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方丈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慧空和尚垂着手站在一边,呆了呆,像是醒过神来,又匆忙地退了出去小室。
他瞧见净能和尚跪在大殿的地上擦砖,借机发作出口气,两眼一瞪,怒道:“真是没有眼力介,这里今天没有多少人来,你擦砖擦的再勤快又有什么用?还不去前面帮忙。”
那些粥是不能用了,要换成新粥。
还有那些已经腹泻的信徒们,总得有人帮助照料。
到处都缺人。
净能和尚脸色惶惶地应了,放下了手中的布帕子,出了大雄宝殿。
他并没有走远,转了一转,又转了回来,躲在偏殿用来通气的小窗下,偷窥着里面的动静。
不一会,有几个僧人走入了小室,五大三粗,很少在寺中露面。
净能和尚知道,这应当是清远方丈的心腹,做些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
过了一会,僧人们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朝山门走去。
净能和尚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转到了寺中偏僻的塔林之中,将信息传了出去。
不一会的功夫,马盗首就出现了。
“你怎么来了?”净能有些奇怪。
马盗首摸了摸净能的光脑壳,“我就来这里看看,不然不放心。”
净能没有作声。
他心里清楚,马盗首的出现预示着这件事情没有下药这么简单。
不过,马盗首当初答应了他,不会让他做危险的事情。
他也不打算多问。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净能找了些话来打破寂静。
“他们已经重新换了粥,慧空这次害怕了,加了不少米,粥煮的烂稠,”净能说着,“方丈在大雄宝殿的小室里会见了一些武僧,他们都很陌生,我并没怎么见过。”
“他们怀疑林家买通了乞丐下了药……”
马盗首一边听一边点头。
这些实际上在传出去的消息里,已经写了个大概,现在听也不过是再详细地了解一番。
“既然如此,就再给他们的粥里下点药,”马盗首想了想说,“你若是敢去你就在帮忙时下进去,要是不敢去,我再想办法。”
顿了顿又说:“这并不是激将法,量力而行,我答应你的会守信。”
净能想了想说:“我不敢保证能下进去,你给我的药粉还有剩余的,待会我到前面去帮忙,你就躲在暗处看着,如果我没得手,还得你亲自出马。”
马盗首虚眯着眼睛点点头,又问:“这一次方丈喊了几个武僧?”
“约莫有三四个,”净能说。
马盗首想,清远方丈留在寺里的人,不会只有这么少啊。
其余的人是不是都在暗中守护着禅房呢?
“近来方丈的禅房……”马盗首看向净能。
净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马盗首实际上这次来,不是为了在粥里下药,是为了方丈的禅房。
每次两人传递消息,马盗首都会一问再问。
“还是老样子,方丈不喜欢别人进他的禅房,但他也很少回去。”
马盗首沉吟了片刻,又摸了摸净能的脑壳。
“很好,你去前面吧,我偷偷跟着。”
净能从塔林中转了出来,朝山门走去,这时又遇见了慧空和尚折了回来,一见到他就怒气冲冲地喝骂,“你这个不打不走的懒驴子,不是早走了么,怎么现在才在这里?”
净能捂着肚子,做出一副可怜相说:“方才突然肚子疼,所有的净房都满了,我只好另外寻了个僻静之处……”
实际上,僧人们起夜的时候,也经常会在外面找个地方方便。
这些都是他们心知肚明的。
净能这么说,也为将来有人说起看见他从塔林中出来,找个借口。
宝塔寺名字的来由,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和这些层层叠叠的小塔分不开的,这些小塔存在的年岁较久,有些荒芜,经常有僧人在哪里活动。
话还没有说完,慧空和尚就对着他挥了挥袍袖,“滚吧,没劲和你扯犊子,懒驴上套,不拉就尿。”
说罢一阵风地朝着宝殿走去。
这是急去给方丈汇报一番最新进展和消息。
净能这一次,只是目送了慧空和尚的身影一程,没有再跟上去,而是步履匆匆地朝着山门走去。
大雄宝殿偏殿的小室内。
虽然接近正午,正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烈的时候,小室内依旧阴沉沉的。
“什么,你说山下有许多人施粥?”清远方丈有些失神。
难道掺杂进来的人还不止林家?
“对,”慧空和尚随嘴说了几家,最后说:“听说这是林家联络的王谢两家大族,后来又添加了不少人进来,每家都分了地盘和粥点,煮粥施粥都是他们自己安排,只是施粥的日子却是统一开始统一结束。传闻要施粥到出了正月。”
这真是好大的手笔。
慧空和尚对着清远方丈欲言又止。
清远方丈不说话。
慧空和尚又说:“淮阳王妃和一些小娘子们摆了个粥点,位置就在山脚下,不仅仅施粥,还施药。”
说到淮阳王妃,清远方丈回过了神。
这一定是她布下的计策。
宝塔寺这次施佛粥出了丑,再有世家联合操作了这么大的善行压下来,宝塔寺以后说起来祈福都会少了不少底气。
最毒妇人心呢。
这一招真是杀人不见血。
由着他们这样施粥施药下去,宝塔寺安身立命的资本就都没了。
凡人最是眼皮子浅,不吃苦头,没有点甜头,又怎么会信佛?
佛能救人于苦海,若是人都能自救了,还要佛做什么?
没有这些穷苦之人壮大声势,又怎么扩大佛门。
清远方丈的眼神中盛满了恨意。
他就知道,林乐霜不会吃哑巴亏,原来早已经筹备好了,在这里等着他呢。
一出手就是狠招,要将宝塔寺的千秋基业都毁了。
他虽然不在乎宝塔寺究竟能不能长久,但是这关键的几年却是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该怎么办才能破了这个局面?
若是林家一家施粥,或者淮阳王妃来打擂台,他只是头疼这么一阵。
但王谢两家的联合,朝臣们的积极响应,长安城处处开花的施粥点,却让他为难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