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霜被薛神医收为女弟子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从林夫人居住的正院,飞遍了林大将军府,又飞到了大街小巷,最后飞入了深深皇宫。
未央宫中,皇帝元平瞪着跪在地上的林大将军,恨铁不成钢地说:“林简,你的后宅乱成什么样子了?朝堂里攻击你的奏章都能把朕埋起来了。”
林简埋头不吭声。
谁知道这些消息怎么传出去的。那天晚上林家嫡子嫡女大闹娇园,王大公子拔刀相助,已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他门下的宾客也走了不少,借口有很多,但归根结底和这些消息脱不了干系。
元平见林简不应声,气上心来,将案上的奏章摔倒了林简的脸上。
那竹简一卷一卷的沉的厉害,林简觉得很疼。但这事是自己惹起来的,就连为自己辩驳说这是造谣都不成,那天晚上,很多人都看着呢。
那天晚上,自林乐霜醒来开始,他林大将军就注定是这个结局。
“你听听:内宅混乱,怎么可以带兵?”
“嫡庶不明,不敬礼法,怎么能够恬居大将军之位?”
“宠妾灭妻,不分尊卑,这样的人呆在圣上身边,不知道会教唆着圣上做出什么事情来。”
元平冷冷地将近日朝臣们上奏的重点,复述了一边。
林简的身子被这些话砸的,矮了又矮。
林家是新贵,不像世家大族那般有底蕴,世族们要讲规矩,新贵可以不讲。但世族们可以无视于皇帝的存在,而新贵则必须依附皇帝。
遭到了皇帝的嫌恶,林家……
“都是大女儿顽劣,不懂事……”,林简的话还没有说完,脑门上又挨了一下子。
“你这个蠢货,还搞不懂状况是吧?朕本来还怀疑是你的政敌在咬你,抓住你的小辫子闹大。眼下看来,你真是……无视礼法,宠妾灭妻的过了头。你娶的是王家的女儿,琅琊王家!”
“皇上……”
“你知不知道,你的大女儿林乐霜已经被传成了孝女。她为了救治中毒的母亲,并不在乎大将军府的嫡长女身份,求薛神医为师学医。在三天之内,按薛神医提出的要求,将四十七卷的《黄帝内经》背完,一字不错。这种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没有人夸奖你女儿天资聪颖,都说是她的孝行感动了上天,感动了薛神医。”
林简挫败地坐在地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那日提了,他并没有想到她竟然做成了,而自己却并不知情。
元平怀疑地问:“你莫非这几日都没有关心过你夫人的病情?你家嫡子嫡女都在夫人床前持疾,这也是众人皆知了。你连你女儿被薛神医收做徒弟都不知道,你……”,元平忿忿甩甩袖子,背过身去,不想再看眼前这个混账。
辩无可辨,林简认栽了。
“林简,你先回家闭门思过吧。朕虽然与你相知甚深,但在大兴与礼法做对,便是与整个朝堂作对,与整个世家大族做对。朕和你都没有这个本钱。”
林简懊丧地退了下去。
大殿外,群臣围成几个圈子,议论着感兴趣的事。
往常身边热闹非凡的林大家将军路过这几个圈子时,他们都只当作没看见。
林简只身孤影地飘了过去。
这晚,他破例宿在书房,灯亮了一宿,那里都没有去。第二日清晨,破天荒地来到了王氏的主院探视。
王氏躺在榻上,依旧在昏睡,下巴处的沉黄已经变成了浅黄,整个人的精神气又好了一些。屋内点着不知名的香,闻了让人身心舒畅,呆在这个屋子,夏日的炎热像是隔得很远。
林简简单地问了林山几句,便转到了右手边的门廊下。
四郎林先和大娘子林乐霜正围着个泥炉子扇风,炉上的药罐冒着热气。
“你们在熬药吗?”,林简问道。
两个孩子见他来了,忙起身施礼,见过父亲。
林先得意地回答:“这是妹妹的主意,这个时辰熬出来的药效果最好,连薛神医都说妹妹说的有理。”
林简听了点点头,一眼瞥见女儿手中拿着一卷竹简,便问:“霜儿又在做什么?”
偷偷撇了撇嘴,林乐霜笑着回答:“这是师傅家中祖传的《药典》,有近百册之多,师傅让我先背诵其中的本草卷。”
林简点点头,笑着说:“看你们将夫人照顾的很好,我便放心了。霜儿好好跟着薛神医学习吧,将来必然会大放异彩,林家会为你骄傲的。日后有空了,为父将向薛神医当面致谢。”
说完便背着手,慢慢地踱出了院子。
四哥林先激动地跳到她身边,叫道:“妹子,听到了吗?阿父在夸你哎。”
撇了撇嘴,林乐霜道:“他都被弹劾回家思过了,还不得做些面子情吗?”
林先欣喜的脸色僵了僵。
她偷眼望去,见四哥脸上喜色消失了,蹲下身去,继续扇炉子。林乐霜的心里也不好受,若是可以,她并不想这样打击四哥对于父亲的期望。可是,这样的父亲太不可靠了,过多的期望会变成深深的失望,最后伤的体无完肤,她前世不就如此吗。
……
娇园内。
昨夜没有等到林简,小娇一早便巴巴地打发人来叫,却听说林简去了王氏的院子探视病情。
小娇趴在床上,扭曲着脸,拍着床抱怨:“我这背都被将军伤了这么多天了,总是不见好,他倒好,跟没事人一般。”
林玉雪守在一旁,脸上带着怨毒:“母亲,您还不知道吧,林乐霜那个贱人居然成了大兴有名的孝女了。说她为了给嫡母治病,三天功夫背完了《黄帝内经》,被薛神医认为弟子了。”
“啊?”。小娇气的抬起身来,背上结疤的伤口被扯了一下,“啊!”的一声,又跌了回去。
“大娘子怎么醒来跟换了一个人一样,我们苦心策划的一切,竟成就了她的好名声。”,十分不甘的小娇,越想越觉得奇怪,明明胜利就在眼前。
自那个晚上开始,她们便一次次地陷入了越来越难堪的境地。先是被当众指出没有资格做娇夫人,连姨娘都没有资格。后又差点被王家作为夫人陪嫁收走。
眼看着王氏就要死了,林乐霜和那两个嫡子,都是一个一个去死的下场。可现在躺在床上的是她小娇,林玉雪被那只钗子弄的不敢出门。
“哼,她不是拜了师学了医吗?叫人请她来给我瞧瞧,为何我这伤口总是结不了疤?”
小娇气愤的唤来侍女,下令去主院请得了薛神医青睐的大娘子来娇园看病。
“母亲,你这又是为何?”,林玉雪十分不解。
“她不是学了医术吗?请她来看看,再问问你父亲,我这伤口为何总不见好?”,小娇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样能行吗?”,林玉雪觉得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小娇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说:“之前是我没提防,王家又不能时时罩着她,只要你父亲一直站在我们这边,有得是零星罪让她受。王氏那个样子又能活几日?薛神医能将她的毒解到几分还难说呢,即使解了,王氏的身体也垮了。”
等了许久,不见侍女回来,小娇有些焦躁,又开始摔东西骂人。
因遵医嘱,屋子里闷着不能见风,一屋子的药味散不出去,熏得人头晕眼花。听着母亲的摔打声,林玉雪觉得格外烦闷。
院子外传来了一阵喧哗,起身看去,只见云妈妈带着一群侍婢和婆子冲了进来。林玉雪见她们来势汹汹,便厉声喝问:“云妈妈?大姐怎么不来给我母亲看病?你们这一群人涌进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