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的马车到达国子监的时候, 国子监门口早已经挤满了人, 入学礼至少还有两刻钟才会开始, 学子们已经早就到了, 这也能看出各家对自家孩子入学国子监的重视。
顾启珪自己下了马车,对车上正看着他的娘亲和姐姐们说道:“娘亲和大姐、二姐赶紧回去吧,顾擎跟着我进去就行了。”顾擎是爹爹给他选的侍读,应该可以这样说吧, 反正任务就是每天陪他来国子监读书。
还记得昨日宫宴归家后, 爹爹带着顾擎来“明璋院”, 说是给他选的侍读, 他是极为满意的, 顾擎看着也就十三四岁, 但观他脚步轻盈,走路无声, 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身边确实需要这样的人, 想必爹爹也是这么想的吧。
“好,娘亲这就回去了,启珪赶紧进去吧。”朱氏称呼启珪, 在关于孩子读书的事情上,一直持支持态度, 她尽力忍住不舍, 笑着送孩子进国子监。
顾启珪挥手告别, 带着顾擎进了国子监,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娘亲要分开这么久,他也不舍,但以后这样的时候会更多。看着国子监的大门,从今日开始,他就成为了国子监的学生。
朱氏一直看着幼子的身影消失在国子监的门口,才回过神来。“回吧。”朱氏吩咐车夫,他的儿子不能永远被放在自己和夫君的羽翼下生活,作为一个母亲,她知道对孩子放手是对孩子最好的关怀。可她还是觉得心里空捞捞的,自小,她对幼子就管得严,几乎从来没有让他离开过自己的视线,现在孩子也已经长成要自己上学的年纪了。
朱氏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摹地笑了笑。
顾启珪走进国子监,整个国子监的氛围可以说是很肃穆的,如果忽略从厅堂里传来的小孩子的嘈杂声的话。
跟着监内贴着的指示标志,顾启珪领着顾擎进入厅堂,今日和他一起入学的学子都会聚在这里,现在已经来了很多了。一群小孩子聚集在一起,自然是有些吵闹的。
因为从今日起满朝文武开始上早朝,所以监外送学的大都是女眷,女子又是不允许进入国子监的,所以现在看来,厅堂里包括侍读年龄都是不大的。
顾启珪环顾了一周,就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典礼的开始,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顺宝,顺宝,你也来了哦?”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顾启珪皱眉,不是吧,这么巧?
僵直着身子,顾启珪转过身,嗯……就看见了昨日见到的,呃……长灵长公主的孙子,郫县张家的小孩,顾启珪一阵头疼,不过还好今日只有一个。
顾启珪不怎么记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昨日介绍了没有,因为昨日他几乎没插上话,后面就一直在神游。
“昨日忘了说,我叫张起钦,在家里行五,你也可以叫我小五,顺宝,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如昨日一样,声音很是欢快,但到底给顾启珪留下了说话的时间。
“我叫顾启珪。叫我启珪就好了。”顾启珪加重声明,他可不想‘顺宝’这个名字传遍整个学堂,看张起钦点头,才接着说道:“我是一个人来的。”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二祖父和三祖父他们不同意,四哥哥和小六他们应是不会过来了,今日就我就一个人跟着三哥来了国子监,以后我们做朋友吧。”张起钦满怀期待。
看着眼前思想跳脱的小孩,顾启珪就想起昨日在明璋院,自己询问爹爹时,爹爹的回答。
“张家,虽号称世家,但因男子皆不出仕,以前是很少出现在京城各世家中的。但自从长公主嫁入张家后,张家男嗣虽不出仕,但第四代被皇上特批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其他两房暂且不论,长公主这一支,第四代应都是会入监的。”
顾启珪疑惑,这不是和张家祖训是相悖的吗?
