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便不再说话。
老夫人说这些话,是让她眼睛放亮点,林家最惹不起的人,不是大将军,也不是老夫人,而是大娘子。
麻姑的脸红了。
她想起了前一段时日,自个总觉得三娘子可怜,若说是为了三娘子的那点好处,麻姑跟着老夫人,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她的眼皮子也不浅,东西都是老夫人同意了才会要。
但是不知为了什么,她就越来越同情三娘子,向着三娘子。
虽然觉得三娘子做事小家子气,有些尖刻。但麻姑觉得三娘子变成这样,是因为同母姐姐死了,生母又身陷囹圄导致的。
以前林府上下,那个不夸三娘子的好。
墙倒众人推,麻姑希望三娘子能够好好的活着。
结果,麻姑做出来了许多事,这些事让她现在想来都觉得脸红。
祠堂里的那件事,麻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又无凭无据,给老夫人都说不得。
她觉得三娘子有点邪性,也不再去三娘子的院子里,侍女们告诉她,三娘子在病床上骂她,喂不熟。
麻姑气的都发笑了,什么叫做喂不熟,林玉柔又算是哪根葱?
她的主子一直都是老夫人。
麻姑的心就更冷了,一心想着和林大娘子恢复关系。
林乐霜从来都是不近不远的,说话做事,总是合着规矩,让人摸不透。麻姑就只好从王氏这里下手,处处替王氏在老夫人面前讨好。
老夫人的心比镜子还亮呢。
麻姑不敢出声,让老夫人嗅着梅花香,在榻上假寐。
以后还是端正心思,好好对待大娘子吧。
林乐霜出动了林府的驷马车驾,仪仗齐全,苟乙被安排在前面的一辆油布小车上坐着,一行人等,朝苟乙家驰去。
苟乙听着鼓乐喧天,心里颇不平静,他只见过王孙贵族有这么大的排场,从未料到过,自个也有一天是这排场中的一员。
他的家在长安城东郊的闾里,这里是贫民窟,居住着形形色色的人,有逃犯、货郎、贫民、还有做偏门生意的人,鱼龙混杂。
苟乙求了多次,都没有拦住林乐霜。
“有危险?”林乐霜歪着头,有些好笑地说:“我又不怕。”
身边有林保他们呢,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脏乱差?”林乐霜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没什么,我从未去过那里瞧瞧。”
前世做皇后的时候,什么样的环境没有见过呢?
苟乙惴惴不安地坐在车中,身边连林大都没有了。
林大留在府中,没有跟出来,苟乙这回发现,有林大在,最起码有个人会骂他,让他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他真的害怕慢待了他心目中的九天玄女。
就在苟乙的惴惴中,林府的车驾已经到了他家居住的闾里,这里穷的连里门都没有了。
长安城的每个里都有里令,里令负责管理整个里的治安。
里一般都有里门,里门附近住着里令,对进出各个里的人员进行检查,到了一定的时间,里门就关上了,除非有着特殊情况才能打开。
所以,虽然长安城的游侠和盗贼比较多,但是百姓们依然能够大体上保持安稳的生活。
但是苟乙家居住的里,鱼龙混杂,里令已经管不住了,里门都被拆掉了。
京兆尹也知道这一处的混乱,只要不出大问题,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地方,何时曾经来过阵仗这么大的贵人?
整个闾里都轰动了起来,形形色色色的人,衣着大都不算整齐,都聚在道旁观看,指指点点。
不知是什么贵人来了这里。
苟乙从油车上下来,众人都愣了一愣,苟乙和他的瞎眼老母居住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苟乙就会回家一趟,给母亲送些钱粮,众人虽然不熟,但都认识。
“这不是那个苟乙吗?”
“难道发财了吗?”
几个人嘀嘀咕咕,眼睛中闪着别样的光。
苟乙感觉到了这种兴奋,也意识到了这种危险,他更加紧张了,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貌美的女子跳了下来,接着又将车中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娘子扶了下来。
小娘子梳着环髻,打扮的简单,玄色的斗篷,素色的襦衣,一圈狐狸毛围着小脸,手里抱着暖炉。
瞧着甚是动人。
这样美貌端庄的小娘子,苟乙是从那里请来的?
聚来的人越来越多,苟乙的手心都是汗,生怕大娘子出点事。
林乐霜扬起小脸,微微一笑,这笑容莫名的让人安定,清冷的声音响起:“苟公子,你母亲在家里吗?”
苟乙连忙点头:“母亲病的厉害,应当是在的。”
阿茶说:“苟公子,你还不在前面带路?”
苟乙大梦方醒,连忙用袖子搽了搽额头上的汗珠,恭敬地将人请进了自家的院子。
这院子及其破旧,围墙并不像它的邻居,用青砖或者石块砌成,而是用篱笆扎了一半,又用木头和泥垒起来了半边的围墙。
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子衰败的臭气。
如今还是冬日,若是夏日……阿茶的脸上顿现同情之色。
阿茶听苟乙说起,穷的只能吃旁人上坟的饭菜时,就对这个人上了心,到了他的家,才发现,竟然破败成这个样子。
这么多年,真不知道这一对母子是怎么过来的。
苟乙说了声得罪,便匆匆进了屋子,过了好一会,方才探出头来,脸上红红地说:“屋里脏的下不了脚,家母眼睛看不见,身体又不便,每日邻居的大婶会过来帮着做饭,屋子……”
显然这个隔壁的大婶也只是帮着做饭而已了。
林乐霜点了点头,她们站在这个院子里,和站在院子外并没有什么区别,有许多人眼馋地看着车驾,有些人眼光发亮地瞧着她和侍女们,一点都不掩饰。
这里果然是鱼龙混杂,盗贼和游侠出没的地方。
阿茶就说:“大娘子说,她是来看看病人的,并不在乎屋子,大娘子下面还有安排,苟公子,不需太过在意小节了。”
苟乙连忙打起了灰扑扑的帘子,这帘子上面都是灰和油,两边摸得亮亮的。
阿茶立即帮着举起另一边,生怕在大娘子的身上落了灰。
苟乙的脸又红了。
一进门,一股臊臭味就扑了过来,众人纷纷捂住口鼻,林乐霜强忍住,朝屋内看去。
屋子里并没有多少家具,一个老妪躺在稻草铺就的床上,枕着几件旧衣,缩在一堆棉絮里,脸色发青,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