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家二叔因为等不及裴锦程,已经先一步离开。
裴锦程的眉一直有些凝重的蹙着。
爷爷的话,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要申璇安定的呆在G城,申家就必须安然无恙,包括那个讨厌的申凯。
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休息好了,凤眸里眼白的地方,有细若蚕线的红血丝,一双眼瞳里是化不开的浓墨,是深不见底的渊。
人已经到了机场,他进了机舱依旧挽着袖子,没系领带,衬衣已经不似初到海城时的光鲜。
“总裁,要不要换件衣服?”是他的机乘人员,过来的时候,没想过会遇到突发情况,所以没有带公司的秘书。
他抬腕看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又扯了扯衬衣下摆,“不用了,我还嫌不够脏。”说完找了半躺的沙发,坐下来,往后一倒。
望了一眼窗外星光,灯光,俊眉抽蹙了一下,拿起电话打给林致远,“林大哥。”
林致远口吻没有疏离,“哈哈,锦程,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
裴锦程叹了一声,“哎,有事啊。”
林致远笑声敛去,“哦?”
“给个让林大哥抓我把柄的时候,怎么样?”
林致远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我丈人的煤矿在山西,发生了矿难。”
“晚上出事那煤矿是你丈人的?”
“对,但是这个事情不能深挖,因为我大舅子是海城的市长。”
“申凯?”这个圈子倒是很通。
“对。”
林致远平静道,“你找我?我官衔可也就比你大舅子高一级,没什么用,照样天高皇帝远。”
裴锦程摇了摇头,无耻的笑了笑,“现在出面的是我,我也是这个煤矿的股东,申家爷爷的遗嘱百分之四十归我,其实这个煤矿也是我的,我是G城人,你是G城的市委书记,对于G城的企业家,你是不是应该拉一把手?”
林致远口吻加重的说道,“你又想跟玩什么花招?”
裴锦程道,“帮我想想办法让这件事的矛盾降低,钱好解决,如果配合得好,我相信来帮我的人政途治地位和影响也会提升很多,现在重要的是安抚民心,而我是个商人,只有我一个出面的话,矛盾很难控制,林大哥明白我的意思吧?”
林致远听完后,差点摔了电话,“裴锦程,你胃口可真大!别以为一个沈悠然你就想处处牵制我,大不了我不再见她!”
裴锦程没有死缠烂打,而是歉意道,“林大哥,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到你了,今天这话当我没说过,是我不该高估了她的价值,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不帮我,孩子心脏的手术我照样会让专家做,毕竟这是我和沈悠然的私交,跟林大哥没有关系,我的飞机要起飞了,挂了。”
裴锦程先一秒摁断电话,他呼了口气,以前三爷爷在世的时候,都是别人来舔着裴家,凡是能让着的,绝对让着,可如今,要学会和官场的人周=旋,还真是一天涨一天的知识。
每句话都得要斟酌。
做生意累,但是事业和金钱可以让人得以满足和平衡。
应酬累,但是交际圈所带来的利益也可以让人得到满足和平衡。
可是家庭生活也让人累,又该去哪里找到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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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程刚刚挂了电话,远在G城的市委书记已经气血上涌的砸了手中的电话,反手撑在腰上,他抬起脚来就往办公桌后的大班椅踢去!
这么晚了在这里加班,等来这么一通电话!
真想立刻就把这个裴锦程除掉,可他偏偏还不能!还必须得跟他继续合作下去。
倒好了,现在有一个裴锦程的把柄了,申家人就是他的把柄。
可他妈的申家人是他把柄有什么用?
申家远在海城,煤矿在外地。
他捏着这么一个把柄有什么狗屁用?
孩子的心脏手术。
这个王八蛋!
捏死了他关心那个孩子的生世,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拿出来威胁!
