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林学会抽烟后不久, 姜锦年恳请他戒烟。他听进去了,几年没碰过。他坚守着约定,直到他与姜锦年再次相遇。
她能让他养成习惯, 也能打破他的习惯。她是命运的礼物,是不可觉察的变数。
起初交往的那段时间, 傅承林常在姜锦年睡着之后, 靠在床头看她。他认为她的眼睫、鼻梁、唇形,都和从前一样。但她不再完全信任他, 对他的戒心也突然加倍。
姜锦年睡觉时, 不喜欢把窗户关严实。她要留下一条缝隙, 美其名曰:通风。
窗帘厚重而精细, 却被风吹得缓缓荡漾。黑夜漫长,幽光悄然入室, 姜锦年安静地侧躺, 像是昏暗月色中绽放的夜兰香。
傅承林淡定地观赏她, 不敢亵玩。只有一次,她穿得很少,肩膀柔润雪白, 裸露在外。傅承林给她提了下被子。她懵懂地睁开双眼, 见到他,还问:“你在做什么?傅同学。”
她迷糊而昏聩,可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她搭住他的手背, 轻轻挠了挠, 自言自语道:“你不喜欢我, 我也喜欢你。”她困乏地蜷成一团,声音细若蚊蝇:“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他几乎是立刻躺倒,右手的臂弯拢紧她。
她轻叹:“这个梦好真实。”
傅承林评价她:“白天不怎么黏人,晚上露出了本性。”他将她收进怀里,揉了一会儿,动作慢条斯理又照顾她的感受。她舒服得绷直了足尖,偏偏矜持道:“你停下来。”
他问她:“喜欢么?”
她说:“好喜欢。”
他教导她:“你应该让我继续。”
姜锦年使劲摇头。
她脸颊埋进枕中,从颌骨到脖颈,都泛着柔和光晕。她睡眠渐沉,吐字不清地说:“做人不能贪心,梦会醒。”
傅承林忽然很想知道,他在她的梦里是怎样一种形象。等她第二天清醒了,他提起昨晚的事,她却问:“什么?我不记得了。”傅承林帮她回忆片段,她半信半疑:“真的吗?我讲过那种话?”
傅承林云淡风轻甩下一句重击:“你还说,哪怕我不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姜锦年冷笑:“不可能。”
她衣衫不整地起床,长发缭散,颇有一种意乱情迷的美。但她对傅承林爱搭不理,甚至强调道:“你要是对我没兴趣,我马上就走,跑到你找不到的地方。每过几年换一个职业,再也不会跟你见面。”
傅承林被她唬住:“这么狠?”
姜锦年点头:“嗯嗯,我就是这么狠心的人。”她没等来傅承林的回音,就以为他已经走出了房间。他走路一向悄无声息,仿佛脚不沾地的幽灵一样。
姜锦年略感失落,准备换衣服。她脱下睡裙,袒露后背,忽觉他的手掌覆盖上来。他说:“我看你的肋骨,瘦得过于明显。”他用指腹作弄她,摸索骨形之间的皮肤,喃喃自语道:“这算健康么?我该把你养胖一点儿。”
姜锦年这时觉得他并不了解女人的身体。念头如火苗,跳跃燃烧的那一瞬,她将它们掐灭浇熄。她茫然扶住衣柜,像是趴在上面,背对着他,任由他肆意妄为。他占据主导地位,仍要问她:“这些年想过我么?”
她口是心非:“没有。一次都没有。”
傅承林将她转过来,看着她的双眼:“你再讲一遍。”
果然,姜锦年撒不了谎。她像是一条蛇,总被傅承林拿捏七寸,逃不脱他的各种手段。她干脆讲出一个事实:“我经常想到你。我有一个笔记本,里面写满了侮辱我的话。每当我渴望油炸食品,或者不愿意运动,我就打开笔记本,诵读一遍。”
她轻咳一声,透露道:“你对我说过的话,也被我写在了里面。”
傅承林双手撑上衣柜,将她禁锢在一方角落:“我侮辱过你?”
她怔然片刻:“没……没有,你永远在帮我。是那句话,你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声调微扬,她故意逗弄他:“傅同学,你要跟我做朋友,为什么占我便宜?”
