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女站在人群之中看着仙鹤车鸾从头顶飘过,随之看向身旁的背剑的青衣少年,他离她尚有半米远,仰首站立,目光的方向是高台之上的某个方向。
自从前日他吻过她之后,就没再跟她说过半句话了,只默默地跟在她身边,如影随行。苏瑶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方向坐着的是一群端坐如山,衣着内敛的男修,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中间偏右的男人,准确的来说,是个少年,年岁看起来很轻,他的眼睛闭着,面目祥和,浑身有一种稳重如山的老成。
相对他身旁的那些人,他的脸看起来比较平凡,身上的那股淡然的气质却注定不会泯然于众。
看了片刻,她的目光便移开了,回头正对上师弟的目光。
楠臻朝她走进了几步,他高大的影子把她笼罩在其中,她的头顶刚到他的鼻梁下,他侧过身略弯腰,嘴唇几乎是挨近了耳朵。
“待会儿发生了什么,也别离开我身边半步。”
耳边痒痒的,暖暖的气体吹得她耳朵有些发烫。
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永远像是盛满了星光,比之银河的璀璨夺目,更让人迷醉。
“我知道。”
禅宗的人来了好多,就连一向行踪不定,不喜宗派活动的灵叶子也来了,她虽然认不到灵叶子,不过看高台之上的情况大致也猜测得出方才她看到的那个老成之态的少年便是盛名的那人了。
高台之上,观景最佳的位置坐着青云宗众峰主及其精英弟子,她一眼就瞧见了她的大哥,在左侧的宗门里她看见了痴痴望着某个方向的宫仲墨,她便知是千叶宗了,另一边全体妖艳的女子,首座上是名紫红薄纱的女子,玉体横陈在精美的髙榻上,裙摆分叉到大腿,露出白皙的肌肤,她的眼神像狩猎当中的蛇,颇有兴味地看着场中的宸阗前辈,这里的人应当便是合/欢宗的人了。
车鸾在场中落地,乐音突然停了下来。
一双柔嫩白皙的手撩开了轻纱,露出了倾国倾城的脸,她嘴角的笑意淡淡,眼里盛着亮光,眉目流转间,只有心上人的身影。
禅宗之中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场中万人瞩目的男子慢慢走向那个穿着一身红色霞衣的女子,他的睫毛微张,眼底神色清澈,嘴唇张合,默默念。
连熏蒲一身红色霞衣绚烂夺目,这一整套霞衣是衣房里手艺最好的数位织娘连工赶了半个月,用了不少稀有的珍品材料所做,很衬她的美貌,一时间,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
宸阗双手接过她的手,带着她走上了阶梯,紧接着乐音继续响起,依着流程,有人念读祝福语,声音虚渺,像是穿透了九霄。
宸阗揽过她的腰,把她拥在了怀里,连熏蒲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有些失神,唇上突然一湿,口舌便被他夺去。
她疯狂地回应他,像是在回应这百年的相思之苦。
蓦的,她浑身一颤,两人交接的唇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上像雪地里的红梅,血液滑过她的下巴,滴落在她的衣衫间,侵染。
“对不起,我不想欠颜,也不想欠你。”宸阗给她的神识传音,声音低低的,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他松开她,连熏蒲怔怔地看着他。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她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的一句颜让她心如刀割,她向前了一步,踏过突然亮起的地面,不顾四周的目光,只看着他。
“为何……”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十分缓慢。
她本就知道他心如明镜,本以为这场双修大典就是他接受了自己的证明,为何到头来……
受伤的还是她……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随着凄厉的嘶吼而来的是绝美的脸上出现了黑红的破碎痕迹,尽管如此,这张脸的神色还是那么凄婉得想让人落泪。
场下的苏瑶竹看着场中地面上出现的发亮的阵图,看着那个绝美的女子变得面目狰狞,佝偻着身体,既可怖又可悲。她把目光转向禅宗那边,果不其然,那群人都站了起来,嘴里默念着什么。
她看着灵叶子澄澈的眸眼里没有半点涟漪,突然有些不明白禅宗所行之道了。
青峰袁峰主站了出来,宽大的道服被风吹得蓬起。
“你以借助鬼骨之躯化形潜入我青云宗,企图瞒天过海,我等正道岂有坐视之礼,今日在众宗派面前,便揭穿你的真面目,魔界魔修若是想救你,便让他们尽管来……”
