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珪一直到自己院子里, 都还在思考着安家的事情。在这一盘僵局中,究竟要怎样, 才能使大家有喘息的空间, 主要是, 让安珏然有成长起来的时间。主要是在顾启珪看来, 现在宫中的局势太过微妙, 就像安家大房和其他几房关系一样, 充满着未知和意想不到的介入因素。
顾启珪陷入沉思,俨然忘记了他刚刚去‘茗琪阁’晃了一圈,却最后也没能知道两个姐姐是何用意。
一直到顾擎拿着个不算小的包裹进来,他才抬起头来, 一脸迷茫。
“是什么?”顾启珪问道。
“两位小姐刚刚着人送来的。”顾擎回答道。
嗯?顾启珪伸手接过来,顺手打了开来。
里面其实没有几件东西, 罗纹绣青竹的荷包、袍衫、还有一件薄披风,和一个他不大能分辨出来……嗯……看样子应该是荷包的物件。
顾启珪摹地笑了笑, 实在是用心了, 这些都是符合江南气候总能用得上的物件。那么说, 在之前自己去‘茗琪阁’的时候, 以为她们是在绣嫁妆,原来是给他绣这些么?
到底是小女孩的心思吧,他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不过, 看着手里样子‘别致’的荷包, 顾启珪觉得, 他终于是明白姐姐们欲言又止的玄妙了,怪不得不肯当面交给他呢。
顾启珪把两个荷包拿出来,里面竟是有东西的。
顾启珪打开来看了一下,是慈恩寺的平安符,两个都是……,要知道慈恩寺求功名的签才更是有名,毕竟有名的‘雁门塔’可就在慈恩寺。
都是平安符啊,顾启珪在心里过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这所有的东西,绣工都不能说很好,毕竟他顾府教养出来的两个姑娘,以后也不是给人去做绣娘的。但是胜在东西都是用了心思的。
“就带着吧,隔天换一次。”顾启珪拿着两个荷包,吩咐顾擎。
顾擎看着两个荷包,其中一个还好,另一个面相实在是一言难尽。
顾擎迟疑“爷?”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
顾启珪没所谓的比划着,都是心意,反正也没所谓的,不过是一个物件,搁到现在来看,也许还被认为是非主流呢。
顾启珪把‘别致’的那个别在腰间,顾擎看着,决定不发表意见。
“对了,”顾启珪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就传来顾十六的声音,“爷,属下有事禀报。”
“进来!”顾启珪立刻答应,十六是几年前他从一众人等中挑出来的,后来主要为他掌管着各路情报。十六通常是不进府的,飞鸽传书更方便些,所以一般十六进府,就是有大事儿发生了。
“爷,”顾十六进门,只见他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讲。”顾启珪倒是想快些知道是个什么事儿,让十六亲自回了来。
“二老爷养外室的事情败露,二夫人大闹了一场,以至于两人大打出手,二老爷脸上挂了彩,近期应该不能出门。”十六叙述道,他真的只是叙述,声音冷冷的,不夹杂自己的任何情感。
顾启珪饶有兴趣,他早在领会过自家二婶的性子,顾启珪以前就觉得,自家二叔所谓的深情有问题。二叔在外做官这么些年,二婶都想掌管家之权,和博取祖母的喜欢而不跟着上任。这些年只给二叔安置了两个通房丫头,卖身契牢牢抓在手里的那种。可是,男人啊,就算是当初真的深情,这数十年的距离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消磨的。
顾启珪虽然没有见过这二叔,不过观自家祖父、爹爹、四叔这颜值,二叔指定是不差的,多的是女人往上扑吧。更不用说,二叔,怎么说,这些年当值的地儿,都是天高皇帝远的,作为当地父母官,多得是巴结的人儿吧。
不过,这只是外室的事儿?可不值当十六跑着一趟,“只是外室?”顾启珪问了一句。
“有一子,今年十四岁。”十六回道。
顾启珪挑眉,那可有好戏看了,比他还大?算一算也就比顾烟琳小两岁。想想二叔这几年辗转几地做官,这外室倒是一直跟着他啊,倒是长情,只不过对象有些偏离,顾启珪讽刺的笑笑。
这出戏可有点大啊,小安氏不是省油的灯,但是现在娘家不得势,再加上二叔没有嫡子,这庶长子也是子啊。
不过,对顾启珪来讲,这倒是一件好事儿,二房即将入京,他们越乱自是越好。最好让二婶没有时间想起他娘亲是最好的了,家里安静。
“让他们慢慢解决吧,咱们不插手。”顾启珪才不趟这趟浑水呢。就自家祖母那个性子,定是会让二婶忍下这个苦果的,自家祖父,在嗣子面前,也不会不同意。
可是,顾启珪突然想起一件事,二叔三十过半,还是没有嫡子,这有外室的事情,怎么不早早捅破,正经当一个妾室,让孩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庶长子。这样看来,恐怕……
“那个女子什么身份?”顾启珪问道。
“恐是青楼出身,贱籍。”十六说道,顾二爷也算是为这个女子操碎了心,辗转几地,辗转多人,想为她换个身份,可实在是大齐朝人员嗣口管理的太过严格,冒籍一经发现就是重罪重罚,让他没能钻了漏洞。他们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查到了端倪。
顾启珪本来还悠闲的听着十六的禀告,闻听此话,愤怒值直接飙升,他现在才算知道,为何十六会亲自来给他汇报。毕竟养外室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封密信就能说清。
