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江最近的心情愁得就像屋外阴云不散的天气。
家里开了年要上学的孩子就变成了四个。
他们家本就只有那一点点收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前天下大暴雨,让他们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困难了。
因为大雨过后,他查看仓库,发现本就已经很旧很破的两间屋被倒下的大树砸破了屋顶,早已经开始漏水了。幸好他过去得早,那仅剩的一点存粮才没被淋湿。但屋顶确实已经烂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再怎么修补都没法让它恢复遮风挡雨的作用。
要买材料,要请人来修好屋顶,又得花掉一笔钱。
他们家人口多,花出的每一笔钱都要精打细算,入不敷出也是时常有的事情。养四个孩子,对于农村来说,虽然是很常见,但对于他们的家境来说,确实很吃力了。
他们是靠天吃饭的农民,两人起早贪黑干活赚工分,都是希望能把孩子养活。要是遇到哪一年年头不好收成少,他们能分到的粮会随之大幅减少,也只有自认倒霉,勒紧裤腰带过一天是一天。
他还记得去年收成就很不好,过年的时候。一家人的年夜饭,只敢煮多了一碗米饭,比平时多加了三个鸡蛋。但就算他们夫妇俩不吃,孩子们也还是不够一人一个啊。
孩子们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儿子才四五岁,更是嘴馋贪吃的时候,却每天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吃得香了。其他孩子也瘦瘦小小的,他看在眼里,不仅嘴里苦,心里也苦。
他是经历过饥荒的人,知道饥饿是什么样一种感觉。是睡也睡不着,再强迫自己不去想都没用的,饿得狠了会想拿头撞墙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再饿久一点,就连乱撞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要闻到一点能吃的味道,不管什么,都想流口水。最惨的时候,啃树皮也是试过的。
所以,哪怕他的四个孩子偶尔会为分食不均的事情闹矛盾,他也不好说什么。
黎雅清也很发愁。她不急着去找上辈子的仇人算账,不是她不计较不恨,而是她觉得最首要的还是先改善自己家人的生活。
比如像这种突如其来的天灾,一场大雨,就能一下子让他们本就艰难的路途再遭巨石。
她从厨房出来看到愁眉苦脸蹲在屋檐下的爸爸,顿时有点想哭。
这是她几个月来经常有的毛病。有时是喜极而泣高兴于自己又能承欢于父母膝下,有时是看到父母就会懊悔之前自己的不懂事,有时是着急自己没法帮父母分忧。
就像现在,明知家里为抠不出钱来修房顶而烦恼,她却没法帮上大忙。
哎,为什么她好不容易重生了,好像还是个废物一样?
一开始她还想着可以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再努力赚钱养家。但是,目前的难关又怎么过呢?父母为了熬到那时候,又要经受多少辛劳呢?
父母身体因为常年的劳动,经常腰酸腿痛的,老毛病一大堆,还不舍得抓药吃,万一还没到她赚钱那天,他们身体就垮了怎么办?这是她最害怕的事。她在努力,投稿,参赛,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使劲,她不怕被人说钻钱眼,只怕自己钻钱眼的速度不够快,生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妈,这是我之前存下的一块八,先拿去救急买些装修材料吧。过几天我的稿费可能就到了,有3块钱,到时也可以做家用了。”她把钱伸过去,后来想了想,直接塞到妈妈的口袋里。
正在灶上擦这擦那的许兰芳愣了愣,一时还以为自己有幻觉了。
“大妞,你怎么会有钱省下?你不是都要买东西吗?”他们隔一段时间会给大女儿一毛两毛的,买些必用品。
“没有,我这几个月都省着用呢,以前买的卫……月经带还有多的呢,我也没买新的头绳,所以存了一点。”差点忘了这时候还没有卫生巾这个东西。
哎,要说这重生不好的地方,就是很多生活用品都没后世的方便好用了。就比如这卫生巾,记得还是直到80年代开始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因为价格相对一般人的生活水平来说,算是奢侈了,卫生巾卖7角钱一包,一包16片。大家当然舍不得一年拿出差不多10块钱花在这上面。而月经带只卖1角7分一包,便宜很多。直到90年代中后期,卫生巾的使用才算普及开来。
现在绝大多数妇女,还是使用着很多层纸垫起来的月经带,既不保险,也不舒服。黎雅清暂时也没法子。
好说歹说,总算成功让妈妈收下了那两元不到的“巨款”,黎雅清松了口气,看天色还好,一时应该不会下雨,她就说要出去找些柴,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可以摘。
他们村的后山,是不属于任何私人所有的。每个人都可以进去,但因为山路难走,也怕里面有蛇虫鼠蚁那些危险的动物,很少人能进到深山里面。最多是在边缘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摘。
黎雅清胆子比较大,前天曾经试过顺着一条小径往里走了十几米,找到一株长了野果的植物,长的红果子很像番茄。她很兴奋地摘了回家,临走还不忘把它周围长得比较凶猛的野草拔掉了大部分,又沿路记住特征。回家问了黎大江,也说以前有见过别人种的野番茄就长这个样。于是她先吃了小半块,过了好一会没感觉任何不适,才放心地洗干净,一家人开开心心吃了一顿新鲜番茄。
但第二天去,那株植物却不见了。原来的地方多了一颗她之前没看到的大树。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了。虽然一直自诩不是路痴,可这山林处处都很相像,找岔了也不是不可能。只能看下次还有没有运气碰到那株野番茄吧!