场下的人随声附和,这些本是吃瓜群众不明来龙去脉的人仿佛自己知道了一切,纷纷开始义正言辞的讨伐。
连熏蒲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她的眼中只有那个她心底之人。
宸阗垂目:“当日我故意放水,饶你神魂不灭,你千不该万不该回来。你化作她的样子,你想与我结为道侣,我都依你。这场大典,颜曾经对我说过,我也答应过她……”
“哈哈……”她还未等他说完,便大笑,与其说是笑,声音却更像是哭,哭音伴随着笑声,让苏瑶竹的心也一下子揪了起来。
苏瑶竹听到鬼骨后突然想起了魔窟洞外的那具泛紫的骷髅,鬼骨觉醒,生肌化形,却也只是傀儡。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看向场中那个逐渐丑陋的女子,她,应该是蒲荨吧。
连熏蒲的头骨已经露了出来,紫黑紫黑的黏结物模糊不清,有深红色液体从她逐渐皴裂的身体里流了出来,侵蚀了霞衣,地上的阵芒很亮,阵图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看起来,她好像是要死在这里了。
苏瑶竹眼前闪过初见蒲荨她恣意的大笑,随意的洒脱不羁,那样的她好像很遥远,那时的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悲伤,甘愿付出一切的沉沦,为了他的苏醒,扮作另一个对他刻骨铭心的人,奏他们之间的曲子。
苏瑶竹的脚微动,楠臻拉住了她。
“留在我身边。”
苏瑶竹垂下眼眸,额前细发挡住了神色:“我也不知为何,很想救她,你明白吗?”
“先等等。”楠臻摸她的头。
宸阗走到坐落在地的连熏蒲身旁,继续说:“今天这场盛典,是我还颜的,同时也是欠你的。这世间早就没了我牵挂的东西,是你让我回到了这世间。过去,或许真是我太执着了。”
连熏蒲神色微动,如果她还是之前的蒲荨,这会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和努力,癫狂地入魔,发泄地攻击周围的阵法,弄得全身狼狈。
尽管,她现在的样子更难看。
宸阗的话一直给着她希望,以至于她还没有失去理智。
她问:“其实你心里已经有我了对不对?不然今天就不会……”
“我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
“那你方才为什么吻我?!只为了咬我一口?!”
宸阗未语。
连熏蒲有些傻傻的笑了,嘴里全是苦涩,喃喃:“你不承认没有关系,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记忆里那个会笑着与她拌嘴的少年,那个在知道她是魔修后,说要反目成仇的别扭少年却在同道的眼皮底下偷偷放走她,那个在表白失败后回来找她打架喝酒的笨瓜……
那么那么多记忆,都是她与他的。
“……傻……瓜!”她笑。
其实她也明白,有一种笑容,是他独独给过那个人的。
却像一颗种子发了芽,长出尖刺的藤蔓困住了她一生。
突然,数道灿烂的光芒从高台之上窜了出来,万般光彩袭地,砸掉了半边阵法,地面巨大的深坑蔓延着长长的数道裂缝,地面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了。
灵叶子停下嘴里的默念,望了过去。
“这么美的妹妹,竟然让这些臭虫害成了这副鬼模样,看得真让姐姐心疼啊。”
出手的正是台上那个软榻上的妩媚女子,合/欢宗首座紫娇妖女。
“木头,好久不见。”她从榻上起身,神态魅惑,却自有一番威慑力,这话,竟是她对着灵叶子说的。
灵叶子神色未变,目光避过她,看向场中。
法阵已毁,场中的连熏蒲有了片刻的休息,但并不意味着她逃过一劫。
周围的人声又沸腾了起来。
“魔界小人,人人得而诛之,绝对不能放过!”
“不过是魔界贼人,若不是宸阗前辈,她能活到现在吗?!”
“身为四宗之一合/欢宗的首座,居然帮助魔界之人,她一定是跟魔界勾结了!合/欢宗不配列入四宗!”
独独说紫娇首座的言论,一时之间没人敢添舌,高台之上的妖媚女子露出一抹残忍的笑,随即说话的人就变成了血雾。
区区蝼蚁,还敢说本座!
其它几宗前辈真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愿因为这件事打破四宗平衡,合/欢宗从表面上似乎不入流,但它能跻身为四宗之一,又岂是好惹的。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影响到灵叶子,他低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木头,你要敢动她,我就把你做过的好事说给别人听听!”紫娇首座突然给灵叶子传音。
灵叶子突然顿住,低头看不到神色,突然放下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