撑在腰上的右手抬起来,摁在眉心上,使劲的揉了揉,裴锦程胃口太大了,他是疯了吧?才敢这如此狮子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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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锦程在飞机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种一种会发生的情况都开始被安排成电影自动播放,然后是如何解决。
飞机平稳落下地面的时候,打开电话看到了林致远私人电话过来的未读短信,“出口有人接机。”
合上手机后,只是随意的捋了一下前额流海,展了一下背,拎上公事包下机。
到了出口,看到写着他名字的接机牌,朝那边点头笑了笑,走过去,刚到出口,四名高壮男子走过来,微一鞠躬,“少爷,老爷子让我们来有个照应。”
裴锦程把手里公事包递给裴立安排的保镖,又绕到接机人那里,伸手过去,简洁礼貌的自我介绍,“你好,裴锦程。”
那男人个子虽然不高,身体虽瘦,那眼睛看起来却是精明,伸手握住裴锦程手,“裴总,您好,叫我小陈就行了,赶紧走吧。”
裴锦程正猜想来接他的人的身份,小陈已经替他拉开了车门,关上车门后,小陈坐进了主驾驶室。
保镖的车跟在裴锦程的车后。
小陈驱动车子,说话很客气,“本来是廉秘书来接裴总的,可是钟书记和廉秘书已经去了现场安抚,所以没能来。”
裴锦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钟书记?居然是省委书记,看来这条线是属于总理的人了?比他想象的面子大多了,“真是麻烦钟书记了,也辛苦小陈了。”
“没事,裴总,有句话我还是提前跟您提个醒,申家这两年在D市一直都不太平,这个事情得处理得快。“
裴锦程点点头,“谢谢小阵,我们裴家一切都愿意配合。”
他知道,一个司机是没有义务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提醒的,这个醒,自然是省委书记提的,申家要是太平,老爷子也不会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倒,肯定是因为棘手。如果跟当地关系好,应该马上会被压下来,结果一瞬间就被曝了光。
说不定申家和地方这边还闹过矛盾,可申家有人在从政,连这方面的道理都不懂吗?怎么会跟当地处不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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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难现场救援是省委书记的精神安抚,裴锦程一到,便把财力抚恤这一块给书记透了底。
尽一切力量救援每一个生还者,尽一切力量安顿好每一个死伤者的家属。
这两句话,让在这片煤矿中生存的人有些半信半疑。
因为这一带经常会发生小型矿难,偶尔死几个人,那是很正常的事,赔偿的钱,有些才二三十万,甚至有些老板还会赖,这么大的事故,几个老板赔得起?
这件事处理下来居然出奇的顺利,有矿难者家属有强烈的情绪是正常的,安抚工作,省委书记比他在行,而且经过媒体一渲染,更容易让人动容。
有中央下来的文件,所有的报道都是正面的。
所以这两天之内,新闻里的报道全是政aa府对突发事态的积极处理,企业对重大责任事故的积极承担和配合,事态公开透明,虽然起初裴锦程想压,但后面有人想推,压不下来,但好在林致远的关系真的够硬,所以一个文件,再配上省委书记,媒体便把该报道的全报道了,不该报道的,一个字也没有。
矿难死者赔偿金额创下历史最高,一百六十万元,这个数字报出来的时候,家属都以为听错了。
另:死者如有子女,裴氏基金将从现在开始支付死者子女的学杂费,及每月八百元生活费,即使配偶再婚,这笔费用也会支付到死者子女学业完结。
媒体报道裴氏企业有现代企业的责任心,从事故发生,积极救援,积极赔偿。并跟踪报道几名对赔偿金额和方式毫无疑问的家属。
电视节目里的报道,申璇看到了。
裴锦瑞也看到了。
他闭着眼睛听着报道,拳头捏得关节发着青白。
他在想象,当申璇看着这些报道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不管穿着还是表情,向来都是沉稳得一板一眼,可他此时焦怒难耐,这两天他都看着裴锦程在D市处理矿难,这事情明明会闹大,可那边的省委书记裴锦程又是如何搭上的?
他有些看不懂这个哥哥,裴家这两年至从三爷爷去世后,在军政上一直薄弱,想要突破却没有寻到突破口,凭什么一个植物人才一醒来就往这条道上钻?是为了让爷爷对他更信任吗?
眸子深沉阴暗,一咬牙,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打开邮箱,编邮件,最后一段内容,“现场做成矿难死者家属闹事,绝不能让他活着回G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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