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之下,京兆尹府的仵作将马和车夫的尸体都剖开,仔细检查,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一、马胃中被喂食了马疯子这种草,这草极其厉害,只需要在草料中混入几根,被马使用两个时辰之后,便会发作,让马像疯了一样狂奔,直到力竭为止,因其隐藏性极好,成为害人者首选。
二、车夫的身上没有伤痕,却的的确确死于毒发身亡。
根据“猫眼”啃剩下的蛇骨来看,此蛇的毒性非同一般,确实有可能让车夫立即身亡,但苦于车夫身上没有伤痕,蛇也被“猫眼”吃了,仵作判断不出来什么,只能说是疑似这两者相关。
听说林乐霜手中有薛神医留下的典籍,记载着世上有这么一种“无影蛇”能够达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咬人致死,却毫无所觉,仵作立即两眼放光,盯着林乐霜道:“林大娘子,臣……臣……想求薛神医记载一观。”
对于仵作来说,这是每日乏善可陈的验尸生活中一点难得的的趣味,自然死揪着不放。
林乐霜有些为难,这是薛神医留下的典籍,还是在将她收为关门弟子之后才授予的,她不敢就这样拿给仵作看。
“仵作大人,这典籍是薛家秘传,需要师傅应允方能传出,我……”林乐霜半吞半吐地说。
仵作也知道这种家传之秘,是极难让外人一见的,只好恋恋不舍地咽了口唾沫,说:“有劳大娘子等薛神医归来,帮臣求个情可好?”
林乐霜理解他这种见猎心喜的感觉,正如她拿到典籍之后,便不眠不休地背诵,恨不得将它们全都吸进脑中,立即就学以致用。
“喏,若有消息,我一定派人转告仵作大人,”林乐霜敬重这种孜孜不倦求精的人。
仵作这才放弃纠缠林乐霜,转而对前来查看的功曹椽说:“功曹大人,基本上能够验出来的就是这些了。”
功曹椽是京兆尹府里专门负责办案查狱的官吏,此刻正瞧着林乐霜身边的一名豹奴,神色有些凝重,他已经认出了,这是淮阳王身边的人,却对林家大娘子恭恭敬敬,不敢有半点阙越。
难道说,林家大娘子和淮阳王关系匪浅,那么……
豹奴知道功曹椽认出了自己,只微微地对着他以目示意,功曹椽立即低下了头,暗自庆幸,没有不识泰山。
“林大娘子,您能再将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吗?”功曹椽为难地问。
“喏,”林乐霜并不为难他们,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那么小娇呢?”功曹椽立即询问。
“我家今日接二连三地出事,二哥跌入池中淹死,小娇闻讯晕了过去,正在房中歇息,”林乐霜解释。
功曹椽期待着林乐霜给个明示或者是暗示,是让他现在就将小娇带走呢?还是可以留在林府呢?
可是林乐霜只让他猜。
这可真让功曹椽为难了,他偷偷地望向豹奴,希望能找到点讯息,豹奴朝着屋内点了点头,功曹椽明白了,立即大声吩咐手下的椽史们:“你们去将嫌疑人小娇带走,我要去见林大将军,通报一二。”
林乐霜一脸震惊的模样,看着功曹椽说:“只怕我的父亲不会答应……”
一旁的静安师太又忍不住了说:“上苍有好生之德,蝼蚁尚且贪生,小娇的身体都成了这样,京兆尹府也不询问,就要将人带走,是不是有点过于仓促了。”
林乐霜连忙解释:“师太并非阻碍你带人,主要是今天的水陆法会本就是为了小娇祈福,说小娇是前世是三世善人,今生是来历劫的,若是过了劫数,前世得罪过她,亏欠过她的人都会遭到天谴,我那被父亲出府的二哥,下午就出了事,小娇经不住这打击,又晕了过去。”
功曹椽也觉得方才有些急了,反正这是林家的小妾,左右是逃不了的,日后就逼着林家要人便是。
他常常和长安城中游荡的街头子弟们打交道,办案讲究的是“快、准、狠”三字,自然容不得旁人来挑战权威。
更何况,敢于挑战他权威的竟然是个尼姑,这尼姑虽然长得不错,但在脸上却有一条狰狞的疤痕。
虽然这个尼姑据说在贵妇人圈中很吃得开,但功曹椽却是一点都不惧她。
长安城的京兆尹府要主管治安,就连皇亲贵族触发了些许条例,都有可能会被京兆尹给予极强的刑罚,有些甚至会当众打板子。
没有点硬气和底气是做不好京兆尹的,剩下的还需要点运气和眼力价。
有些人是注定不能碰的,比方说淮阳王。
京兆尹需要有这么点眼力价,底下的人也需要有这么点眼力价,至于对其他人,需要忍吗?
不需要。
功曹椽冷冷一笑,说:“带走嫌疑人,不是历来办案都是如此吗?难道因为嫌犯自称有病,京兆尹府就不审案子了吗?”
一个小妾而已,还搞这么大的阵仗,功曹椽嗤之以鼻,对静安师太的印象愈发不好起来。
顿了顿,又说:“做尼姑的不好好在庵中念经,到处钻营做什么?前世的事情谁都看不到,还不是由着你来乱说?你一双眼睛都能看完了旁人的前世今生,能掐算的出人家的该死不该死,那还要我干什么?直接请个尼姑去坐堂,掐算一番,便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着实在理。
众位信徒哑然,尤其是贵夫人,压根不敢出声维护静安师太,生怕被这功曹椽抓出来,拖到街上挨板子,那可是一辈子的羞辱。
这下子连谢三夫人都不言语了。
最后还是林大娘子,出于对死去二哥的敬重之情,作为苦主,主动要求功曹椽将小娇暂且留在府中。
若是小娇潜逃,则林府自行承担后果。
这期间,林简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让人传什么消息。功曹椽带着一帮人,夸林大娘子仁义,有担当,就又呼啦啦的走了。
这个法会,到了现在,再没有人能够有定力开下去。
清远大师沉默了,事已至此,已不必挽回,只怕今日之后,他将不得不再次声称要闭关几年不出。
没有这个身份,许多事情便会中断,例如建造”通天塔”的款项的筹集。
瞧着众位信徒对林乐霜声明大义,能让一步就让一步的行为表现出来的喜爱和崇敬,清远大师恨不能亲手掐住林乐霜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还不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