个于他有百般罪过之人时,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她静静地看着他,眼里除了平静和温柔,别无他物。
他的手颤抖颤抖再颤抖……配件的金属撞击到剑柄,发出细小的乒乓声。
她忽然飞身一旋,江阔只感觉手上一轻,抬眼就看到她握着剑站在几仗之远的雪地里,剑身重重地抵在脖子上,鲜红的血滴珠子一样顺着剑身滚落在雪地里。
他心口重重地一疼,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眼睛死死地盯住她。
漫天飞舞的雪花里,她冲他笑:“江阔,你要报仇,不用吃什么药,练什么功,你的仇人是我,我帮你报仇。”
她最后看他一眼,手重重地划下去。
“不!”江阔大吼一声,飞身上前,反手握住剑身,蛮力一扳,剑身应声而断,却仍然晚了一步,献血顺着她雪白的脖子和他布满伤痕的手掌上流下来。
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忽的就想起那年冬天,她和临渊设计害他,她堕入蛇窟里,他就是这样一只手握住刀刃,一手握住她的手,想把她拉起来;也是那一年,她假意帮他挡剑,他明明可以闪开,却因为怕她受伤而把背暴露在刺客的剑下;他为了不让她疼,把短刃从身体里倒着拔出来,刀柄在他胸口留下一个大大的血窟窿……
他对她那么好,她怎么知道得那么晚?这一生,她对不起他。可他从来没有改变过爱她的心,即使被她背叛,被她算计,被她谋杀……这永恒的爱从未停止过。
汩汩鲜血从脖子流进胸襟,竟然使冰凉的身体有一瞬间的温暖,她看到江阔把她抱在怀里,表情疯狂而痛苦,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在吼些什么,她却什么也听不见,感觉生命力顺着鲜血一点点离开她的身体。
她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他一把握住放在他的脸上,她感觉到他温热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
这个傻瓜,说什么要杀她,可她要死了他却这么难过。
她收回手,艰难地从脖子上摸出那枚被鲜血浸没的扳指。
“三部……”她艰难地说,“还给你……”
“不要……不要……杀……姐姐和临渊……为你好……”
江阔不再听她说话,快速把她摆正,运起全身的真气输送给她。
“阔!不可以!”叶芙惊呼。
江阔像没听到似的,尽管感觉到体内一阵阵绞痛,却仍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迹象,她要是死了,他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年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就是为了时不时看她一眼吗?
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他毫不犹豫地咬牙又提起气来。
“寒玉!”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胡闹!”一个苍老的男声响起。
随着这两个声音落下,一个白色的身影瞬间移至身边,江阔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迅速地点下穴位,企图破体而出的真气瞬间原路返回,潜伏在体内。
他愤怒地转头,看到临渊站在一边,冷香公主已经抱起寒玉,阔别多日的华医师用一块白纱布紧紧按住寒玉鲜血直流的脖子。
“止血!”华医师道。
冷香飞快地啪啪在寒玉身上点了几个穴位,临渊从盒子里迅速翻出药材和工具。
江阔像看到了救星,迫不及待地爬过去。
寒玉已经昏过去了,只有微弱耸动的胸口证明她还有生命力。她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枚扳指垂在身侧,他紧紧握住那手,感觉她的手轻轻动了动,虽然力气微弱,但明显在回握他。
他心里一阵暖流涌过,鼻子和喉咙都酸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是何苦?既然不爱他,知道他要杀她,不是应该先下手为强杀了他吗?又何苦自杀呢?还有,为何又把三部交还给他呢?
“听说,你在练什么功是吗?”
“听说,你在吃什么药是吗?”
“你不用吃药,不用练功,我帮你报仇……”
脑海里如惊雷闪过!
她不想他练那功!不想他吃那药!
他如何不知道那药有损寿命无药可救?
因为不想他练功报仇,不想他死得那么快,所以干脆自杀来绝了他的念想。
那么所谓想要害死他的药呢?
他失神地蹲下来,看着她鲜血淋漓的伤口,看着她在姐姐的怀抱里任由华医师给她诊治伤口。
那些过往从眼前一一闪过,她杀了他以后选择遁世消沉,那段时间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世界末日;还有那个七夕的夜晚,她一个人去看牛郎织女的表演,最后一个人在小餐馆里一边喝酒一边哭;找到他的那一天,她不顾一切的疯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