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那么哀伤。
蘅芷不懂,自己为何要冒出这个念头,救谁?救宋君戍吗?现在该被拯救的人是她啊。
宋君戍在外面逍遥呢,他是太子,就算被废了,也不至于立刻就会死。
就算死,又与她什么关系?
他们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说到底,只是陌生人罢了。
“不可以冤枉他,不可以撒谎,你发过誓!”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让蘅芷甩也甩不掉。
是啊,她若妥协了,就等于背弃了自己做人的原则,背弃了师父的教诲。
可以死,不可以背弃良心,不可以枉顾事实和真相。
她妥协了,最终逃不过一死,还要拉上不知多少无辜的性命。
太子被指证谋反通敌,将牵连多少人?蘅芷心里清楚,一旦她妥协,宋国王城将血流成河。
她不是什么大善大义之人,可也做不到大奸大恶。
罢了罢了,就让她一个人来承受这一切吧,就算她积德了,若上天怜悯,下一辈子,请让她活得顺遂平安,再不要承受这些痛苦和折磨。
蘅芷沉默了,一言不发。
往后不论老太监用什么手段和酷刑,她都一言不发。
就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听之任之,痛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惨叫几声,过后,就还是那样软绵绵的,不发一言。
老太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犯人,还是个娇弱的女子,骨头英德连他都忍不住在心里颤抖。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这般义无反顾?
出于对太子的爱?还是出于她所谓的原则和信念?
“公公,人又昏过去了,还要弄醒她吗?”负责行刑的太监询问道。
老太监叹息一声,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可不能把人弄死了!”
“是!”两个太监收拾了一下刑具,然后将蘅芷松绑,又丢入了牢房里。
老太监透过牢房门上的那个洞孔,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蘅芷。
“吴公公,太子妃交代了吗?”
从走道里走出另外一个老太监,和吴公公年纪看起来差不多,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吴公公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是蔡公公啊,这件事与你什么干系,你也来过问?”
“这不是随便问一问嘛,本来这案子可是要交给咱家的,吴公公抢了先,若什么都问不出来,不知该如何向陛下交代?”蔡公公冷嘲热讽道。
吴公公哼了一声,道:“这不过是第一天,还有两日,咱家不信她不开口!”
“吴公公在审讯的时候,咱家就在外面,可是见证了全过程,这太子妃不简单啊,我看吴公公你是束手无策了,不如还是交给咱家吧?”蔡公公道。
吴公公很生气,觉得自己被鄙视了,道:“不牢你费心,咱家明日就叫她开口,绝不辜负陛下的信任!”
“行,吴公公若真有本事,那咱家就静候佳音了,可别把人弄死了,陛下说过,太子妃不能死!”
蔡公公阴阳怪气地道。
吴公公愤愤道:“不用你提醒,咱家自有分寸,咱家掌管慎刑司几十年,什么犯人没见过,就没人能在咱家这里熬住的!”
蔡公公掩嘴一笑,声音也同样尖细刺耳,道:“咯咯咯……吴公公,这夜路走多了,总能碰到鬼,世上的人千万种,难保就没有一两个无所畏惧,软硬不吃的主儿!”
说完,蔡公公也往牢门里看了一眼,便走了。
吴公公恶狠狠地盯着蔡公公的背影,他们俩是老对头了,都负责掌管慎刑司的刑狱。
两人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谁也没有把谁压下去过,太子妃这个案子,是一个机会。
只要他能成功拿到蘅芷的口供,就等于立下了大功,往后看那蔡全还敢对他不敬。
吴公公发誓,明天一定要让蘅芷开口。
东宫,天一阁书房。
宋君戍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却迟迟没有翻页。
陆离回禀了今日慎刑司的情况之后,他就一直无法集中精神去看书上的字。
似乎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却根本无法读懂意思。
“殿下……”陆离唤了一声,他也发现了宋君戍的不对劲。
宋君戍回过神来,然后问:“怎么?”
“我刚刚问您,到底要不要趁着今夜让太子妃上路,她虽然熬过了第一天,可明天却未必能够……”陆离没有说完,他相信宋君戍有自己的判断。
宋君戍眉头不自觉地攒起,蘅芷那张脸浮现在他眼前。
那张脸,有几分熟悉,又不是记忆中的模样,可那眼神,却常常让他恍惚。
“你的意思是,杀人灭口?”宋君戍问。
陆离道:“这也是为了让太子妃少受点儿折磨,她一个女人家,继续这么熬下去,也未必是好事!”
陆离觉得,不如给蘅芷一个痛快,兴许蘅芷还会感谢他们。
宋君戍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会熬下去的!”
“什么?”陆离有些惊讶,似乎没听懂宋君戍的意思。
“她答应过孤,会挺住!”宋君戍又道,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很莫名其妙。
她答应过又如何?进了慎刑司,落在了吴仁手里,能熬过几时?
吴仁的残忍,可是人尽皆知的,慎刑司这么多年令人闻风丧胆,可离不开吴仁的“努力”。
他怎么会相信蘅芷能够挺得住?
“殿下相信太子妃能够挺得住吗?就算属下进了慎刑司,也未必能熬过三日!”陆离坦言,他自认自己也算是一身赤胆,可想到慎刑司的恐怖,仍会不寒而栗。
宋君戍的喉头上下翻动了一次,微微闭上眼,似乎在斟酌陆离的话。
最终,他还是道:“让人继续盯着,一旦发现不对劲,再出手不迟!”
“可那样未免有些冒险了,不如让太子妃死的悄无声息,还能顺便将吴仁给拉下水,王上可是明确说过,不能让太子妃死在慎刑司,吴仁要是没保住她的命,就等于抗旨了,从此慎刑司就不再是吴仁的天下了!”
陆离觉得,蘅芷死了,对他们更有利。
宋君戍抿嘴,他怎么会算不清这笔账,可不知道为何,就是无法松口让她死。
明明话都到了舌尖,却又被吞了回去。
想到她的眼神,想到她在慎刑司里说的那些话,想到她那句“殿下荣则我荣,殿下辱则我死!”
他怎么能够开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