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韵想说,那万一墙壁隔音效果太好,听不见呢。
可转念一想,眼下的情景对他们来说,的确没有多余的选择。
季栾川已经上前去和早餐店的老板沟通。
早餐店是一个老婆婆开的,老婆婆戴着一副老花镜,眯眼打量着眼前高大的小伙子,问他,“要吃什么呀?”
“我们一人要一份招牌早餐和奶茶。”
“好的。”
老婆婆笑眯眯的咧了咧嘴,朝身后的厨房重复叮嘱了一遍季栾川的话。
许韵这时才注意到橱窗后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他坐在轮椅上,听到菜单后,低声快速的应了一声,边开始坐在特制的案板前忙碌。
手上动作熟练而优美,好像在惊心雕琢一件艺术品。
许韵打量的空档,季栾川又和老婆婆低声闲聊着提出想去地下室看看。
为了迁就老婆婆,他半蹲着身,说话时整个人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硬朗的轮廓英俊柔和,犹如一个虔诚的信徒。
许韵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神色。
在她面前,他大多时候都深沉,警惕,复杂的让人琢磨不透。
可眼下却又像一个普通男人,眼底含笑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温馨。
“愣什么神呢?快过来。”
得到应允后,季栾川喊了许韵好几声,她都没动静。
直到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晃了晃修长的手,才把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
他微低头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沉静如潭,“想什么呢?”
许韵被他看的耳朵一热。
“没什么。”
“走吧。”
她绕过他,向敞开的地下室里走去。
地下室开着灯,打扫的很干净,地面囤放着各色蔬菜水果和香料。
尼泊尔当地饮食中常见的迷迭香飘散在空气里,热烈又刺鼻。
许韵一时有点难以适应。
季栾川说,“都来这么久了,还是不适应?”
许韵说,“我不喜欢香料。”
“那香水呢?”
“也不喜欢。”
“为什么?”
许韵从最后一层楼梯上下,走向正对地下赌场的墙壁。
季栾川也放轻脚步跟过去。
走在身后,他总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像白木槿盛放时散发出的清香。
他一直以为那是一种香水。
许韵说,“因为我香水过敏。”
说完,她食指竖起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身趴到墙上探听对面的动作。
如果这两间地下室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那他们在这边大声说话,对面也一定能听到。
季栾川停在她身后三米处,侧身望着地下室的大门,眉眼深沉而锐利。
“什么都听不到。”
三分钟后,许韵有些气馁。
她转头看了眼季栾川。
季栾川的视线落在门外,时不时也回头看她一眼。
“你怕有人锁门?”
许韵低声说,“要不你直接去门口守着,我在这里再试试。”
“你一个人行吗?”
“没问题。”
说着,她抿了抿唇,手摁在墙上一点点摸索过。
一块……
两块……
三块……
许韵用力摁压摸过的墙壁,终于,摸了十几块后,掌心感觉到一丝松动。
八年前来加德满都旅游时,许韵玩心重,和一群小姑娘在客栈玩游戏时,曾无意间发现过藏在天花板里的暗道。
后来听当地人聊天才知道,原来尼泊尔每家每户的天花板或墙壁都会留空,为遇到突发事件时留一条生路。
这里一直动荡不安,局势凌乱。
刚从早餐店下来时,许韵就想,这间地下室会不会也有留空的地方。
现在看来,的确是有。
她把耳朵贴近墙壁,屏息凝神,继续专注探听。
季栾川守在地下室外,低头点了根烟。
青色烟雾袅袅升起,渐渐飘散在空气里,是一种味道浓烈又呛鼻的香烟。
许韵下意识捏了捏鼻子。
隔壁终于传来窸窣的谈话声。
可声音太小,不知是因为距离远还是对面刻意放低了声音,她根本听不清。
季栾川掐了烟,三两步走到楼梯旁,弯腰从废纸堆里捡起一个饮料瓶,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把瓶身切成两半。
许韵听到声响回过头,就看到他咬着烟隔空丢过来半截瓶子。
“接好了。”
他扔的力气不大,许韵往前扑一步顺利兜住。
切开的瓶子就像小时候玩过打电话的游戏。
一人一个纸杯,中间连着一根线,却能传音。
许韵把瓶子切开的部分贴到墙上,带有瓶盖的一端放到耳边。
停顿几秒,这次果然能听到声音。
一阵嘈杂的翻动声响过后,对面传来沈悦气急败坏的嗓音。
“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们之前明明说好——”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小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
“怎么,你还想在我的地盘上撒野不成?”
