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风驾着马车,一路赶往涟水村,在村口与再次等候的钱管事汇合。
“奴才钱贵,给王妃请安。”
曲悠撩开马车帘,看向车前弯腰的钱管事。钱贵……钱柜,这名起的真是没谁了。她抬手虚扶,清秀的脸上映着亲和的笑,“钱管事别多礼,快快请起。”
“多谢娘娘。”
钱管事感动万分,他眼含热泪的糯了糯嘴,太好了,睿王府终于有一个正常人了,看看王妃是多么的亲和,多么的平易近人。
秦羽风把马车赶到村口,栓在了一颗歪脖树下,然后放下木凳,让主仆几人下了马车。
“娘娘,葛老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奴才这就带您过去。”钱贵跟过来,候在曲悠的身边。
曲悠远远望过去,仿佛面前那肥沃的土地,已经长出了大片的庄稼,她有些迫不及待点头,示意钱贵在前面带路。
“让村长召集百姓,把我带来的种子发下去。”曲悠转头看向幻珊。
幻珊从怀里拿出布包,小心翼翼的交到钱贵的手里,“钱管事,这是小姐培育的种子,你可要拿好了,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是是是,多谢幻珊姑娘。”面对王妃的贴身大丫头,即使是外院总管的他,也不得不尽力讨好。
秦羽风扔给村口小孩三个铜板,告诉他们务必要把马车看好,然后足下生风的追着曲悠而去。
众人一路走来,却一个村民也未曾看到。
“钱管事。”
“奴才在。”
“这涟水村为何如此清静?”曲悠的双眼,疑惑的扫向钱贵。
这、这个……钱贵尴尬的低头,“奴才把他们集中在祠堂,等着娘娘前去训话。”
曲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脸上无波无澜。
“娘娘,奴才把事办砸了,您责罚奴才吧。”钱贵‘噗通’跪了下来。
“下不为例。”说完,曲悠抬腿向前走去。
六月的天,太阳照射下来把大地都要烤化了。可是跪在地上的钱贵,却浑身发冷的止不住颤抖。像,真是太像了,这王妃简直就是睿亲王的翻版,他摇头苦笑了一下,起身赶了过去。
众人走了一刻钟,从青石板子走向泥泞的村道,终于在绣花鞋被泥沾满的时候走到了涟水村的祠堂。
“王妃来了,尔等还不出来。”
祠堂里,百姓们一脸惊愕的转过头,神情有些慌张的看向几人。这、这不是睿王府庄子里的大管事嘛,他刚刚说什么,王妃来了?
“葛长生见过睿王妃娘娘。”葛老汉推开众人,率先跪在了曲悠的面前。
曲悠皱了下眉,心里有种说不清的矛盾。如果娘亲是汪氏失散的妹妹,那么眼前跪着的男人也许就是她的姨夫,可是,此时这位姨夫却跪在她的脚下,让她情何以堪。
“起来吧,不必多礼。”
“多谢王妃娘娘。”葛长生起身,慢慢的退回人群。
曲悠抬眼扫过众人,把在场所有百姓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嘴唇微翘,眉毛轻挑,“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有两件事情要交待。”她抬手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涟水村所有土地归睿王府统一管理;第二,日后土地上要种什么将有王府统一规划,包括种子的派发。”说完,暗中观察着百姓的反应。
百姓们细细咀嚼着曲悠的话,待葛老汉把事情解释清楚后,人群里立时响起了骚动。
“我们祖辈在这里,虽然是睿王府的佃农,可是庄稼向来是自己种自己的,从未听说过统一规划的道理。”
“我们人头税不少交,岁贡粮不少纳,凭什么还要克扣我们。”
“睿王府是要逼死百姓吗?”