‘靠’,这二叔的担子够大啊。大齐朝崇尚儒学,以礼仪治国,以德行兴邦,尤其对于仕子而言,凡出仕者,德行一点儿都不能亏损,稍有不慎,殃及宗族亲戚。
本朝开国皇帝草莽出身,因年轻时候家境贫寒,未婚妻被当地县官强抢为外室,而感觉深受其辱,不甘心拔杆而起,但是未婚妻却早在县官的折磨之下离世了。
造反成功后,开国皇帝就立下了这么一条规矩,凡大齐臣民,不得养外室。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进,大齐朝步入正轨,正在经历着一个王朝全盛的时期,这所有的规矩都松动了很多。
尤其是先帝爷在时,整个朝纲都处于危机之中,整个大齐都冲出了原定的道路,实在混乱的厉害。当今皇上即位之后,拨乱反动的力度比较大,重用了很多雷厉风行的官员,大齐朝这才勉强重新走向正轨。
虽说,现在凡是有些权势钱财的养外室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养在外头,时机成熟抬回家,就是多个妾室的事儿,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再不济,等外室有了儿子,再抬回家,打着庶子的名号,一般都会成功。不过,这些事情发生的前提是,这外室一定得是清白女子才行。
大齐朝阶级分立严明,贱籍,永远不能入官家,不然祸及子孙兄弟,二叔这是惹了一身骚啊,在这个节骨眼上。
当今皇上正愁找不到各世家破绽的时候,严格来说,要想趁机发难,这不就是个送上门的借口?
顾启珪现在是怒急,要不是因为二婶之前太过针对娘亲,顾启珪多关注了保定顾府一些,再加上近日二房就要入京,他就吩咐让十六时常注意着,不然,他肯定是不能这么早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就不明白了,这男人真的都是贱骨头吗?外面的野花真的就这么香?这世家养出来的嫡子也不能免俗,竟知法犯法。
“把这事儿告诉顾远,”顾启珪吩咐顾擎,这事儿显然超出了他能管理的范围,交给爹爹是最好的。
“属下这就去。”顾擎领命下去了。
“飞鸽去保定,让他们继续盯着,把消息给我瞒死了。”顾启珪说道。
“是。”十六领命,转身要走。
“十六,”顾启珪叫住了他,“以后禀报事情,最好一口气儿说出来,不用我问一句答一句的。”顾启珪实在受不了了,想他在这想了这么多,全是无用功。
“是。”十六面无表情。
“算了,算了,”顾启珪摆摆手,示意他赶快下去。
十六孤儿出身,被爹爹收入顾府侍卫的时候已经很大了,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也造成了他不善于与人交流的性格,但是,忠心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顾启珪觉得在这些面前这些小缺点还是可以忽视的。
此事在目前是没有在顾府掀起一丝波澜的,反正现在顾府是一片平静。就是晚上爹爹回来,一家人一起用膳,顾启珪也没从他脸上发现别样的情绪。
倒是朱氏在看到他腰间别着的荷包时,笑着打趣他,“这是今日琪儿茗儿给你送去的?倒是别致。”
这个‘别致’很有意思啊,但是,顾启珪干脆的点头,知道娘亲在说笑,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朝顾烟茗和顾烟琪说:“姐姐们都费心了,倒是为我受累了,两个我自是换着佩戴的。”他是丝毫不觉得戴着一个丑丑的荷包有什么丢人的,左右就是一个装饰品。
但是,顾烟琪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顺宝,”连她都觉得这荷包实在不好看,反正要是她是绝对不会佩戴的,现在她送的荷包正别在弟弟的腰间,她有些脸红。
顾烟琪许着承诺道:“顺宝,等下次见面,我一定做个好看的给你的,这个你先不带,佩戴大姐那个。”毕竟都是小姑娘,佩戴之人虽脸不红,心不跳,但是她也是要面的好不好。虽然弟弟不嫌弃还佩戴着,她是很舒坦了,可是看大家都在笑话那个荷包,她可是很不好受的。
顾启珪饶有兴趣的回答道:“那二姐就多费心了,就当这个是先放我这儿的,等下次见面姐姐就拿做好的跟我换回去,这个我就暂且先带着,和大姐的能换着佩戴,我觉得还不错。”
二姐最是不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绣裁,或者说她对这些事儿大都不经心。说她心粗,倒也不是,看她一手装裱工艺,娴熟流畅,都能比上做了很多年的匠人了。有时甚至能在书房待一天,看她把那些个字画照顾的精心,就知道是个心细的,其实,就连顾启珪也没想到的,他二姐竟然对装裱工艺如此感兴趣,而且做得还很好,毕竟和二姐的性子完全不同。
所以说,还不是对绣裁不够精心,才能做出如此‘别致’的荷包。
现在姐姐主动提起,顾启珪自是顺杆上爬,权当替娘亲解忧了,倒不求她像绣娘一样技艺精湛,但至少会一点儿,以后出嫁了不至于被下人忽悠。
顾烟琪眼泪汪汪的,拼命点头。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是人精,自是听出了顾启珪的弦外之音,顾国安和朱氏眼睛里带着笑意,顾烟茗也是一脸了然,就连顾启陵也是觉得好笑。
一家人和乐的用膳,气氛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