一个粗犷的男声不紧不慢的响起,带着浑厚的压迫力。
沈悦还想说什么,中间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翻动纸张的声音。
声音盖住了她接下来说的话,许韵一个字都没听到。
几秒后,窸窣声消失,这回沈悦的声音冷下来。
“那你们说,还想让我做什么?”
“到底怎么样才能把报酬给我。”
那个男声说,“后天交易完就给你。”
“但你要和我们一起去。”
“老大要确定你这里安全,不然他不会轻易放你走。”
沈悦说,“去可以的,但我提前告诉你们,我不会加入你们的。”
“好说,我们也没想让你一个小姑娘加进来。”
“那交易时间和地点呢?我需要带什么东西吗?”
男声嘶哑的笑了一下,“不用带什么东西。”
“只要你人来就行。”
许韵抿了抿唇,鼻头忽然有点痒。
她抬头猛的一摁,摁死了一只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脸上去的蜘蛛。
她轻嘶一声,眉头瞬间皱起来,毫不掩饰的嫌弃。
季栾川看着,好笑的勾了勾唇。
可许韵并没有喊他。
虽然脸上糊了恶心的汁液,兜里也没有纸巾,但她的耳朵一秒都没有离开瓶口。
过了几秒,她终于轻呼一口气,放下瓶子,转身走了过来。
季栾川掏出纸巾丢给她一包,说,“听到什么了?”
“出去说。”
许韵说着,又伸手朝他要了一包湿巾。
幸好他下车前看她感冒特意带了几包。
不然估计许韵打死都不想顶着这张脸出门。
果然,从早餐店出去时,路过一家带洗手间的餐厅,她二话不说转身走了进去。
季栾川在门外等了十分钟,才看到她把一张脸洗的通红通红走出来。
“你就不怕把脸洗脱皮了?”
“是我的脸,又不是你的,瞎操心。”
她揉着脸瞥他一眼,努力嗅了嗅,这才感觉整个人自在了点。
先前蜘蛛的血液黏在脸上,一股奇怪的味道,熏的她有点想吐,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季栾川挑了挑眉,出奇的没再说什么。
他拉开车门,自己上了驾驶座。
许韵紧随其后,坐到车后座。
副驾驶空间太小,不方便睡觉。
而她现在,只想补觉。
车子驶出一条街后,季栾川才再次开口,问,“你在地下室听到了什么?”
许韵仰躺在座椅上,捂着眼睛喃喃道,“他们后天有一笔交易。”
“我们可以想办法去抓现成的了。”
“在哪儿?”
“奇特旺里面。”
“时间呢?”
“晚上七点到八点。”
许韵说,“他们应该是想趁天黑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时候进行交易。”
“你觉得他们这次他们交易会是什么?”
“人,还是高仿古董?”
季栾川摇摇头,“不好说。”
“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
“嗯。”许韵疲惫的应了一声,翻个身面对座椅,睡过去之前又对季栾川说,“那你记得叫陆晨他们快点。”
“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说完,闭上眼睛放心睡了过去。
可季栾川却并没有回答她。
他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睛落在后视镜里,巡回在她脸上,又想起姜戈说的话。
——给你三天时间,如果想通了,随时联系我。我派人去接许韵。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姜戈还在等他的答复。
车后座的小女人睡得安稳而踏实。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或许不会被卷入这场复杂的暗战里。
可如果不把她交出去,自己现在孤立无援。眼看就要触到真相,却力不从心。
该怎么办?
手下方向盘打转,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潮湿的地面留下一道道斑驳刺目的划痕。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到齐悦住的酒店楼下。
季栾川停了车,并没喊许韵。
而是打开手机,先给姜戈发了条短信。
信息发送成功,对面显示已读,他才收了手机,喊她一起上楼。
————
那间地下赌场里,沈悦和密室里的大刘坐在沙发上,喝着红酒,吃着水果。
而他们对面,坐着一个大肚便便的中年男人。
三人斜对面放着一个电脑,上面显示的正是不久前隔壁早餐店地下室里的画面。
画面按了暂停。
中年男人心情爽朗的看向沈悦和大刘。
“刚才演的不错。”
“如果这次能抓住这两个人,老大给你们的奖励金不会少于这个数。”
男人说着,伸手比了一个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