他捏住她的下巴,越发迫近:“何止占你便宜,我还想这样吻你。”她被他亲得发懵,忘记了质疑,更忘记了探究。
姜锦年暗自怀疑,这是傅承林的策略之一。
他们结婚以后,姜锦年和他偶尔起一次争执,他可能会跟她理论,条理清晰地阐明观点。他要是懒得讲话,就把她按在墙边或者床上深吻,吻到她头脑空白为止。姜锦年无力招架,往往还要热情回应他。
某天傍晚,她和傅承林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产生了意见分歧。姜锦年认为他们在家说英语和西班牙语,使得团子的语感混乱。团子快满两岁半了,有些怕生,昨天早晨家里有人做客,她腼腆地打了招呼:“叔叔阿姨好。”随后就忽然来一句:“Buenos días!”紧接着又是:“Nice to meet you.”
姜锦年就说:“我们给她请几位家庭教师,系统地学习语言吧。”
傅承林否决道:“太早了,她不到三岁。”
姜锦年若有所思:“那我来教她。”
傅承林轻笑:“你有时间?”他审阅一份电子报告,留下批注,又说:“下礼拜我出差法兰克福,你跟我一起。我预订了你的机票。”
姜锦年仍然坚持刚才的话题:“团子真的很聪明……”她靠在桌沿,后来不知怎么就坐上了他的腿。他单手揽着她,视线扫过电脑屏幕,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姜锦年表示抗议,傅承林就低头,循序渐进地吻她,再次询问,愿不愿意和他一同出差?
姜锦年很快沦陷,答应道:“好吧。”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姜锦年连忙要跑,傅承林按住她不让动。这时,团子推开了侧门,轻轻地喊道:“妈妈……”
团子的外婆照顾着她,跟在门后,解释说:“团子刚刚在听童话故事。听一半呢,她想妈妈了,就跑来找你。”
团子点头,又喊:“妈妈。”
她生得白嫩,像个小雪团。姜锦年对任何人都能发脾气,唯独对团子发不出来。她离开傅承林的怀抱,坐在地毯上,温声说:“来,我和你玩。”
团子欢快地一路小跑,腻在姜锦年身边。姜锦年问她:“你刚才听了什么故事?”
团子奶声奶气:“圣诞老人。”
姜锦年引导她说话:“圣诞老人是什么样子的?”
团子抱紧书房的一只玩偶,仍是语言混乱的状态:“Merry Christmas!”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黏住姜锦年就很开心。团子还央求姜锦年:“妈妈带我睡觉。”
姜锦年看了一眼傅承林。傅承林保持沉默,似乎是不忍与女儿争夺姜锦年。他的退让打动了她,使她和女儿商量道:“我可以哄你睡着。”
团子思考一会儿,机灵地反应过来:“妈妈会走。”
傅承林道:“是的。”
团子难过地垂下脑袋。
她的父亲又开口:“你做决定之前,要有一个恰当的理由。告诉爸爸,你的理由是什么?”
团子压根不明白“恰当的理由”是什么东西。她懵然看着傅承林,仍往姜锦年怀里贴紧,傅承林就说:“团子并不是真想让你带她睡觉,我们应该给孩子一个独立的机会。”
姜锦年觉得他言之有理。她陪团子玩了半天的搭积木,又给团子讲童话故事,小家伙终于犯困,被她抱上了床。姜锦年轻抚团子的额头,等女儿睡着了,每隔半小时就来看她一次。
姚锐志那件事过去了一年。团子从一开始的梦中惊厥,到后来,完全忘记了当天的状况。姜锦年万般庆幸,行事越发低调平和,较之以往,她增加了许多耐心和信心。
深夜里,她静静扶着儿童床的护栏。卧室门被人打开一条缝,她往那边一看,傅承林对她勾了下手指:“快到十一点,你也该睡了。”他关掉走廊灯,四周立刻黑沉悄寂。
姜锦年随他去了隔壁卧室。
她问:“你能不能多抽空,陪我们的女儿玩游戏?孩子六岁以前,父母是最好的老师,你比我更适合做老师。”
傅承林却说:“这孩子早慧。你和她玩时,她不希望我加入。”
姜锦年讶异地盯着他:“为什么?”
