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此芳享受了她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餐,然后回去把冯见雄的实力和诉求,伺机大致转达给了陈导。
吃饭的时候,冯见雄还允许权此芳故作随意地拍了几张照。
这种照片固然是不可能拿去分享到“QQ空间”里的(不是实指,只是假借“朋友圈”)。
只是在陈导已经对冯见雄这家伙稍微感点兴趣的情况下,允许权此芳不经意地泄露给陈导看,以彰显冯见雄的实力。
不然,阿斯特拉罕原产的伏尔加鲟鳇鱼子酱就白请了。
后世那些做微商的瘪三,捞到第一笔钱之后,宁可房子依然租住城中村、每天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就继续吃打折盒饭、也要先把自己人生的第一个30万拿去买宝马(还要按揭一大半,30万可远远不够买宝马,而且微商们5系以下的宝马都不好意思开出手)。
人家图个啥?还不是因为你私下里吃啥住哪儿下线肥羊是看不见的。而你开什么车出去,每次微商开下线发展大会的时候都是有目共睹的。
把钱花在能让别人看得出你是个“成功人士”、“营造了财富神话”,贪婪才能蒙蔽他们对庞氏的警惕,从而乖乖相信这是微商卖货而不是没货的空头传销。
卖嘴皮子的人,都是一个道理。
冯见雄的口才已经太出名了,但某些场合,口才太好反而会起到反作用,所以不得不用财富来洗刷。
因为越是知道你口才好,对方才越会担心你没实力、是不是PPT营销空手套白狼。
或许只有到了马风的段数,才能只享受装逼的好处,而完全不用承担逼装多了之后的副作用。
冯见雄的套路果然很成功,陈导被权此芳一顿润物无声地介绍,决定纡尊降贵和冯见雄谈一谈。
要不是如此,一个野路子的传媒人跑到央视来说想投资,还不被人轰出去。
当然,光陈导一个人还不能拍板,毕竟这事儿可能会涉及到“收视率对赌”――赌多少,那就不是央视这边的制作公司可以决定的了,得电视台那边也有相关的话事人。
也就是说,陈导还得再去请示拉人,这是一个三方的谈判。
……
两天后,依然还是燕莎附近的那个顶级酒店,只不过不是在扒房,而是在自助餐厅。
不过菜式的档次却是相差不远的,或许是为了便于自助,所以高档的海鲜刺身款式极多。
这种场合,权此芳只能算是一个引见陪酒的小妹,而正客则是两个中年男人。
经过权此芳的提前介绍,冯见雄知道对面那个戴复古圆片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便是陈导。而另一个有点谢顶的胖子,是央视纪实频道的牛部长――他就是陈导请来第三方拍板把关的。
陈导这人,看上去外貌不像个搞艺术的,头发剃得很简朴,只是个寸板头,居然给人有些憨厚的错觉。
而牛部长则是纯粹的中年油腻男,整个人都油光光的。
不过一旦说起话来,就都可以立刻看出:这俩人都是在官媒体制内淫浸已久的老油条。
刚进来的时候,陈导的眼神还有几分不屑,似乎在嗔怪冯见雄不上道――前天请马仔小妹都去扒房了,今天请正主居然来自助餐厅?
虽然五星级酒店也有很不错的自助餐厅,比如今天这场就是每位3880的,但毕竟跟扒房差了点火候。
他倒不是在乎这口吃,纯粹是因此对冯见雄的实力有所疑惑。
但也仅仅是疑惑。
他也不能理解,有实力花上千万投一部片子的人,怎么可能差这几万块吃上面的钱呢?这不是装逼装一半么?
幸好,冯见雄很快就为他解惑了。
因为是自助餐,也不用点菜,大家随便自己拿。这种档次的自助餐厅,人极少,也不可能出现某款菜式吃完了不补货、或者说需要食客抢夺的。所有人都尽可以温文尔雅。
闲聊客套几句、两三分钟后,五个人就各自拿了一盘食物,围坐在一张椭圆的长桌前。
“牛部长,听说你信佛?”冯见雄捧了一句。
“谈不上,随便信信,这不还是酒肉穿肠过。”牛部长对这个话题显得没什么兴致。毕竟大吃大喝的时候,谁都不想被提到自己信不信佛。
牛部长当然是信佛的――这就是权此芳打听到,然后告诉冯见雄的。冯见雄这才临时改为安排自助餐。
但凡当官的,如果升得还算顺利,而他们自己也心虚,解释不出自己究竟比其他曾经同期的同僚优秀在哪儿、为什么是自己升官了别人没升。
那么,这些人就很容易祈灵于唯心主义的幽灵。总得找个佛啊什么的来信仰一下,踏实踏实。(即使是自己送了钱跑了后门,他们也会选择性觉得是因为保佑。因为人脑是有自我保护的潜意识的,没有人能常年觉得自己是在做坏事还继续做下去,小偷强盗杀人犯都会为自己找正当性的心理暗示。)
甚至某些被别人运营选中、暴得流量机缘而走红的网络写手,或者是那些被问到“你想做什么音乐?我想红”的歌手,都会去信个佛以安慰“为什么偏偏是我火了”。
牛部长正是这样一个仕途顺利的例子。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自律,但偏偏又想假装信佛。
对付这种人,冯见雄自有一套说辞:“牛部长何必谦虚呢,酒肉穿肠过本来就不是坏事,这且不说。何况佛家有‘三净肉’、‘自死肉’,吃肉本身有什么罪过?无非是杀生的罪过罢了。不是为你而杀,甚至不是杀的,吃了那都是毫无罪孽的。
自助餐么,不是你点的菜,不管今天你来不来,它至少都得烧这么多备着,那就不是为你而杀了。如果某一天客人特别少,连基本备货量都吃不了,最后变质了还得白白倒掉,那就是枉杀,罪过就更重了。我们今天多吃一点,那是防止他们无辜枉杀,功德无量呐!”