“我们去告御状,睿王妃这是草菅人命。”
人群里,百姓急红了眼,大家七嘴八舌的向前冲,想要过来找曲悠理论。
“干什么,干什么,都想造反了是不是?”钱贵上前大吼一声。
百姓停顿了一下,有些后怕的对视着。
“还反了你们了呢,想不想种,不想种趁早吱声。”钱贵拿出大管事的架势,挡在曲悠身前震慑着众人。
葛长生幽幽一叹,拦住想要闹事的百姓。
“诸位,请听我一言。”
百姓转头,眼含希望的看向葛老汉。
“村长,这事您得出头啊,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村里出事,我们涟水村这是要遭大难了。”一个瘦弱的村民‘噗通’一声跪在了葛老汉的面前。
葛老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数步,“刘青,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
刘青抹了把眼泪,七尺高的汉子,哭的跟个孩童一样,“我家条件不好,一家几口人就全都指望着那几亩薄田,现如今这睿王妃说话间便要收回,可让我这全家老少去哪里活啊。”
“村长,我爹重病在床,家里只有我和我娘可以下地种田,这要是统一规划,我们家离饿死也就不远啦。”
涟水村里,生活最为贫苦的几户人家相继扑过来哭诉着,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真是让闻者心酸,听者落泪。
“呵――”冷笑声响起。
众人转头,看向曲悠的眼底有着怨怼。这睿王妃难道是铁石心肠不成,怎么就能笑着把人逼上绝路。
“这片南郊土地隶属于我睿王府,既然是我的土地,那么想要种什么便由我说了算。”曲悠冷淡的环视四周,抬腿向前迈进一步。
“王妃娘娘。”人群向两边散开,从中间走出一位年纪七十的老汉。
“老大爷请讲――”面对老人,曲悠客气的一抬手。
老汉上前鞠了一躬,“老汉葛金成见过睿王妃。”
“不必多礼。”
葛金成转过头,看了一眼四周的百姓,忽然朝曲悠跪了下来。
诶……曲悠连忙躲过。
让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跪在自己身前,岂不是要折了自己的寿。
葛金成深陷的眼窝里涌出泪水,他一边低泣一边诉说:“老汉求娘娘发发慈悲,放涟水村这一百零八户人家一条活路。”
“求娘娘发发慈悲,放草民一条生路。”身后,涟水村的百姓们全部跪了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有男有女,声音齐的宛如有人指挥一般。
“你、你们――”钱贵用手指向众人,气得浑身直哆嗦。这些刁民,平日里也没见他们如此刁钻,怎么今日在王妃的面前,却给他捅了如此大的篓子。
“求娘娘发发慈悲。”
“求王妃放草民一条生路。”
曲悠看向人群里的葛长生,“葛村长,你怎么说?”
葛长生心里‘咯噔’一下,他低头思索了片刻,“草民带全村的老少爷儿们,求王妃娘娘开恩。”
嗯,不错。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曲悠的眼底闪过笑意,她走过去扶起葛长生,“起来吧。”
葛长生诧异的抬头,惊喜跃然于脸,“娘娘,您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曲悠反问。
“答应,答应――”葛长生顿时哑然。
“我的话适才开个头,你们的反应便如此之大,让我还如何继续说下去。”曲悠好笑的看向众人。
“这――”众人对视,有着尴尬的相互起身。
“这片土地,承载着涟水村祖祖辈辈的忠魂,乃是你们赖以生存的故乡。”曲悠饱含深情的凝视着众人,“大家现在的种植方式不对,即使是同样的种子,你们种下去每亩仅能打下粮食五百斤,而我的方法,却能让大家在抛出人头税和岁贡粮之外在剩余五百斤。”
曲悠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众人,“名满天下的‘清悠稻香米’和‘清悠碧梗米’,有谁听说过嘛?”
“我,我听说过――”人群里,有人激动的举起手。
曲悠抬眼望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男子。她挥手示意他上前,“你在何处听过?”
男子挠挠头,有些自豪的挺了挺胸,“月前,我有幸被金玉满堂的佟掌柜相中,当了十多天的临时跑堂。”
曲悠含笑的点点头,“然后呢?”
