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就是相邦大人带回来的那个梁儿啊……”
赵夫人围着梁儿走了一圈,翻了一个白眼道: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赵政嗤笑。
“呵呵,一个侍婢,能好看到哪去?”
梁儿垂着头,一副恭敬之态。
听到赵政为讨好那个小美人儿,竟用这种口气说她难看,气得她险些抬头骂回去。
好在,她又及时想起了那些骇人的宫廷刑罚,最后总算还是忍住了。
可那赵夫人却也不乐意了。小嘴一嘟,跑至赵政跟前。
“不好看,大王怎么还待她那样好?”
赵政一脸宠溺,伸手轻轻捏了一把赵夫人娇嫩的小脸。
“哦?你倒是说说看,寡人哪里待她好了?”
“大王让她住进了望夷宫的寝殿,还将她带去了冀阙听事,此事人尽皆知!这两处萤儿都还没有去过,凭什么她可以去?”
闻言赵政脸上笑意依旧,口中的话有些却变了味道。
“哦?人尽皆知?萤儿你方才还说,这几天你日日独自待在这紫阳宫,甚是无趣。这些事,你又是从何而知?”
“我……我……”
对于赵政所问,赵夫人竟无言以对。
赵政转而看向赵夫人身边的侍婢郑平,笑容尽敛。
“不知是哪个宫人触犯了宫规,私下非议后宫,竟还斗胆议到了寡人的头上……”
郑平吓得浑身发抖,立即跪地,磕头求饶。
“大王恕罪,奴婢……奴婢没有……真的没有……!奴婢……”
赵夫人见自己一时嘴快,连累了自小就跟着她的郑平,甚是后悔,也跪在了郑平的身边恳求道:
“大王息怒!郑平也只是无意间听得此事,并非有意,更没有胆子私下非议大王啊……请大王看在萤儿的份上,饶郑平这一次吧!”
待赵夫人说完,赵政双手将她扶起,柔声道:
“瞧你,不过是个侍婢罢了,怎还累得你也一同下跪?萤儿当真无需如此,她既是你的人,此番亦是初犯,且又是无心之过,寡人自会给你这个面子。只是今后你要将她严加管制,不可再犯。”
赵夫人双眸含泪,连连点头,略带哭腔:
“那是自然,萤儿多谢大王……”
赵政心疼得将她拉入怀中悉心安慰。
“好了,我带了个小玩意儿来,一会拿给你,看你可否喜欢?”
赵政与赵夫人腻在一处,好一番你侬我侬……
如若不说,谁知道他们竟只是两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
梁儿自觉的退至门外,将门轻轻关上,顺便也甩掉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赵夫人名为赵萤,曾是赵国公主,与赵政同年。
梁儿还在赵国时就对这个公主有所耳闻。
她是赵国王后所生嫡女,相貌可人,亦是赵王最宠爱的一个女儿,每次出宫,都会让她相伴左右。
但梁儿从方才那几句她与赵政间的对话来看,却觉得这赵萤不过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娇纵公主罢了。
赵政现有妻妾十五人。
正如吕不韦所言,都是各国王室权贵之女。
其中来自赵,楚,和秦国贵族的三位贵女,分别代表了帝太后、华阳太后和秦宗室。故而所受等级待遇最高,被封为了夫人。
其次包括吕不韦之女在内的五人封为美人,再次的则封为七子,八子等。
这几日,赵政每日都去看他的那些夫人美人们,几乎跟每个都会约会吃饭聊天送礼物,倒是对哪一个都不偏心。
咸阳宫西边的上林苑以大片参天翠竹著称,是清凉消暑的绝好之地。
这一日,珠珠串串的琴音悠扬的飘荡于葱葱竹林之间,引得三五小鸟盘旋于空中,莺莺齐鸣。
抚琴的是一位身着绚烂的菱纹花罗的及笄少女,面如骄阳,十指灵动,仿若一只盛放的桃花,美不胜收。
这便是出身齐国公主的田尧田美人。
琴音落。
坐在不远处的赵政夸赞道:
“尧儿真是琴艺了得,竟能让鸟儿也为之起舞,与你相和。”
田尧掩嘴轻笑:
“呵呵,大王真是谬赞了,尧儿琴艺着实有限。所奏之曲能达到如此,还是多亏这'号钟'琴。”
“'号钟'琴?”