“今上养在先皇后身边,与长公主感情深厚,超过今上一母胞妹凤起二公主。长公主之前,张家虽称世家,却并不被世家尊重认可;长公主之后,张家才以神秘世家的名号显名天下。”顾国安点到为止,这本不是幼子这么小的孩子能理解的,但幼子既然发问,他就不会敷衍,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慢慢培养就好了。看着幼子似懂非懂点头。顾国安觉得好笑,没再说话。
顾启珪若有所思,这个世间,真正甘于平凡的人还真是少见,权势还真是一个好东西。
现在,听着张起钦这样说,看来这张家内部分化的极其严重啊,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今上既然特批张家子弟可以进入国子监读书,就是想把张家拖进京中这一摊浑水中,现在选择明哲保身并不是明智之举,遭遇风浪迎难而上才是正理。这长灵长公主的夫君,张家大老爷倒是个人物。
“小五。”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顾启珪抬头就看到一个气质温和的少年。
“三哥,你看,这是我昨日随祖母进宫交到的好朋友,顺宝,啊…不,不,是顾启珪。”看见少年,张起钦忙着炫耀。
“启珪,这是我三哥,张起麟,是前年进入国子监的。”
那就是上一次国子监招录入学的?国子监隔年招录一次,顾启珪心里想着。
“我是张起麟,小五性子最是欢脱,但本质不坏的。”少年看向顾启珪说道,自己家里这几个弟弟,各个性子跳脱,但总体来讲还是不错的。
“师兄好,我是顾启珪。”
张起麟还待再说什么,“起麟,你在这?正好高监学让我们给新来的师弟们讲授入学礼仪。”一个黑瘦的少年走过来。
“好,我知道了。”张起麟回答,有严肃的对张起钦说道:“小五,要乖乖的,不然回家我要告诉祖母的。”说完,他就急匆匆的走了。
接下来,就有师兄把他们分成了几组,给他们讲授入学礼要注意的地方,还专门演示了一遍入学礼。倒是没看到张起麟,应是分在了其他组。
再接下来就是正式的入学礼。国子监祭酒,也就是季皇后的父亲坐在正席中央,各位监丞,也就是国子监的老师分列两旁,显得庄严肃穆。
顾启珪跟着大部队,认真的对待每一个动作。
看着夫子拿着自己的手在纸上写下一撇一捺的“人”,顾启珪感慨万千,他这一辈子,如果能做到纸上的这一个字,就心满意足了。
朱砂开智,是他们一列一列上台,由席上各位老师给他们点上朱砂。
顾启珪正巧排在了季太傅这边,前一个学生离去,顾启珪就到了季太傅前面。
“你是顾昌逸家的?”季太傅看了看他,突然发问。
顾启珪赶紧行礼,恭敬地回答:“学生正是。”
“陈恪那小子,不得为你点过朱砂了?”季太傅接着问,现在京中能直呼陈首辅姓名的人并不多,不过他辈分高,倒是没人敢说什么。
“是,师父点过。”不大清楚季太傅为何这样问。
季太傅没在说什么,拿着蘸着朱砂的毛笔随便在顾启珪额头上点了一下,挥挥手,“下去吧,下去吧。”这么好的苗子,竟然让陈恪捷足先登了,可气的是他还得给他教育弟子。
顾启珪站定,冲季太傅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才退了下去。他是不大明白,季太傅为什么生气,这是不喜欢他师父?
季太傅小孩似的摆手,示意他赶紧下去,看这礼仪也不错,看多了糟心。
顾启珪没怎么放在心上,看季太傅的表现,倒像在生闷气似的。
之后,叩拜夫子,诵读《论语》,接着就到了宣读国子监戒律的时间。
作为官方最高水平的学府,国子监教学自有他的一套体系,戒律可以说甚是严格。就逃学来说,按照次数,惩罚一次比一次严重,“无故而逃学一次,罚诵书二百遍;二次,加朴挞,罚纸十张;三次,挞罚如前,仍罚其父兄。”
当然,关于国子监的日常作息也做了介绍,国子监辰时三刻(早上八点左右)夫子开始讲学,申时三刻(下午四点左右)方可回家,有旬假,和田假,甚是讲究劳逸结合。
总之戒律涉及方方面面,国子监传承已久,里面的规矩健全,带着独特的保守趋势。
整个入学礼结束以后,所有学子要抽取舍号,虽然不满十岁不用留宿国子监,但午休时间还是要在监内的。舍号是随便抽取的,相对公平,也有利于防止官员之间的小团体,影响学子的交友状况,可以减少在国子监内拉帮结派,小团体的形成。不过只要是有人参与的环节,就有可以操作的空间,至于这里所说的公平有多大,就仁者见仁了。
这些,在顾启珪看来就是随缘,拿着手里写着“七”的号牌,他带着顾擎走去七号监舍,打开门之后,他觉得有时候这个缘分也有可能是孽缘。
“啊,顺宝,你也在这里。”张起钦很是开心,他刚交到的朋友又和他住在一起,他自是极开心的,早上知道四哥和六弟不能和他一起来国子监的低落心情,现在完全没有了。
顾启珪……在心里调适自己,嗯,他就一个人,其实还好,嗯,希望还好吧。
不管如何,从这日起,顾启珪的国子监生活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