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楠吓了一跳,父亲这可是等于在直接批评张书记!刚要说话,张清扬对她使了个眼色,问道:“李大哥,有时候上边的想法是好的,就怕基层的一些干部做坏事,富了自己,坑了村民!”
“嗯,您说得也对。”
张清扬又问道:“村民们了解新农业发展的思想吗?”
“啥思想!跟本就没有人教我们嘛,反正听说把地收回了,以后每月发工资,发的钱那么少,也不知道将来红利能给多少呢!”李雪松郁闷地说道。
张清扬心念一动,说:“你们村在加入农业公司的时候,一定有很多文件吧?你是小组长,家里有没有?”
“有,发了很多材料,还收我们费用了呢!”
“一会儿你给我看看。”
“行,一会儿我给你找找,都没扔。”
张清扬的手机响了,是段秀敏打过来的。张清扬马上来到外面接听。
段秀敏汇报道:“张书记,发现点情况,通过对经久公司账目的调查,上面给秋红的那些钱,确实是当成了对员工的福利!”
“福利这么多?”张清扬苦笑。
“可是问题又出现了,经久公司近期拿到的两个建筑项目,有程副主任批的条子!”
“什么?”张清扬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这个结果太意外了,难道程建设隐藏得这么深?
此时此刻,胡常峰正坐在办公室里听林子健的汇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高兴。
下午,李雪松带着张清扬到田间地头转了转,彭翔不离左右。东小北本来要跟着的,可是看到小山村风景秀丽,又听说李春楠要带着她和李钰彤去爬村后的小山,便放弃了跟张清扬的打算,三个女孩儿徒步旅游去了。
李雪松虽然只是一位地道的农民,但是听他的谈吞并非没有文化,而且知识面很广,了解很多东西。同张清扬在一起聊天,两人没有代沟,相互聊得很开心。张清扬后来才知道,李雪松是高中毕业,那个年代,一个农村人读到高中很不容易了。李雪松本来考上了大学,不过由于那个特殊的年代,只能在家务农。
张清扬听后唏嘘不已,他发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登上更高层,不能再让苦难重演。两人边走边聊,张清扬这才知道李雪松很多的现代知识都是从电视里听到的。便微笑道:“有人说看电视没有出息,但只要看对了节目,一样可以得到学习的机会。”
李雪松说:“平时看书的时间少,也就晚上躺在床上能看会儿电视,当然就要挑好节目看啦!”
张清扬说:“李大哥,你是明白人,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其实我过来考察是真的,但还有其它目的。我已经看到了黄石县的农业改革有问题,其实真正的改革并不是如此。很明显,黄石县的农民损失很大,现在具体都有哪些问题,就希望你能帮我找到。”
李雪松认真地说:“张老师,我看出来了,您不是普通的学者。只要是给农民办好事,我一定帮您!”
“好,谢谢你了!”张清扬十分的感动。
李雪松带着张清扬来到田地,找了几个附近的村民,介绍说张清扬是省里的专家,下来了解情况,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张老师有问题也需要他们的解答。
张清扬发了一圈烟,就和大家一样席地而坐。这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不解地说:“张老师,刚才李组长说你能和领导说上话,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这个农业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像骗子一样啊!县里骗镇里,镇里骗乡里,乡里骗村里!我们现在一个月就得到几百块钱,地还没了,到秋也没有粮食可卖,孩子老婆吃什么?”
张清扬说:“按照规定,你们每年都可以把分红要出来,这笔分红按你地的多少来看,应该有不少钱。同时,你们现在有各种保险,退休后还有退休金。其实说得简单点,农业公司就是一个农业工厂,你们都是这里面的工人,按时发工资,老了以后干不动活了也有工资。像你们之前那样,老了以后不就没有钱了吗?”
中年人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理解了,可是这个地还是我的吗?”
“当然是你的,你的子女也有继承权。”
中年人摇头道:“年底我们要分红,真能给?”
“当然能给,公司卖了粮食得到的钱就是你们大家的啊!”
旁边一个老头说:“那老八头开的新车也是我们大家的?”