傅承林一笑:“你得问团子。”又坦然道:“我也在学着做一位父亲。”
姜锦年反思他们作为父母的教育模式。傅承林与团子相处时,是否表现得严肃冷漠不易被打动呢?好像也没有啊。他很温和地给女儿讲故事,团子的问题特别多,小脑袋瓜藏了十万个为什么。她充满好奇心,经常缠着大人问:“天空为什么蓝?阳光为什么暖?水为什么流?”团子的终极问题是――“爸爸妈妈,我从哪里来?”
傅承林解释一系列物理现象,听得团子越来越懵。思及此,姜锦年交握双手,自认为找到了症结所在。傅承林理工科风格的学术型回答,在女儿看来是多么有距离感。相比之下,姜锦年更感性,还告诉女儿:“因为妈妈很爱你的爸爸。那种爱,就像花园里的一棵小树,会生根发芽,每天长大一点点,渐渐就有了我们的团子。”
她的女儿很疑惑:“只有团子?”接着类比:“树叶很多。”
团子的意思是:如果爱是一棵树,为什么只长了团子,没有别的小朋友呢?
姜锦年鼓励式地教育她:“因为爱很特殊,很珍贵。所以团子只有一个。”这话说完,团子好像听懂了,双眼晶亮地仰头望着母亲。
*
初夏将至,阳光温暖,庭院中草木新绿。
团子抱着她的布娃娃在花园里晒太阳。傅承林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凉亭的桌子上,没过一会儿,他开始打跨国电话。他说英文的语速很快。姜锦年一边整理文件材料,一边侧过脸观望女儿。
团子很神奇的一点是,每当她发现父母在通电话、准备演讲稿、进行视频会议,她就会特别安静。姜锦年起初认为,团子小小年纪就懂得礼貌。后来,姜锦年发现,团子是在窥察并模仿他们讲话的方式,她从傅承林那里学来零碎的英语单词,拼凑成一个糊涂的句子。
傅承林挂断电话之后,姜锦年朝女儿招手。团子怀抱洋娃娃,迈开小短腿跑向她,甜甜喊道:“妈妈。”
海棠和芍药开得繁盛,迎风招展,华彩缤纷。团子穿过花丛,中途摔倒了一次,她也不哭。爬起来,像没事一样继续跑,来到父母身边。
姜锦年弯下腰,抹掉她裤子上的灰尘。她这会儿开始撒娇了,想要母亲抱她,姜锦年就搂紧团子,让女儿坐在自己腿上,陪她一起摆弄洋娃娃。少顷,姜锦年记起傅承林曾经说过的话,便引导团子:“我叫上你爸爸,跟我们玩游戏?”
团子摇一摇脑袋。
姜锦年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不止姜锦年,傅承林也转过头,静候回音。团子一下成为了聚焦点。但是她没做声。她不知怎么表达心态,她甚至还不明白那是一种竞争。傅承林却好像读懂了她的想法。他与姜锦年的教育理念确实不一样,他觉得有些事不宜摆在明面上说。他已经将女儿看做一个独立的人,即便她还很年幼。因此,他会顾及团子的面子。
团子眨了下眼睛,望着她的父亲。过了好半晌,团子又问他:“爸爸,天空为什么蓝?”
傅承林不厌其烦地回答:“人类的视网膜,有两种视觉细胞。你能看到的颜色有限。另外,蓝色光的波长短,容易被散射。”
团子嗓音稚嫩,坚持问道:“视网膜?”
傅承林解释:“你眼睛的一部分。”
团子一头雾水。
傅承林教导她:“没关系,哪些词不懂,接着问我们。你多说几句话,锻炼表达能力。”
他这句话一出口,女儿一知半解地颔首,刹那间放飞了好奇心,缠着父母讲了很长时间的话。
到后来姜锦年都有些烦了,傅承林仍是沉稳应对。他将女儿当成一位朋友,从天南聊到海北,谈过天文地理和宇宙之谜。团子竟然格外感兴趣,趴在傅承林的膝头倾听。
天色渐暗,风中花香飘游,傅承林端起杯子喝水。姜锦年正要开口,傅承林笑着指了指孩子,姜锦年这才发现团子睡着了。她也笑,抱起女儿回屋。
她问:“你希望孩子将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工程师,还是学术研究者?”
