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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阳王一直都想找个机会试探一番谢三爷。
“墨线”在谢家虽然只能在外围打探消息,但也能够让淮阳王确定,谢三爷收敛锋芒,窝在谢家抚养谢旭之事,做的十分的隐秘。
谢家人并没有对谢旭有什么格外的看顾。
谢旭似乎也并不知道自个的生世。
至于谢家家主谢大爷知道不知道,还不好说。
那么,谢三爷究竟想做什么呢?
是像表面上那样与世无争,忠于元成,隐居在家抚养了外甥呢?
还是与成太妃一伙,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打算借此谋划元家的江山?
人最难克制的是自个的贪念。
一有机会就会膨胀,就会暴露。
这就是一个暗藏的毒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什么时候会致命。
淮阳王面无表情,神色淡然,但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压根没有离开过对方那略带病容的儒雅脸庞。
谢三爷面露沉吟之色。
带着谢旭跟着谢大爷出现在这里,谢三爷的目的也是想看看林家人和淮阳王。
百闻不如一见。
自打进入雅室,谢三爷就在默默观察每一个人。
他久居在谢家不理庶务,也不出朝为官,只为了不引人注目地养大外甥。
这是他和王商的约定。
但是现在,形势的变化让他无法再安然地两耳不闻窗外事,王商的种种异动也让他异常担忧。
他不得不改变自己,小心刺探朝中种种。
没想到,自个也成了旁人观察的对象。
“禀淮阳王,这样的事情臣未曾在《异闻录》中看到过,仔细想来,这也算得上是异闻一件,若是《异闻录》的主人在世,定会记录在册。若是说到治国之策,王公和臣的哥哥都要比臣有见识的多。”
谢三爷一点不在乎淮阳王等人会不会因此看轻他。
甚至他希望他们看轻。
谁会在意一个自己瞧不上眼的人呢?
不被人注意,就是安全的。
淮阳王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就像是针一样在谢三爷的脸上刺了过去。
这样的示弱,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人们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这位谢三爷的心也是难于捉摸呢。
元明的眼神让谢三爷的脸颊微微有些缩,但也只是一刹那,那眼神就移了开去。
在旁人看来,淮阳王依旧是那样的风淡云轻,听到了谢三爷的话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甚至还有些冰冷。
就像是这些事情不过是淮阳王循着规矩、碍于礼节不愿意背上独断专行的名声才询问了谢三爷。
实际上,这位诸侯王的心思压根不在这里,也并不在乎谢三爷说些什么。
这看在谢旭的眼中,十分的不舒坦。
虽然父亲的回答让谢旭觉得有些太过于谦逊了,但是淮阳王这样的态度明显就是看清了父亲。
做儿子的怎么能忍?
谢旭决定要让淮阳王刮目相看,也要让淮阳王身边的那位面貌俊秀的美少年看看他的才情。
“禀淮阳王,小臣有些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旭的声音一出来,众人的神色就都有些微妙。
谢三爷没有想到谢旭竟然忍不住在这个时候要说话,竟然怔在当场。
实际上,就连谢大爷都愣住了。
潜龙在渊,亢龙有悔,这一向是谢家的家训,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擅长审时度势的谢七郎怎么会忍不住了呢?
谢大爷想拦住谢七郎的话,但是在淮阳王面前又不能造次,只能不断地给谢旭使眼色,示意小心藏拙。
如今形势未明,并不是谢家小辈们表现的时机。
乱出头,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但是已经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
淮阳王扬了扬眉毛,那清冷的脸终于有了点涟漪,“哦?谢七郎的高见,孤当然乐意洗耳恭听,请讲,请讲。”
林乐霜也挺直了腰身,想听一听谢旭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前世,元旭长袖善舞,笼络了臣民,对于这些有着旁人不可及的才华。
别说是她。
就是她和十三叔两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他。
更何况,元旭并不是一个人,身后有着一个家族。
这个家族最终将延续了千年的世家琅琊王家踩在了脚下,成为大兴无可匹敌的势力。
谢旭在这个年纪,心中的格局究竟有多大了呢?
“家父以《三字经》为小臣开蒙,为首几句便是“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圣人认为,百姓的心性是可以通过教化来改变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朝廷上下都信佛教,那么自然百姓们也都会信佛。虽然先帝曾经下令废止了巫祝之术,从西越国引入了佛教,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朝廷上下信仰佛教的人并不算多,信徒们大都是一些平头百姓,通天塔倒塌这样的事情,从信佛之人来看显然是佛祖对于不敬佛祖的惩戒,如果朝廷这个时候也认可了这样的说法,实际上就等于承认了佛祖的存在。”
谢旭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在小小的雅室里回荡。
太子望向谢旭的眼神之中带上了激赏之色。
谢七郎如此年轻,就能将事情分辨的如此透彻,的确是人中龙凤。
谢旭看向了正不转眼看着他的林乐霜,继续说下去:“既然朝廷承认了佛祖的存在,那么不相信佛家就等同于知而不信。这样怎么能够获得百姓的信任呢?”
谢旭说的话,就比谢大爷说的要更进了一步。
虽然通天塔的倒塌在佛家信徒们眼中也算得上是异象了,但是这个是佛家人自个的想法。
既然朝廷没有将佛家作全大兴的信仰的话,那么就压根不应当对这件事情做出任何反应。
只要做出了反应,就相当于朝廷的态度。
那就是朝廷已经认识到并且已经相信了佛祖的存在。
区别只在于承认还是不承认。
林乐霜的心中无奈地想,谢旭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如此深思熟虑了。
王丰和王志父子并不轻松。
至于淮阳王,更是被谢旭这些话激荡的说不出来话。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谋,只需要略作推动,就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没有想到,从王丰说话开始,这就变成了影响民心的大事。
从王丰到谢大爷再到谢旭,他们每个人说的都极其的有道理,也都是他极其欠缺的。
而更让他觉得不堪的是,元成留下的孩子,见识远远在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