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暑假里搞定锦天成事务所的金成义之后,冯见雄其实就一直有帮刘教授挂名系列课题,每个月其实都有发新论文,无非是关于专利碰瓷方面的法律风险的,这事儿并没有占用冯见雄多少精力,因此一直没有赘述。
因为言之有物,而且有司法实践中的碰瓷铁证作为后盾,甚至还可以扮演一把“未来聪明人可以如何如何操法”的预言帝,所以这种文章的影响力是很扎实的。
跟教授的出身、科班履历毫无影响,可以说是谁写谁出名。
刘渊明经过这半年的合作,对冯见雄自然是越来越依赖,甚至已经从教授和学生的关系倒转过来,变得刘渊明略微有些谦卑地主动求冯见雄继续合作。
毕竟这是一门一年走完十年学术晋升路线的合作,面子算什么。
两人就这么在办公室里聊了半个钟头,把近期的学术活动脉络捋了一遍。
冯见雄的雪茄也差不多抽完了,他把烟头往玻璃缸上一杵,总结道:“所以,你就是希望我们在后续《细则》、《指南》,还有最高院那一堆针对新法的解释出来之后,也第一时间‘找找茬儿’,弄点高质量文章?刘教授,恕我直言,找法律漏洞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说有就有的,要看对方的立法水平的,也要看我的灵感,所以我不能给你保证。”
“当然不敢要你保证了,尽力就好,尽力就好嘛~”刘渊明连忙撇清,“所以我也没敢提前叨扰你,就等你回校了才跟你聊这个事情。”
冯见雄点点头:“行,那我到时候看吧,新法也要明年3月份正式出来了,估计总要运行磨合个两个月,上面总结出点问题了,才好出解释。至于《细则》,肯定要总结个半年司法实践才有,这事儿不忙。那我就告辞了。”
“诶,别急,没那么久的。”刘渊明连忙出声阻止,随后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虽然旁边明明不可能有人窃听――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貌似机密的语气对冯见雄说,
“其实,那些解释什么的,也不是真的等法律实施了一段时间之后才草拟的。有些解释,针对的是不涉及诉讼的法条,有可能今年年底就会有个草稿,然后全国范围内小范围让几十个专家保密过目,探讨润色一下问题……”
听了这话,冯见雄终于神色一变:“你也已经是专家组成员了?”
刘渊明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神色:“目前还不算,所以到时候只能看到第二稿修正案,如果对解释的修改有贡献,就有可能看到后续的……”
冯见雄并没有被吓住,而是很懂行地细问:“是国家知产局的专家组,还是高院的专家组,还是国W院的?”
《细则》是通过国W院令发布的,虽然一开始的制定方还是国家知产局。
而《指南》则是知产局自己可以敲定的。
《解释》则是最高院的禁脔。
政出数门,里面自然会有话语权斗争。
听冯见雄问出这么切中要害的问题,刘渊明顿时对他更加肃然起敬起来。
果然是个对里面门道了解很清楚的家伙……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吧,否则,冯见雄此前怎么能作出那么多洞若观火的远见文章呢。
刘渊明脸上的傲然之色,也不由收敛了起来,改为谦卑的语气说:“目前是高院那边的法释办给我打了招呼,毕竟此前我的课题主要是针对诉讼中的专利碰瓷……不过,国知局那边对我态度也不错,如果非要改换门庭……”
冯见雄没等刘渊明继续说下去,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想过没有,如果解释权上出现问题了,你这辈子是站队国知局,还是站队高院?”
“呃……这么严重?”刘渊明都没想到这么深远,不禁被问得有些错愕。
冯见雄却说得很轻描淡写:“不一定这么严重,但是做法律的解释这块的参谋,真到了这个高度,这种站队是免不了的――想想看,你这辈子是代理专利的申请、无效业务多,还是侵权诉讼的官司业务多。你更希望在哪个细分方向拥有学术地位。”
刘渊明被问住了,想了很久,更多是在回忆自己这十五年来在圈子里的经历、自己的生意潜力究竟在哪儿。
最后,或许是考虑到自己大学教授的身份,没法亲自再去律所执业,这些年亲自打官司也不多,再结合了自己的技能特点,刘渊明似乎下定了决心:“那……如果真要选边站队,我选国知局这边。”
“国知局不来大钱的。”冯见雄简明扼要地点评了一句,“既然你选了这边,那我帮你还是可以的,但是后面的课题我就不要挂名了,一切成果算你自己想出来的,或者至少是你抉择之后的成果――所有论文的第一作者,我都不要挂名。你可以在经济上或者人脉上补偿我。”
“嘶……那得多少钱?”刘渊明不禁苦笑,他主要还是一个学者,近二十年的工作积攒,来钱几百万就封顶了,跟那些外面的名律师比身价,差一位数都算是正常的。
冯见雄笑了:“不会要你自己出钱的,只不过,凡是值得我动手找出来的解释风险,每个背后至少都是几千万到过亿的商业价值――到时候你要在布场做局上配合我。”
刘渊明这才放心,陪着笑答应:“好说,好说。”
冯见雄起身。
刘渊明连忙站起来,主动蹿过来两步,先把衣帽架上冯见雄的范思哲风衣抢在手里,抖了一下灰尘,然后递给冯见雄,亲自送他出门。
就这么几步路,刘渊明还殷切地卖好:“小冯,那后面也要辛苦你了――诶,你怎么还拿纸盒子装雪茄。最好的雪茄要用橡木盒子保湿的,这样口味才醇――我家就有几个古巴原产的,过几天你来拿?”