“酒楼有早点档,每天都会熬煮八样粥。碧梗粥,南瓜粥,地瓜粥,蔬菜粥,瘦肉粥,鱼片粥……”男子摸了摸鼻子,有些怀念的继续说道:“佟掌柜从不吝啬,店里的粥品让大伙随便喝吃饱为止,而且还不要一文钱。”
“虎子,那你咋还回来了呢?”人群里,一个大娘挤了过来。
“这么好的条件,你这孩子别是得罪了掌柜。”
“该不会犯什么错了吧。”
“哎呀,你们别乱猜。”虎子着急的挥舞着手,“人家酒楼招的是临时工,时间到了自然便不用了。”
喔,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的点着头。
“你叫虎子是吧?”曲悠问。
“回娘娘的话,草民叫葛玉虎。”
嗯,不错,见过世面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亢不卑,有礼有节,曲悠满意的点点头。
“那碧梗米的问道如何?”曲悠继续问。
“味道醇香,入口柔滑,吃起来劲道细腻,称它为米中之王也是当之无愧的。”葛玉虎回忆。
曲悠双眼扫视一圈,自傲的抬头,“如果我说,以后我们涟水村也能种出这样的大米,你们还愿意参加改革嘛?”
村民们面面相觑,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在曲悠的耳边响起,她不急不缓的等待着,等着众人主动上钩。
“娘娘的话未免有些夸大,楚国上下皆知,这长粒米唯有飞云城的清河村出产,清悠二字便是取自清河村曲悠小姐的闺名。”人群里,一名儒生打扮的书生冷笑出声。
“喔,你到懂得很多。”
“不敢,学生只是据实已告而已。”书生不亢不卑的拱手。
“这位大哥,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代柔调皮的眨眼。
“姑娘此话何意?”书生不解。
幻珊按住冲动的代柔,“我家小姐向来言出必行,四年前她能把‘清悠稻香米’推向全国,那么四年后她依然可以做到。”
清悠稻香米是睿王妃的产业,众人宛如傻了一般,愣愣的看着曲悠。而钱贵更是佩服直砸吧嘴,对王爷精明的眼光而钦佩不已。
“娘娘,小人斗胆,请教闺名。”书生作揖。
曲悠勾唇,淡淡一笑,“在请教他人姓名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书生面色一窒,悻悻然的开口:“学生葛春雨见过睿王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本宫姓曲,单名一个悠。”曲悠傲娇的抬头,小小的装了一把。
什么,曲悠――
众人惊愕的张嘴,不敢置信的看向曲悠。这、这真是太巧合了。清悠稻香米的创始人姓曲,这睿王妃也姓曲,而且二人名里都带一个悠字,难道二者是同一人?
“您,您是……”葛玉虎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扑了过来。
我是――曲悠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葛玉虎眼里涌出泪水,没想到今天他居然看到恩人了。
“娘,娘快过来。”葛玉虎高喊。
人群里走出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瘦弱的胳膊,凹陷的脸颊,青黄色的脸上有着泪痕,“恩人娘娘,求受我老太婆一拜。”
曲悠一愣,转头看向葛玉虎,“这是……”
葛玉虎抹了一把泪,扶着葛老太跪了下来,“这是我娘。”
“起来说话。”曲悠伸手虚扶了一把。
葛家母子摇头,痛哭流涕的给曲悠磕着头,“娘娘的救命之恩草民磨齿难忘,如果没有娘娘也许我们母子早就饿死了……”
曲悠给秦羽风使了个眼神,让他把葛玉虎拉起来。秦羽风秒懂的上前,手上一个巧劲,微微一用力,把他们母子带了起来。
“老人家,有事慢慢说,莫要让王妃为难。”
“是是是。”葛家母子起身。
幻珊和灵佑上前把葛老太扶到椅子上,只留葛玉虎一人在原地抹着眼泪。
“草民自小便没了父亲,是母亲一手把我们姐弟拉扯长大。月前,母亲生了一场大病,家中没有积蓄只得变卖耕牛给母亲看病。”葛玉虎一边说,一边感激的看着曲悠,“草民在集市蹲守三天牛也没有卖出去,眼看母亲便要挺不住了,是娘娘路过给了草民十两银子。”
祠堂里,众人听着葛玉虎的低泣声,不由的幽幽一叹,睿王妃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