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不要女儿呢?
元明畅想,若是有个像小王妃一样的小女儿,自己看着她慢慢长大,就像是看着小王妃在慢慢长大。
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但是……
孩子总会长大的。
女儿长大了,总要嫁人,嫁给谁家的孩子他才能放心呢?
元明想来想去,脸上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
那模样,就像是心上人要被人抢去了一般。
林乐霜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十三叔那满头乌发,不经意间朝铜镜里望了一望,竟然发现元明那张素来只有一个表情的脸上轮流变换着各种表情。
一会脸上满满的全是幸福。
一会又满是得意。
再过一会儿,又是舍不得。
最后,竟然咬着牙关,腮边的筋跳个不停,很愤怒的样子。
这是在做什么啊?
!
林乐霜没好气地用梳子柄敲了敲十三叔的头,将他从自个的白日梦境里敲醒了过来。
“你怎么了这是?”林乐霜问。
“没什么,”元明看着面前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心有余悸地想,还是不要生女儿好了。
“没什么,怎么这样?”林乐霜不懈地追问。
“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
元明想了想。
将脸微微前倾,用嘴堵住了这张喋喋不休追问的小嘴。
安静了。
元明成功地挽救了作为一家之主为夫、为父的尊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外面响起来了鸟叫声。
元明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林乐霜,恋恋不舍地道:“三郎已经送走了太子和谢七郎,我也该走了,不然要被你哥哥笑话。”
“嗯,”林乐霜的声音柔软的像是水。
元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在依旧呼呼大睡的小豹子毛茸茸的脸上弹了一记。
小豹子哼都没有哼一声。
依旧打着小呼噜。
……
谢旭和清河国太子在林家门前分了手,将马牵到林家旁边的小巷里,静静地看着林家的大门。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
街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
谢旭依旧呆呆地坐在马上,他在等。
过了一会儿。
淮阳王和林山联袂出来,淮阳王的脸上虽然依旧清冷,但眼角却带着暖色,唇角也洋溢着幸福。
谢旭的身子不由得就缩了缩。
这样的幸福,差一点就属于他了。
淮阳王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朝这边看了看,谢旭僵住了,不敢动弹,甚至还闭住了气。
他这个时候还呆在这里,若是被发现,颇有点解释不清楚。
而且,他不想因为自个的小心思让林大娘子受到牵连。
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拥有了和她生前同床,死后同穴的权利,她的幸福绝大部分来自这个男人的给予。
谢旭像石像一般伫立在小巷的暗影内,直到淮阳王的车驾行远。
雪花渐渐的在谢旭的冠帽和肩膀上叠了起来。
越来越厚。
胯下的马终于忍不住了,略微动了动,抖了抖长长的马鬃,谢旭这才如梦初醒,出了巷子去寻被安排在另一处的谢家侍卫们。
踏踏的马蹄声消失了没有多久,谢旭离开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个货郎。
货郎的头上戴着斗笠,背着个担子,担子的两头各有一口瓮。
一个上面写着酒,一个上面写着醋。
瓮的口上都用着破破烂烂的竹篱遮挡,看上去,生意就不怎么好。
不过货郎好似压根没有被恶劣的天气和严峻的生活影响,一双眼睛里满是精光,看着谢旭消失的方向,轻声嘀咕:“元家竟然又出了个情种,以此为饵,说不定倒也能成事。”
“哼……说什么大话,这瓮里越发住不得了,你不也一点辙都没有,”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瓮里发出。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异族腔调。
“你也瞧见了,寺里被守的铁桶一般,他们就等着我们送上门呢。”
“你现在不也送上门了么?还买一送二。”
货郎轻轻哼了一声,没做声。
“林家里外藏着的高手不少,采买有专人负责,暗道也已经堵上,那几只鸟现在别说唤不出来,就算是唤出来了,你又能指挥的了么?”
苍老的声音里的戾气越来越重,语调越来越急,就像是啄木鸟在不停地用尖尖的鸟喙击打树身。
“真是悔不当初,阿恒也不知下落,老夫如今又成了这个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复国的那一日。早都说你这个汉人的话听不得,偏偏阿玲像是着了魔。”
货郎的脸被斗笠遮住,也看不见神情,只是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从小巷子拐了出来,慢吞吞地路过林家紧闭的大门,沿着横街大道一路下去了。
这在无人的街道上尤其显得突兀。
但大雪的夜里,即便有行人也急急忙忙地往家赶,那里还会有人有闲情逸致关心一个货郎。
……
淮阳王和林山回到宫中,未央宫中专门用来议事的宣室依旧充满着争论的声音。
丞相等人还在等他。
元明叹了口气,紧了紧肩膀,背着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了殿。
随着小黄门的高声通报,宣室里安静了下来。
元明的眉毛微蹙,室内明显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丞相为首的官员,一派是以云大儒为首的幕府。
看来他们在他进来之前一直在争论。
元明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假作毫不知情,在上首坐下。
中黄门连忙奉上热茶。
元明慢悠悠地闻着茶香,想着许久没有喝到小王妃煮的茶了。
一想到小王妃,元明的脸色就变得异常柔和。
丞相见状,便对着一旁的长丞使了个眼色。
长丞上前一步,对着元明施了一礼:“臣有事要奏。”
“说,”元明收回思绪,微微抬了抬手,打算听听他们在争论什么。
“启禀淮阳王,正旦那日的议程已经全部列好,只是在宴会设置上,有些分歧。”
长丞边说边偷偷地窥看着淮阳王的脸色。
淮阳王的凤眼尾端微微上挑,一双眼睛狭长,什么情绪也看不出,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一声,也足以支撑长丞继续说下去。
有分歧的当然不是丞相府内部,而是丞相府和幕府之间。
丞相府打算依照旧例,在祭拜祖陵,四海朝贡之后举行百官宴。通常在百官的宴会上,都是让一些名伶、歌舞伎表演助兴,大家吃吃喝喝热闹一场,只要没有人违反朝堂和宴会上的礼仪,就算是完美的百官宴了。
但是幕府并不如此认为。
他们说,这一次的百官宴应当增设论经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