希望在别人遇到前,再被她多摘一次也好。
她上次摘回去,大家可高兴了,也是好久没吃过什么新鲜水果了,番茄酸酸甜甜的,对整天吃野菜吃番薯的孩子来说,算是顶级美味了。
但找不到也没办法,她只能继续去找别的东西了。直到她转身离开后,也根本就没留意到那棵树旁边的野草,比周围其他地方的其实矮了很多。而一些红红的果子,正在树顶茂密的树叶遮掩下径自生长着。
黎雅清还是收获满满――抱着一大捆柴回家了,但她没想到就在离家不远处,看到了让她火冒三丈的一幕――
三四个村里的小孩,正围着她家二娃拉扯他的衣服,其中一个最高大的,还动手掐他鼻子,而那些小孩背后,有一个大人在那笑着看戏,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她把柴从身上一下子甩到地上,迅速弯腰捡起一根树枝,上前手一挥,打在那个揪二娃鼻子的脏手上。
说是打,其实她怕会扫到二娃,也没用力,放下去时速度早就收住,只是用树枝把那小孩的胳膊压下去而已。
这么小的孩子,她真要去揍他们也说不过去,但在他们背后的大人,就很有必要理论理论了。
要是没认错,面前正是那大孩子的奶奶,就住他们家背后那座屋子,平时一直斜着眼睛不拿正眼看黎雅清一家人,时而也会用阴毒的眼神盯着他们,好像恨不得他们不好过一样。
“哎,你拿棍子打我孙子?你是不是有病?!”呵!还恶人先告状!好久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了。
“你们为什么欺负人?”她两眼冒火地先大声呵斥了那些孩子,然后视线直直射向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太婆,没留意自己从刚才就瞬间变成了一只被敌人碰了窝的炸毛刺猬。
几个小孩见她来了,早就一下子跑到那老人背后,一个胆小的还直接跑回家了。
“小孩还能说是不懂事,难道大人也不懂事吗?就那么站着看你家孩子欺负我弟弟?”黎雅清想不通怎么会有人那么厚脸皮,直到现在也没露出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
“喂,你不要乱说啊,小孩子玩家家,是打出血了还是怎么样了?又不是什么宝,碰不得就不要出来叫我孙子玩。哪有你那么大个人还拿着棍子欺负小孩子的,你看把我孙子皮都磨破了。”
一双小脏手,连一点点磨红都没有,还好意思在那装!
“我没打他,只是压掉他拧我弟弟鼻子的手。是玩还是欺负人,我有眼睛看见。做人敢做要敢当,死不认错也没用。”
“怎么说话呢!叫你父母出来,不像样,说什么死死死的!你弟弟想抢我乖孙的玩具,我不动手教训他就算你走运了!”
二娃急急吸了一口气,“我没有!是他们走过来打我的,我没有抢他玩具。”说话都有点不连贯,实在是气的。
黎雅清拍拍二娃因为气愤而急促起伏的肩膀,表示自己相信他。
“我弟不是那种会抢别人玩具的人。你说抢就是抢?不要只会含血喷人。你们今天要是不说清楚再好好道歉,我就去找大队长,再找大伙来评评理。”
“你叫啊,把村长也叫来,我看你叫不叫得动。黄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就敢跟我在这里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