“现在谈职业,早了点儿,”傅承林低声说,“性格上,我希望她进退有度,豁达开朗,视野广阔,有信仰。”
姜锦年给团子盖好被子,悄悄问他:“哪种信仰呢?善良,仁慈,品德,还是……”
傅承林不由笑起来:“你可以教她。”他摸摸她的头:“我觉得你很有信仰,坚持又勤奋。”
姜锦年离开女儿的卧房,飘飘然落下一句话:“原来你喜欢我这一点。”
傅承林捉住她的手腕,轻松反扣在门框上,不动声色地调戏她:“你的那些小脾气,我也挺喜欢。”
姜锦年奚落道:“谁有小脾气?我才没有呢。”
他顺着她的意思:“是,你没有。”他的呼吸渐靠近。他每说一个字,就吻她一次:“你完美无缺。”
*
几天之后,傅承林出差法兰克福,姜锦年陪同他一起。近两年来,荣泰基金的业务发展顺利,名下产品的排名稳中有升,吸引了许多客户的进驻。俗话说,打铁趁热,姜锦年借势拓展规模,与几家公司签订了合作合同。
虽然姜锦年的势头强劲,但比起傅承林的静北资产,还是差了挺大一截。所以她的日常工作更不敢松懈。
2018年和2019年的股市行情不算好,不过姜锦年偏心于股权投资,收益不菲。选择股票时,她认真分析数据,总有自己的方法,也栽培了一些得力干将,偶尔能给自己放个假。
比如这一次,她跟着傅承林来法兰克福,便将出差那几日,当做了一段难得的闲暇时光。
白天,傅承林忙着开会。姜锦年留守在房间里,处理邮件、查看排名、研究国内的证券市场……工作六个小时左右,她就关闭电脑,去做了美容和按摩。
玫瑰精油的香氛渗透皮肤,姜锦年捧着一面镜子,观察自己的脸。她快三十岁了,保养得像是二十岁出头,不对,不能这么比喻。她二十岁出头时,还是个穿XXL号衣服的胖墩。傅承林究竟喜欢她的哪一点?时至今日,她早已不想探究。她坚信他们相爱,并将携手一生。
傅承林倒是不知道姜锦年正在念着他。
他开完会,返回酒店,乘坐电梯,抵达顶层的房间,却发现:他老婆不见了。
他给姜锦年打电话,得知她在楼下的SPA会所。傅承林就在浴室洗了个澡,等他洗完,姜锦年刚好进屋。她感叹道:“这家酒店的SPA服务,好像比山云酒店要强一些。尤其美容方面,他们对客人照顾得更细致周到。我能不能写几点改进意见,给你们公司的高层看一眼,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傅承林头发上搭着一条毛巾,建议道:“倒是不用那么正式。美容部门在改进,下周五早晨九点,总部有一场行政会,你要是有空,正好来听一听。”
姜锦年跪坐在床边,以毛巾擦拭傅承林的头发。她又记起,上大学时,傅承林从男生澡堂出来,就喜欢往头上盖一块毛巾。谈恋爱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是他的习惯。
她不知为何笑了一下。
傅承林问她:“在想什么?”
她说:“想你呀。”
傅承林手伸到后方:“我哪里好笑?”
姜锦年轻挠他的腰窝:“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可爱。”她这般举动十分危险。果然,还没来得及逃开,傅承林把她拦腰捉住,如同猎人捕获了一只玫瑰香气的妖精。他们照例在床上胡闹一阵,闹到五点多钟,两人出门,驱车兜风。
欧洲的夏季白昼无比漫长。
下午五点时,阳光依然灿烂。
他们绕到一条街上,途径各色餐馆。许多饭店支起了棚子,桌椅整齐,摆在外侧。姜锦年扫眼看过美食招牌,并不心动,但她见到一家商店橱窗里的毛绒玩具,忍不住开口说:“我们家团子会喜欢那只猫。”
傅承林却不停车:“五点多钟,普通商店一定关门了。”
等红灯时,他忽然问:“玩具猫?”
姜锦年惋惜:“已经过去了。”
傅承林记下这条街的名字。
不久后,他带姜锦年进入一家老电影博物馆。姜锦年一直想来这里,苦于没时间。她知道博物馆周三的闭馆时间是晚上八点,很兴奋地到处转悠。傅承林对早期电影的制作工具也有些兴趣,他静静地旁观十分钟,走去纪念品店,给女儿买了礼物。
他问姜锦年:“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
姜锦年捏着博物馆宣传册,思忖片刻,回答:“迈克尔・曼导演的《惊爆内幕》,你看过吗?”
