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清后宫向来是从简的,就连我的封后大典也只是祭祖而已。
就连穆重擎的寿辰也不成举办过几次,至我入宫以来,更是没听闻端嘉举办过寿宴,她在行事作风上很是得体,就像是她的封号一样,因此信服她的臣子不在少数。
只是这年关刚过,千懿宫便是传出话来,端嘉要举办寿宴,并且夜宴百官。
这事并不出格,只是听闻关外已经有人采购玉石,端嘉及其喜欢美玉,千懿宫中的点滴陈设很是质朴,又见华贵。可她似乎在这生冷的地界住久了,倒没显得多少的温润如玉,更见锋芒。
她这般举动十有八九是要笼络人心,穆重擎知晓了也只是不说话,而我知道他心里定是背负了更大的压力。
我的猜想是没有错误的,昨儿个他下朝回来,他先我一步到的澄銮殿,我不让人通传,径直走了进去,却见穆重擎坐在案几前,嘴角溢着鲜血,他手里执着一方帕子,满目的悲伤。
我以为看到了这个时间最悲伤的画面,所以我的心比他还要重。
不知怎的,我转身出了殿门,奴才见了都很诧异。我未说一句话,一路疾行到了太医院。
“叫林常俞出来!”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可是这就是他调养的身体,吐血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做太医的应该比我清楚。
林常俞很快跑了出来,身上很是凌乱。
在这太医院的青天白日之下,能看到他这般凌乱的身姿,我心中又不免一软,他为人臣子,每日提着脑袋度日,又何尝睡过一个好觉。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还请娘娘到医蜀中上座。”
我走到正殿里头并没有别人,心下一凛便是开口:“你没有实话实说,皇上的身子,本宫看在眼底。”
他突然就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悲悯,实际上我忘不了意气风发的他。
“皇上不让臣同娘娘讲真话,只是怕娘娘伤心。”
我选择不进去,看来还是对的了,难道这就是穆重擎仅有的尊严了吗?
“他是大凌千万子民的王,却只是娘娘一人的男人。娘娘您若是心疼他,便是好好得守在他的身侧,陪皇上走完最后一程。”
这样的话我是不能接受的,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听他这般胡扯。
“你林常俞不是才高八斗吗,你林常俞不是神医吗!我只是想要他活着!为什么你这也不懂!”
“娘娘你是个聪明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还犯糊涂呢?”
我明明已恶言相向,可他居然反过来指责我。
很是颓然得盯着他,他依旧跪在地上:“皇上现在每走一步都是在耗尽心血,微臣又是听闻这几日户部已有多名侍郎被剥了官职,叫人顶替了呢。”
他说的这件事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是每天会帮穆重擎看折子,偶尔也会说说自己的简介,但也不希望穆重擎太过急功近利。没想到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不过想来也是很有必要了,否则端嘉哪里需要大张旗鼓的庆寿呢。
转眼就到了端嘉大寿这一天,宫中的婢子皆是换了新装,往千懿宫的一路也是铺上了红毯,我左手牵着尧儿,每走一步都极其的端庄。
是!我是急着证明着如今的尧儿,他们眼中的痴儿,终有一天是他们的主子。
当我走到大殿中,端嘉还没出现,他们一众人面面相觑的看着我们。
终于有一人开了口,众人才跟着行礼。
我这个皇后,名存实亡,有那样一个造反的爹,多少人会信服我。
“臣等恭迎皇后。”
“今日同是给太后贺寿,大家不必同本宫拘礼。”
多半都是情面上的做法,心底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母妃,儿臣怎么没有见到太后?”