其实刘渊明哪有那么讲究,他不过是刚才被那个家境富庶的、富二代求保研的男生试图送礼。那男生拿来的雪茄也是橡木保湿盒的,在刘渊明面前吹嘘了一番上等雪茄的好处、周边,然后刘渊明刚刚听到现学现卖人情罢了。
他家里当然没有专业的顶级雪茄盒,但只要冯见雄说要,他可以立刻想办法去搞。
可惜,冯见雄不需要。
“刘教授,你是今天第二个这么提议的了――谢谢,但是我真不需要。”
冯见雄本来是懒得跟这些穷人解释的,因为那很没必要,还会被人当成装逼。
就像王X聪在微信朋友圈里被周红衣问及“坐飞机还让带狗?”时,只会简单地回复一个“让”字。
只有周红衣不依不饶追问“难道算儿童票?”时,王X聪才会被逼无奈地解释“我自己的飞机”。
如果一开始就解释,岂不是很没面子,好像有了私家飞机还要显摆似的?
所以,当一天之内被班长蒋方勇和刘渊明教授两次“善意提醒”之后,冯见雄才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
他用一种看穷人的悲悯眼神看着刘渊明:“刘教授,软中华60,硬中华45,烟一样不?”
刘渊明不解:“当然不一样,软中华烟也好一点吧。”
“唉,咱国人就是实诚,软壳烟居然还得内在真的比硬壳好――那我告诉你好了,外国最顶级的烟,哪怕内在一模一样的同款烟,只是包装有软硬,软的也要贵出三成,雪茄也是这样。”
刘渊明顿时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暴击,不是很能理解,下意识就问出了口:“为什么?”
“见识过20年前的沪江人不?胸前的衬衫兜里插一包健牌的洋烟,裤兜里再揣个红双喜,逢人假装先递健牌,对方也很有眼色不会接,实际上就一直抽红双喜――所以一包健牌两年都用不掉。”
冯见雄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等刘渊明消化。冯见雄对沪江人并没有恶意,只是这种装逼的例子比较典型,对方容易理解。
然后,冯见雄继续往下引申:“其实不光是沪江人,哪儿的人都爱充门面装逼,连米国人英国人也这样。所以,好的烟就算内在一模一样,软壳也要比硬壳贵三成。因为软壳的拿在身上,最多两天就揉得不成样子了,不可能保持很挺,所以抽软壳可以告诉人:这就是我日常抽的,不是人前一包装门面,背后抽便宜货。
如果有人把软壳烟装在包里小心收好,抽的时候从包里拿出来,那一样是会被贵圈的人鄙视的。抽软壳,就是要随手往兜里塞,越容易塞坏越好。软壳烟也是包装越容易损坏、越贵、越有身份,因为可以显得抽的人消耗得快――我这包雪茄,就是一两天就糟蹋光了,我要橡木保湿盒干嘛?抽不完可以扔啊,反正不会让它活到第三天。
知道为什么我这件风衣特地用不能洗――连干洗都不能洗的面料和染料做么?就是穿脏了就扔的。要是能洗,那跟那些买一件想装一年的穷逼假货有什么区别?”
刘渊明觉得自己的心灵再次受到了暴击。
冯见雄却像是被提醒了,把兜里还剩两根的残烟拿出来:“对了,这包是昨天装的,我今天累了,你拿去吧,不想抽就帮我扔了。”(雪茄一盒只有5根,单排,因为比较粗)
原来有钱人并不是没有橡木保湿盒,他们只是不管抽不抽得完,只要把一盒软纸壳的雪茄从保湿盒里拿出来,就不会让这小盒活过两天而已。
用了奢侈品的,依然有可能是穷逼。只有随手用一件扔一件的,才不是穷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