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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6章 平野夫人的归宿

落入凡尘自伤情 明药 5006 2024-10-21 17:52

  平野夫人几乎不记得自己的闺名了。

   她在娘家的时候,父母叫她什么,好像是很久远的记忆,她怎么也想不起了。

   她十六岁进宫,从此闺名就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是叶赫那拉氏,她是皇后。

   后来,她丈夫驾崩了,她的女儿和一样被婆婆不容,于是她们逃了出来,史书上没有孩子的记载。

   她丈夫的族弟继承了皇位,没过多久那恶婆婆死了,那个捡了现成便宜的族弟也退位了。

   华夏再也没了帝制。

   皇后自然也不存在了。她是倒数第二位皇后。

   她是史书里的死人,她甚至还有死后的封号。

   后来,她隐姓埋名,嫁给了平野。

   她的一生似白驹过隙,过得那么匆忙,又好似那样艰难。

   “如果我晚生三十年,也许我也可以学一肚子自由、民主,念一肚子新学。”她想。

   若她和顾轻舟接受相同的教育,那么她的命运会有什么不同吗?

   她会随着那些朝代的陋习,到了最后连自己的名字也无法留下吗?

   顾轻舟就很幸运。

   她那时候凭借自己的本事,巴结上了司家,司督军力主让她去念了几年教会学校。她的医术了得。

   如今,哪怕她嫁人了,旁人也不会用“司顾氏”概括她。

   提到她,至少会说“司太太顾氏,那位顾轻舟神医。”

   她有名有姓,哪怕冠上了夫姓,她的名字也有存在的价值,也有人会具体介绍,而不是用“顾氏”二字简单带过。

   如此,才算有了尊严。

   这点尊严,对新时代的女性而言,实在毫无价值,她们甚至会主动冠上夫姓,为此洋洋得意。

   可对平野夫人而言,却是千金难求的。

   顾轻舟在她病房的那席话,彻彻底底勾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回忆。

   平野夫人在怀孕的最后半个月,突然发了阑尾炎。

   阑尾炎的剧痛,是很难承受的。

   她去了西医院,医生说孩子快要出生了,这个时候做手术太危险。

   王治也说,要催生,提前让孩子先出世。

   平野夫人拒绝了。

   “万一催生出来,他身体不好,难以养活怎么办?”她道。

   她苦苦忍受了半个月,直到顾轻舟呱呱坠地。

   那滋味,简直是炼狱。

   后来生出来是女儿,平野夫人失望透顶,似乎没有多看她几眼,哪怕是到了今天,她也对顾轻舟产生不了亲情。

   然而血脉连心,顾轻舟的一席话,彻底打动了她。

   她那样辛苦,用自己的血一点点把黄豆大小的胚胎,孕育成健全的孩子,为了她忍受那般的折磨,难道就是希望她此生处在保皇党的骚扰里吗?

   蔡长亭死了,平野夫人被人害了,染上了肺痨,这一切都告诉了她,日本人不仅放弃了她,还不想她活着了。

   那么,她凭什么再翻身?

   她还要用此生,把自己辛辛苦苦带到人间的孩子也毁了吗?

   她自私了一辈子,何时才能真正明白母亲的责任?

   她没有哺育过顾轻舟,没有爱过她,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她凭什么还要得到她的宽容和体谅?

   顾轻舟那席话,像钉子一样楔进了平野夫人的心上。

   等邮轮离开了码头,跟着她的“护士”,换上了她的衣裳,去了餐厅。

   那护士故意做出一点老相,带着口罩。旁人问话,她就做出了痛苦色,嘶哑着声音回答:“口腔发炎,不能说话了。”

   邮轮约莫开出去三天,平野夫人的肺痨也发作到了极致,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

   她熬不过今晚。

   她在凌晨三点多,所有人陷入沉睡时,走上了甲板。

   她艰难爬过了栏杆,千辛万苦爬了上去。

   黑黢黢的海水,翻滚着波浪。她还以为自己会害怕,会胆怯。

   可看着那海水,她产生了无线的向往。

   结束了。

   她这痛苦的一生,终于解脱了。在这个瞬间,她是快乐的,是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释然。

   等她掉入海里时,几乎没人知道。

   她的“护士”接替了她,成了平野夫人,只是总带着口罩。

   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

   直到邮轮两个月后到了大洋彼岸的英国,“平野夫人”这才下了船。

   她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她的行李还在邮轮,邮轮公司准备三天后给她送上门,结果她租赁房子的房东说,租客根本没有来。

   她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有人追查她,有千真万确的证据,表明她上了船,也表明她去了英国。

   可不管再怎么找,却在英国找不到她的踪迹了。

   而她的行李,也在邮轮公司,更加铁证如山的证明,她的确是达到了大洋彼岸。

   于是,她成了传奇。

   一个明明存在却毫无踪迹的人。

   顾轻舟在码头,目睹了邮轮离开时,就知道了结果。

   她很怅然。

   虽然平野夫人中招染上了肺痨开始,她这条命就算到头了。

   可她真正走向了邮轮时,顾轻舟还是感动了。

   她知道,平野夫人把所有的祸水都引走了,保皇党的视线肯定一直在她身上,而她也会牢牢锁住那些视线,让顾轻舟彻底摘清。

   这也许就是她最后的母性。

   “司行霈,她和蔡长亭都没了,从此之后,芳菲去世的真相,只能靠猜测,你介意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搂住了她的肩膀。

   他不介意。

   不是所有的真相都令人愉快。

   有些真相,还是不要出现微妙。

   “我希望,芳菲是杀了司慕之后自尽的,至少当时的她,还有点人性,知道自己给司慕偿命。”司行霈道,“这样就足够了。”

   顾轻舟看了他一眼。

   “如果她真有个仇人,那未必美好。所以,平野夫人和蔡长亭走没了,就没人拆穿我的想法,这样很好。”司行霈又道。

   顾轻舟更倾向于相信蔡长亭的话。

   那个时候的蔡长亭,没必要撒谎。

   而她,也像司行霈一样,更加愿意事实就是芳菲自杀,好像这样,司慕那毫无意义的死亡,才有了点重量。

   从头到尾,最委屈的大概就是司慕了。那个像河豚一样,总是气鼓鼓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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