众人都笑了。张清扬没听懂,看向李雪松。李雪松笑着解释道:“老八头是他们的书记兼村长,由于家里行八,平时对村民又不太好,大家就叫他老八头。其实就是骂他老王八的意思。”
张清扬笑了,问道:“他买了新车?”
李雪松点头道:“是的,自从成立了农业公司,他就是我们村的代表,是董事,说那车是公司里给配的。不单他有,乡长、镇长都换了车,他们都是公司里的董事!连不少县里的领导都是董事。”
“什么?”张清扬皱起了眉头:“他们也没有地,部分人参加农业公司,当领导是可以理解的,可如果全是董事……那不就是挂名的吗?”
李雪松无奈地说:“是啊,可是我们能说啥?大家只能在私下里说说罢了!反正这个农业公司的成立,富的是干部!”
张清扬越发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附和着说道:“是啊,现在的基层干部……做好事的太少了!”
“好事?”一个光头男子撇撇嘴,“我们不指望他们干好事,不干坏事,不贪钱就行了!”
张清扬笑道:“村干部贪钱严重吗?”
光头说:“怎么不严重,你看见村头那几个木材加工厂了吧?还有那个大仓库,以前都是我们的地,后来都卖给那些商人了,我们一毛钱没得到,人家说这叫招商引资!放他娘的屁!”
李雪松看了眼光头,说:“二秃子,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组不是都得到补助了吗?”
“哼,一亩地两千?”二秃子不屑地说:“我很想知道村干部捞了多少回扣!”
张清扬起身向远处望去,就在村边玉米地头,确实有一大片厂房和粮食仓库。他叹息一声,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光头又说道:“张老师,你是省里来的?”
“嗯,是的。”张清扬点点头,
光头说:“我觉得您应该向省里反应一下,这个农业公司别搞了,我们农民就靠着地挣钱,现在地没了,还靠啥生活?说是给我们工资,可是那点工资……还不够打牌的呢!”
李雪松冷哼一声,说:“你小子少去城里玩几个女人,还是够活的!”
大家都笑,张清扬这才明白原来这个二秃子是个吃喝嫖赌的人。张清扬看向李雪松,问道:“你们村里有医疗站吗?”
李雪松说:“有家诊所,祖传的老中医了,我们就在那里看病。”
张清扬摇摇头,说:“不是这个,我是说农业公司没有成立诊所吗?”
李雪松摇摇头,这时候那个光头说话了,说:“谁说没成立,老金家的诊所外面不是挂了一个‘医疗站’的牌子吗?”
李雪松说:“那就是个挂名,应付上头检查用的!”
张清扬明白了什么,问道:“那你们看病花钱吗?是怎么个比例?”
听到他问这话,二秃子乐了,像看个怪物一个看着张清扬,说:“我说专家,您平时不生病啊?”
“怎么了?”
二秃子大笑道:“你平时上医院不花钱吗?”
“我……”张清扬心说我上医院确实不花钱。
“哪有不花钱的医院啊,我们这小诊所里的药还贵呢,我们感冒了都到城里去买药!”
张清扬看向李雪松,说:“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有个头疼脑热的,完全需要自己花钱?”
李雪松也不解地看着张清扬,说:“不花钱谁给看病?”
张清扬不再多话,他不可能立刻让农民朋友们明白,其实在江洲,现在的农民看病自己只花一小部分钱,他们的医保已经发挥了作用。而黄石的农业公司只在老诊所外面挂了个医疗站的牌子,代表着什么就很明白了。
张清扬又问道:“那你们现在看病是不是都有账单这类的票子?”
李雪松看向身后几人,问道:“你们知道吗?”
一个老汉说:“是的,是写票,说是记账用的。诊所的老金说这些都要进电脑,什么科学化、现代化管理!”
张清扬冷哼一声,又问道:“大爷,您家有几口人加入了农业公司?”
老汉说:“儿子已经分家了,就我自己是挂名的。”
“那您老伴呢?”
“他一个老婆子,加入啥公司啊!”老汉大笑:“老太婆子,大字不识一个嘛!”
大家都笑。张清扬又问道:“那您家的地都是您自己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