冯见雄这番话一说,本来因为在酒肉场中被人问及自己信不信佛而觉得打脸的牛部长,表情顿时就亮了。
“还有这种说法?原来吃自助餐的时候,吃荤菜越多越功德?”
“那当然。”冯见雄说着,随口就引经据典了一番。
他本来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忽悠,三教九流无所不通,‘三净肉’、‘自私肉’这种佛门术语他自然能解释得头头是道。
但冯见雄比如今的世人更进一步的,就是雅俗共用、融会贯通。别人如今还没想到的歪理邪说牵强附会,冯见雄完全可以信手拈来。
“那我得多吃点。”牛部长不禁有些眉花眼笑,从来不在供应商面前露出饕餮之形的他,也有些忘形起来。
本来还存了几分小觑之心的陈导,也一下子逆转了看法。在心中暗忖道:
“这个姓冯的不简单,不单单是口才了得的问题了。口才,洞察,财力,都是上上之选。难怪当初在星岛一番谈笑风生,能入中X部法眼。”
对冯见雄的实力有了共识,后面的事情谈起来就不会太尴尬。
吃着橄榄油煎金枪鱼排,喝着勃艮第的干邑白兰地,冯见雄恰到好处地开始试探合作的价码。
“小冯,我也不当你是外行人了。价钱么,我可以跟你实说,我们央视拍一集这种纪录片,150万的预算是少不了的。按照陈导这个拍摄计划,7集,1000万总是要的。”
牛部长说到这番话时,微微打了个酒嗝,瞅了一眼陈导。
陈导心领神会地立刻接上:“我们这边也不是说不接受投资,但是投资方不能干涉任何拍摄计划、档次规格,也不能审计我们的财务,就是这个一口价……”
这个条件,冯见雄立刻就听懂了。
无非是外面那些影视投资人,投拍了影视作品之后,虽说不能干涉导演的具体创作,但好歹能潜规则加塞主角配角、还能让财务部门审计导演怎么花钱了、有没有中饱私囊。
而央视这边,一开始就说明了不接受投资人的外部审计。
可见,150万这个价钱是如何组成的了。
真放到外面市场化的制作公司,100万一集都能拿下来(已经考虑到大团队的长期出差费用),多出来的部分,不是采购吃回扣,就是人员额外巧立名目发福利了(央视摄制组出差,住的酒店吃的酒席,档次都要高很多)。
不过既然要跟央视混,这种潜规则也只能接受。
冯见雄忍着恶心,皮肉皆笑貌似很诚意地说:“150万一集么,不是问题。我相信你们也是为了精益求精。”
这话说得,连牛部长和陈导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花钱多巧立名目发福利,是“精益求精”呐。
牛部长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连忙一棒槌后补了个枣:“当然了,只要作品拍得好,我们央视也是不会让投资方白白承担风险的――只要最后收视率对赌通过了,我们可以以200万一集的价钱购买独家首播版权。这样算下来,你还可能净赚400万。”
净赚400万,听起来很美,利润率有40%了。1000万拍的电视,卖1400万。
可是关键牛部长已经明示了:这里还有个收视率的对赌。
那就得看看,对赌的指标定的高不高,还有就是一旦没赌到,定金比例是多少。
冯见雄决定还是先暂时不问收视率,而是把交易模式敲敲定:“那怎么个赌法呢?如果没做到,如何处置?”
“一般情况下嘛……我们都是不管怎么样,先买两集的版权,放着试试看。如果收视率达标了,就把后续五集也都买了。如果不达标,后续的钱我们是不会出的,不然上面也交代不过去。但是你们还要负责把后面五集剪辑加快成一集,烂尾收掉,这一集我们是不给钱的……”
冯见雄笑着说:“都没尾款了,还要再临时剪辑一份?你们就不怕投资人不买账?如果直接把剩下五集白送给你们放呢?”
“没有收视率的东西,白送我们也不要!”牛部长斩钉截铁地说,“央视的时间段是很值钱的!”
这个说法,倒是出乎冯见雄的预料,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07年的央视还这么牛逼哄哄。
看的人少的节目,白送不要钱它都不放!
那按照这个谈法的话,就是冯见雄先掏1000万成本,交给央视制片公司的人去花天酒地拍片子、让他们的制作人员先捞一票福利。
拍完后,如果收视率对赌过了,那么好歹能卖1400万,净赚400万。
如果对赌不达标,那就只能拿到前两集的400万,净亏600万。
央视的电视台部门这边,看起来给了丰厚的采购价,但实际上他们不承担任何风险,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买亏。
要不是冯见雄对《舌尖上的华夏》这个本子很有信心,换个一般人恐怕真的对这种不平等条约看都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