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 郑智雍的手指在手机上一点, 然后将它放回了口袋里, 穿着拖鞋, 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隔着猫眼,他看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于是打开了门。
“辛苦了”,他说, “搬这么多东西上来”。
“这又不是第一次。”
“那倒是, 网购爱好者,没有办法。”对于门口那一堆箱子,郑智雍打着哈哈。
“这都是网购的?”快递员问。
“不全是, 有一些是别人寄给我的”,再次将箱子们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郑智雍露出了心虚的表情,“能不能帮我把东西往里面搬一下, 搬到客厅中间?”郑智雍从鞋柜里抽出一双鞋套,请求道,“我知道这次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沉”。
“有小费吗?”要求不算非常不合理, 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郑智雍还没有签收, 快递员从他的手里接过鞋套, 同时半开玩笑地问。
郑智雍转回身, 从他放在沙发上的那件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纸币, 然后走到门口两只手拿着,“毕恭毕敬”地向前伸,笑容可掬:“一万元,请笑纳,以后多多关照。”
他这副行贿一样的语气姿态如果被人看到,能得到的评价估计只有一种:
会玩。
但对方并没有陪他玩,而是“笑纳”了这笔钱。“最近有点紧张。”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当我花钱雇你就好了”,郑智雍不以为意,语带安慰地说,“我不想动,所以在花钱和欠人情之间二选一了”。
他转头望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然后走到门口,弯腰拿起了上面最轻的一个盒子。
不想、也不大适合干重体力活的郑智雍把盒子放在茶几上,又在地板上铺了一层折叠着的、看上去像野餐时用的那种塑料膜。“大的箱子就放在这上面……”免得箱子把地板弄脏了不好清理。
后面的话郑智雍没有说出来,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没必要,还有一个因素是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还是从那件沙发上的外套里翻出了手机,郑智雍扫了一眼屏幕:“我接个电话,如果渴了厨房那里有一次性纸杯,烧水壶里有热水。”说完他便接通电话,喊了声“喂”,将手机贴在耳侧,走进了厨房隔壁的那间卧室,随手把门一带,没有关紧。
“进口产品,手机可以说买别的还不如用三星,这个还是外国货靠谱点。”
“感觉?要我描述一下吗?一下子从弱鸡变成超人感觉可以征服世界,非常特别极其亢奋,时间过去以后,就变成了只更无力的弱鸡。虽然说我已经习惯很虚弱的状态了,那种感觉想起来还是特别难受。”
“我也不想继续和这个东西打交道了,但是没办法,有些事情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生理作用,相信自己也不行。”
“注射我当然会,这种事还能指望别人吗?放心,不可能是一瞬间就不行了,我能自己搞定。”
郑智雍的声音平缓柔和,口气听起来就像是亲友间的闲聊,就连不耐烦之中都透出丝丝亲昵。可以说他通话的对象与他关系亲近,也可以说郑智雍平时与人说话,本来就这样亲切温柔。
但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郑智雍的声音上。
他在说什么东西!
thinker的资深anti账号“Corner”上传了一段疑似通话录音,网上迅速地炸了锅。怀疑说话的人的身份的声音不算多,郑智雍的音色太具有特点,想做声带模仿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如此长的一段对话,口气腔调还都对得上。
获取的手段暂且不论,音频很有可能是真的。
那么,郑智雍提到的“进口产品”“亢奋”“过后虚弱”“不想再打交道”“注射”“自己搞定”,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影视文学作品、还有各种宣传的影响下,人们很容易想到了――毒品。
这还不足够,在郑智雍留给大众的印象里,固然有嚣张尖锐、不“规矩”的一面,但同时他也是坦荡正派讲究原则的,再者,郑智雍身体确实不算强健,气场有时也偏柔软,但他骨子里从来不“虚”,因为他即使有不自信、犹豫不决、乃至迷茫的时候,在最本质的原则问题上,郑智雍从来没有动摇过。加上半年多以前发生的一些事,郑智雍给人们留下的观感是“他看上去不强势,但不会轻易被打倒”。
和被毒品控制的那类人不一样。
但Corner附上了这样的文字:是身娇肉贵忍耐不了疼痛又戒不掉药瘾吗?thinker?
所谓的毒品,其中很多在诞生时都是作为精神类药物使用的,最大的作用是缓解疼痛。而九年前的车祸带给郑智雍的不仅是一条残腿,还有各种骨折挫伤出血,现在那些非永久性的伤都愈合了,可是当时那一堆加起来,求助于止痛药也是……可能的?
形象基本正派的人一瞬间完全变脸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事出有因地做了错事相比之下更容易让人在相信的同时心安理得。
虽然事出有因……可那还是不对的!
但郑智雍先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立即下了以上断言的人并不多,他们顶多在心里想一想,在自己的主页转发,又去郑智雍的INS那里留言,让他解释一下。
郑智雍按照说明将各路原材料按比例扔进了他新到手的电砂锅里,又倒了水,插上电源,最后盖上锅盖,将功率调整到“小”的程度。
他在这时听见了手机的铃声。
毫不意外地拿起,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让郑智雍皱起了眉,他还是接听了:“喂。”
“你没有去看INS吗?”张贤胜的声音难得有点气急败坏的感觉,“那是不是你?”
