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珪磨刀霍霍向他爹,不过看着当朝顾阁老亲自挽袖为自己推雪人的份上,他决定这账先记着。
父子俩齐心协力,雪人成型了,当然,齐心协力是顾启珪自己认为的,他在三根胡萝卜中可是选了最漂亮的一根,给雪人做了鼻子。嗯……整个雪人中他也只是给雪人按了个鼻子。
转头看见自家娘亲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顾启珪垫脚用力挥挥手,大声喊:“娘亲,你快看,爹爹和启珪堆的雪人。”
顾国安看着幼子精怪的表情,笑笑,还真是一如既往,大言不惭。看着幼子撒开腿,冲妻子跑去,顾国安快步前行几步,伸手把幼子捞进怀里,听着幼子的惊呼,顾国安不动声色的调整臂膀,让幼子更舒服些。
依偎在父亲宽阔的臂膀里,顾启珪只觉得十分安心。
也许,男孩天生会对强者产生崇拜的心理,反正在顾启珪心里,他爹很是强大,顾启珪体内虽然住着成年人的灵魂,却不得不承认,和在官场沉浮近十年的顾大爷比起来,他真的只能算是一个透明小白。
顾启珪还记得五年前的事儿,怎么都匪夷所思吧,为了巩固世家之间所谓的联系,为了家族利益,安意荣亲自策划,顾老爷顾庸亲自做主,顾老夫人打辅助,就连他曾外祖父亲自出马,也没有改变结果的一场抱子大战,一场使得他母亲不得不答应的抱子战争。
在那一个夜里,出嫁女抱走了嫡兄的嫡子。
要说,他祖母的手段也是厉害,事后,闵意伯府凡是涉事的丫鬟婆子,都被各种理由处理,发买的发卖,打发的打发,这事儿就算按下了。
在那一个深夜过后,大家只知道顾家大房没有如神医吴柳先生的诊断产下双胎,倒是生下一个体弱的嫡子。而顾家大姑奶奶在深夜生下麟儿,安家的嫡长玄孙,前途无量。
顾家其他几房倒是背后嘀咕,主要是那晚老夫人竟然让他们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不过当时府中甚是慌乱,子时过后得事儿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就算带着疑惑,这事儿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不过对于顾昌逸,孩子的亲生父亲,这事儿过去的要晚些。
顾启珪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爹的情形,当时母亲一边抱着他,一边吩咐林嬷嬷有关他满月酒席的事情。
顾国安就是这时候出现在门口的,他生的高大,站在门口,屋里的光线都暗了下来。“夫君,你怎么……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朱氏一脸不可置信,她怀里抱着孩子不便起身,看见顾昌逸回家来一脸的不可思议,连站起来似乎都忘记了。
黑影慢慢移动到顾启珪眼前,用手指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脸,顾启珪这才看见他爹的样子,他面容俊朗,穿着一身玄黑色劲装,气场很足,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路赶回来的,下意识咧开嘴,呃……口水就流下来了。
“孩子出生我不在,满月,我做父亲的怎么也得在才是。”顾国安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嗯……给他擦口水。
“这些时候,你受苦了。”听着他爹对他娘说,自从他爹进门,他娘就没移过视线,顾启珪总觉得被撒了狗粮。
然后,嗯……他就被林嬷嬷抱走了。
后来的事儿,都是顾启珪偷听到的,他一个还没满月的小孩,丫鬟婆子讲话都不避讳他。
他知道他爹和他爷爷顾庸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以他爹摔门出去为结尾。他知道他名义上的姑父到闵意伯顾府拜见爹爹,在闵行院外等了四个时辰,才得以进了书房,走的时候是被家仆搀走的。府里人都疑惑时发生了什么事儿?竟让常年温文尔雅的大爷恼怒至斯。
满月酒后,顾昌逸没在江南过多停留,带着母亲、自己和两个姐姐回了京城。
至于他的嫡兄顾启陵,祖父祖母不同意父亲把带他走,他爹亲自把兄长叫来询问,他兄长吓得直哆嗦,直言不想跟父亲母亲走,想留下陪伴祖父祖母,彼时缩在父亲怀里的顾启珪撇嘴,他这个嫡亲兄长胆子真小,顾国安挥挥手让长子下去了,看着长子迫不及待出去的身影,面无表情。顾启珪后来想如果当时嫡兄要跟着走的话,他爹定是不惧他祖父祖母的。
进京之后,顾启珪很少从爹娘那里听到关于安府的事情,不过从下人那,他知道自己的表弟名为安珏然。总之,除了自家娘亲在学习方面的坚持,进京后顾启珪一直生活的惬意。
有一天偶然间,发生了一件让他对他父亲的认识更加深入的事情。
顾昌逸从不限制顾启珪进他的书房,顾启珪两三岁的时候被朱氏管的严,时常想着出去,有一天趁午休时间,丫鬟婆子不注意,他偷偷溜进了父亲前院的书房,不小心在书房柜子里睡着了。
他被说话声吵醒,于是,他听见了……
“大少爷和四房三少爷发生争执,动了手,老夫人罚了三夫人,说她教养不利。”
“因为什么?”
“三少爷对二老爷家的烟琳小姐出言不逊。”
“他对老二家的倒是好。”
“通知顾平,拿着我的手书到朱家,请朱老爷子为他择师。”
“是。”
“主子,安大人今年把安少爷迁去了前院,为之启蒙。安夫人不同意,安大人坚持。安家其他几房近来都没有动静。”
“关注其他几房动作,告诉其他几个人,不论发生什么,以孩子的安全为第一,保护孩子是他们的任务,其他不用管。”
“是”
“陈阁老……”声音戛然而止,顾启珪往外伸了伸耳朵,突然发现柜子门被打开了,顾启珪对着自家爹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当然后果比较惨就是了,从此他午睡再也没有机会溜出去过,每天中午,丫鬟婆子的眼睛像激光一样盯着他。
不过,对于父亲这个角色,顾启珪更加认同了,从心底里佩服。从那时候起,顾启珪真的把顾国安当做自己的父亲的,当然,顾国安也担起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怎么了?顺宝赶紧去换衣服,一会儿该着凉了。”温柔的女生拉回顾启珪的思绪,他从自家爹爹身上滑下来,‘蹬蹬蹬’跑向自己的院子,“我这就去换衣服。”
说是院子,也只是父母院子里隔开的小院,他三岁之后,就住在这里了,门上是顾国安亲自题的字“明璋院”,字如其人,顾国安的字笔锋大气,内里却有藏不住的凌厉,顾启珪每次抬头看见都有一种父亲在注视他的感觉。
说起院名,倒是和顾启珪的名字异曲同工,顾国安从来没和他说过,但前世是大学中文老师的顾启珪大致能猜到他名字的含义,顾启珪,‘启’取开通明达意,‘珪’取自“白玉不毁,孰为珪璋”。名字代表着父母对自己孩子的期望,顾国安取此名就是希望幼子潜心学习,经过历练,成长为开通明达的人。
顾启珪想着,进了院子,早有嬷嬷给他准备好了衣物。
他刚套上中衣,就听见院外边传来一个娇俏伶俐的声音,“顾顺宝,换个衣服也这么慢,让大家等你也好意思。”
注:“白玉不毁,孰为珪璋”原意为:洁白的玉石若不剖开精心雕琢,哪能成为贵重的玉器呢。与《礼记·学记》“玉不琢,不成器”,《汉书·董仲舒传》“常玉不琢,不成文章”意思相近,都在说明学习的重要性,否则即使有很好的本质,缺少必要的条件(学习),也难以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