尧儿会主动开口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一时间,下面已经开始细碎了起来。
我抿唇一笑:“太后自然是要盛装打扮一番,太子等着就是了。”
尧儿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正逢穆重擎也到了,太监通禀的声音很是响亮,穆重擎还没进来,殿中便跪了一地,这等的威仪,是穆重擎近日接连操办了好几个大臣才达到的接过吧。
他径直走到上座,尧儿跟了过去,倚在他的腿边。
穆重擎笑出声来:“太子来朕身边座。”
平日里,我们唤璟尧的小名,都是叫他的小名,在这样的场合,称一个三岁的娃娃叫太子,目的就是要这群人知道,就算穆裘语多么的深得人心,穆重擎也有皇位的继承人。
只见尧儿三步两晃并没有做到穆重擎的位置上,而是坐在了太子我的身边。
我并没有刻意的教他礼数,没想到他却这般懂得进退。
这样以来,倒显得端嘉不是人了,她根本没有将尧儿放在眼里,这席上哪有太子的专属座位。
穆重擎吩咐道:“且是别跪着了,入座吧。”
我看着不少人诚惶诚恐的模样,不禁有些怀疑,他们真的是为端嘉所用吗?这样胆小怕事的人,端嘉也敢用吗?
就算有朝一日端嘉覆灭,这些人我也留不得,尧儿手底下只要最忠的人。
“端嘉太后到!”
寿星终于到了,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恭贺声不绝于耳。
她笑得很是开怀,看上去真像个慈祥的人,可她的心,终究是比蝎子还要毒。
“今日哀家生辰,承蒙各位不加推迟,这一辈先干为敬。”
她明面上是虔心礼佛的人,现在却是喝了酒,大伙只觉面上生光,纷纷举杯痛饮。
我坐在穆重擎的右手侧,他正要端杯,我伸手按住了他。
而端嘉的眉峰正好扫了过来。
晚宴上的第一次交锋!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着。
穆重擎不是不喝,而是不能喝,它虽没毒,可对穆重擎现在的身子来说,必然是喝不得的,若是不喝,那便是不给端嘉面子,文武百官面前,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
他若是喝了,我难以估量后果,若真是出了什么差池,那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正是两难之际,我开了口:“皇上喜欢白玉的杯子,且是差人换一个来。”
于是端起那杯酒,对着端嘉仰面喝了下去。
这就入口很辣,想必后劲也是十足。
方总管陪在穆重擎身边这么些年,更是知道这其中的玄机,等我过目他呈上来的白玉杯盏里的酒的时候,勾唇笑了。
穆重擎伸手接过白玉盏,一饮而尽。
或许不少人能够清楚这里头的文章,但只要没有戳破,他们就不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端嘉只是笑笑,接下来便是贺寿,后宫排的上分位的妃子也是到场了,不过只有端嘉自己的人才敢在大殿之上献礼。
我只能感叹,这些人又是为了什么要在这深宫之中浪费自己的青春呢?又或者后宫让她们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我并没有花多大的心思在寿礼上,只是叫人准备了一块美玉雕琢的弥勒佛。
所谓送佛送上西,说我意有所指也好,我就是不想让她太过舒坦。
端嘉一应的笑纳。
“今日不见罗云王前来,是不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我的话不急不缓,很是平静,却是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而穆裘语为什么不在,恐怕只有我最清楚。
当初在琼上,我同她瓦解莫涤蕴的雅财商号的时候,说好了互利共赢。
而我这个人对他说什么都多留了一个心眼,穆裘语是大商贾,这些年因为他的钱财,朝廷也是忌惮不少。
他今天必然是出现不了了,若是能出现,必然也会气得跳脚的问我,为什么要在一夕之间,给他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气氛很是微妙。
端嘉笑嗔:“听闻南岭有一块美玉让裘语听得了,很早就动身去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南岭离大莨少说也隔着好几座城池,底下不少人开始细碎。
知道她那派的人站出来安慰道:“王爷孝心如此,太后自然宽慰些。”
穆重擎盯着我,不发一语,看来他也是想明白了什么。
不错,我在一夕之间变卖了手底的商铺,因为是罗云商号内部的东西,一时间就传得沸沸扬扬,穆裘语若是想要压制住流言蜚语怕是要一番功夫了。
原以为不好打草惊蛇,可是看到穆重擎吐血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就是要逼他举兵,好让后面的事情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