“是我”,郑智雍说,“我正在想怎么做呢,还有,哥,怎么每回我出事的时候你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明明我们没有整天黏在一起”。
“我闲的没事干时间充裕能经常上网不行?”张贤胜没好气地说。
郑智雍一时语塞,张贤胜倒没有他的诸多顾忌,直截了当地继续道:“你是怎么回事,手机被窃听了还是哪里装了窃听器?怎么会被anti录音?”
“那你还给我打电话!”
“我为什么不能打?”张贤胜反问。
也是,朋友出了事打电话询问或者关心一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反正张贤胜和这件事八竿子打不着……
“好吧,我以为你更应该关心我有没有真的吸毒。”郑智雍的声音有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放松。
“真的染上药瘾又怎么样”,同样放松的还有张贤胜,“听你这么说,你这回是没有事了?”
“有事!”刚松了口气的郑智雍听到张贤胜这回说的话,又咬牙切齿起来,“我要真的有瘾了你就离我远点,再不济也要押着我去戒!那不是什么自娱自乐的事!”
从偶像seven因为兵役期间出入按摩店声誉一落千丈后还坦坦荡荡地当迷弟追星表白这种事就能看出来,张贤胜的价值观算不上非常端正――至少是不会因为这种行为脱饭的。这倒不是很严重的问题,毕竟感情从来都是一个微妙的东西,郑智雍扪心自问,如果他的至亲好友犯的错误没有直接对他人造成严重危害,他也不会穷追不舍。
出生在一个准资本家家庭,对于某些事情郑智雍虽不精通,但也了解,同时一定程度上接受。他和郑泰雍关系那么不好,却从来不认为郑泰雍涉水避税事务有什么问题。除此之外,Simon D和E-SENS关系甚笃,丝毫不受E-SENS二进宫的影响,郑智雍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他与Simon D的交情,虽然他绝不会像Simon D那样做。
真正的瘾君子破坏力是很可怕的,在这一点上不能盲目自信,如果自己的最亲近的人成了那样……直接断交不太忍心,至少要把人押着解决问题。
“还教育起我了”,张贤胜某种程度上受韩国长幼有序的思想影响,对于来自年幼者的批评有点抵触,不过由于能力和兴趣所限,年长者对晚辈的引导教育关照他都做得不怎么样,因此也不怎么行使权力,“那就是说你没什么事?”
“没有事”,郑智雍干巴巴地说,这根本就是他的计划,迄今为止也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不畏惧对身边的人说出真相,对象是张贤胜的话更不必说,可是人家刚刚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郑智雍就对“据实以告”稍微有一点抵触,“再等一会儿我就回应”。
“太快了会显得奇怪对吧”,张贤胜说,“像是计划好的”。
郑智雍苦笑:“就是计划好的。”
张贤胜一怔。
“我怀疑他是Corner,不想夜长梦多,所以赌一赌他的良心。”郑智雍说的是实话,促成这次的引蛇出洞的原因有很多,对方基赫要侧重于“利益大且风险小”,对张贤胜则可以用另一种口气。
“你不用对我说这么多,我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张贤胜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你知道那个anti是谁?Corner……‘角落’的意思吗?”
“那个词还有一个意思”,外语达人郑智雍说,“困境”。
被恶评纠缠半年、□□缠身、又停工一个多月的张贤胜身处困境,不过他已经是不会将苦痛说出口的那种人,内心的顽固执拗也可以抵消一部分的与外界的不相容,至少看起来他并不凄惨,心安理得地一意孤行着,郑智雍询问过是否有他能帮忙的事,而张贤胜理所当然地给予了否定的回答,让郑智雍十分无奈。
郑智雍似乎处于困境。沾了“吸毒”这个词的艺人,不死也要像朱智勋那样脱层皮,“违禁药”其实也没有好多少,参加朴春。但是就像当初他涉嫌“暴力”和“逃兵役”依然坦坦荡荡、因为他被酒驾车撞成了残疾是事实一样,郑智雍有板上钉钉的事实作为依托,这一次同样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要担心的无非是有人浑水摸鱼地坑他一把,让事情迅速发酵到脱离掌控,但既然这一切的开端是郑智雍所设计,这类人即使有,也不会及时地做出反应,并用足够强力的手笔实现这一目标。
郑智雍也不会给他们留起歪心的时间,Corner的那条INS发布四个小时以后,郑智雍的INS就更新了,一张照片,里面是放在桌上的笔状物体,只是体积看起来庞大了点,附了文字:
“音频我去听了,理解大家的担心或者怀疑。我在通话里说的是图里的东西,肾上腺素注射笔,过敏反应发作时急救用的。想知道更多的自己查吧。仍然怀疑我的话请举报,怎么检测都没关系。”
紧接着他又更新了一条INS:
“我这通电话是今天在家里打的,听过音频,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我家里被安装了窃听器。你自首,还是我报警?@Corner”
郑智雍轻飘飘地脱身而出,而那位不遗余力地anti他的“困境”,自己走入了更深的困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