傅承林一副了解很深的样子:“嗯,讲述烟草公司的内幕被曝光。”其实他只记得一点片段。但他神情严肃而专注,他立刻被姜锦年引为知己。交谈声嘈杂的纪念品商店内,姜锦年握住他的双手,说:“老公,你非常理解我。”
傅承林受之无愧,面不改色:“是的,我最理解你。”
姜锦年回忆道:“《惊爆内幕》最打动我的一幕,是男主角触犯了烟草公司的利益,被人挖出一些生活丑闻,当做了公众眼中的笑料。男主角崩溃地大吼,谁没犯过错呢?谁的生活经得起放大镜的观察呢?怎么讲,我感同身受。”
傅承林和她聊起互联网与新闻媒体,总结道:“积少成多,聚沙成塔。负.面新闻不断被推送到公众眼前,无论对个人,还是对公司而言,都会造成巨大损失。”
姜锦年觉得他的思维很理性,又很喜欢竞争。他的操作和判断能不带情绪,值得她学习。
博物馆并不大,他们游览到七点,离开此处,去了附近一家餐厅。饭后又沿路逛街,途径教堂、公园、修道院。姜锦年牵着他的手,真有一种度蜜月的错觉。
恰好一家甜品店没关门,馨香飘散,橱窗反光。姜锦年望着傅承林的方向,傅承林以为她在看蛋糕。他进去给她买了一块草莓蛋糕。
姜锦年打破惯例,尝了一口,还说:“好甜呀。”微笑持续了三秒,实在坚持不住,她拧开杯子喝水,蹙眉道:“欧洲某些甜品店的蛋糕师傅,可能觉得糖不要钱吧。或者,他们一定要配苦咖啡,才觉得甜品有滋味。”
阳光影影绰绰洒在地面,傅承林领着她上车,调侃道:“失策,我应该先尝过,再递给你。”
“不用这样,”姜锦年系好安全带,缓缓靠住了椅背,“很多事,我都要自己试着去做。”
她捧着塑料袋,翻看一遍今天买到的东西,从中挑拣一张明信片。晚上回到酒店,姜锦年喝了半杯葡萄酒,伏案奋笔疾书,在明信片上即兴发挥一首诗,取名为《衷情》。她刚开始还藏着掖着不让傅承林看,甚至不承认她又给他写了情诗。
傅承林习惯了姜锦年的言不由衷。他按住她的双手,抽走那张明信片。
信中写道:
《衷情》(你的老婆姜小甜)
致傅承林先生:
今夜,路边开满玫瑰
风是草莓蛋糕香味
我念着你的名字
你的声音,气息,一举一动
阳光就在心间流连
你给我温暖和鼓励
我愿日积月累,愿为你遮风挡雨
我由衷深爱你的一切
共相携,情意至坚
(2019年6月19日,写于法兰克福酒店)
傅承林提笔,加了一行字: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他收好了明信片,姜锦年还挠他衣服:“我没写完……这是初版。我喝了葡萄酒,有一点醉,我的功底没完全发挥。”
傅承林将纸片拿出来:“不需要发挥文字功底,我感受到了你强烈的爱意。”
他指尖抵住一行字。他抱着姜锦年,在她耳边,他背诵道:“我愿日积月累,愿为你遮风挡雨。我由衷深爱你的一切。”
姜锦年竟有些不好意思。她扯着他的衣袖,一时觉得他的嗓音过于低沉好听,一时又觉得她的措辞过于直白奔放。片刻后,她侧过脸主动吻他,幽然月色中,他们的影子逐渐贴合,如同海上并帆的行船。
室内没有一丝风,万籁俱静。彼此的心跳与呼吸缠绕,傅承林将明信片放在桌上,又用一支笔搭住纸面,那意思似乎是:如果姜锦年没写完,她还可以继续补充。
姜锦年浏览全诗,莞尔一笑道:“我已经心满意足。”
他们都记得那首诗的最后一句话:共相携,情意至坚。今生今世,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