赵政好奇道。
田尧抿嘴,花瓣般的小脸微扬。
“此琴乃是周代名琴。相传琴家伯牙曾弹奏过此琴,后来隐没于世。早些年,机缘巧合被尧儿的父王在民间寻得。因此琴声音洪亮,犹如钟声激荡、号角长鸣,父王便将它赐名'号钟'。父王十分热爱音律,收藏了许多名琴,但却尤为珍爱这张'号钟'琴。尧儿承蒙父王厚爱,在出嫁前将此琴赐于尧儿做了嫁妆,方才有幸在大王面前奏这一曲。”
“哦?此琴当真如此厉害?”
田尧小心翼翼的将琴抱起,走至赵政面前,轻轻置于案上。
“大王一试便知。”
赵政闻言,双手抚上琴弦,弹奏前转头看了田尧一眼。
那眼神,竟是满满的浓情蜜意。
看得一旁的梁儿不觉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对着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怎会现出如成年人般爱恋的神情?
梁儿明知古人皆早熟早慧,尤其王室贵族更是如此。但于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她而言,眼前这画风怎么说都还是太过古怪了些……
不同于田尧的轻盈,赵政抚琴的力度明显大了许多。
顿时琴音有如洪钟长鸣,震耳欲聋,激荡于林间,数十鸟儿振翅齐飞,久久不散。
梁儿惊叹于眼前奇象。
想不到区区一张古琴,竟能做到如此。
田尧似乎也很是激动:
“'号钟'琴本是以声音宏亮建长,然尧儿手力不足,无法完全发挥出它的优势。方才大王的一曲,才是真正奏出了'号钟'之音。”
赵政但笑不语,接过梁儿递来的甜浆,轻轻啜了一口。
田尧继续道:
“依尧儿之见,此琴还是应归于大王所有,方能物得其所……”
赵政微笑摇头。
“呵呵,傻尧儿,此琴乃是你父王给你的嫁妆,怎可随意转赠给你的夫君?何况寡人觉得,同样一张琴,不同的人弹奏,自会有不同的妙处,并非一定要奏出特定的标准。再者寡人本也不好音律,拿了也是无用,不如你将它收好,时时为寡人奏上几曲,岂不更好?”
田尧笑魇如花。
“大王说的是,那大王一定要常来找尧儿听琴,不然岂不辜负这'号钟'名琴?”
赵政邪魅一笑,一把将田尧拥揽入怀。
“若是如此,恐怕寡人辜负的便不是琴,而是尧儿你吧?”
此刻站在他们身后的梁儿又是一阵鸡皮疙瘩附体……
昭阳殿中,赵政随意翻看了几眼桌案上的书简,脑中却在反复回想田尧的“号钟”琴。
他看了一眼在一旁忙着整理分类奏章的梁儿,突然开口问道:
“梁儿,你应该还不会抚琴吧?”
赵政这一问,让梁儿想起了逃出燕丹府的前一天,燕丹教她抚琴时的情景,心像是被谁偷偷揪了一下,却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她停下手中动作,正身答道:
“回大王,奴婢确实不通音律。”
“嗯……”
赵政抬眸。
“来人!”
内侍应声。
“大王。”
“去,把那张闲置的旧琴拿来。”
内侍一愣。
“迎风阁中的那张?”
“正是。”
内侍应了声“诺”,便去将琴取了来。
赵政瞥眼扫了一下那琴,转眸对梁儿道:
“梁儿,此琴今后就归你所有。”
内侍似是一惊,略有犹豫,还是把琴放到了梁儿手上。
这是一张十分破旧的木琴,不知是被弃置了多少年,琴面处处是大片的梅花状断纹,残木斑驳。
“大王……这……”
梁儿搞不懂赵政为什么突然送她琴,而且还是一张如此破旧不堪的琴。
“怎么?嫌弃寡人送的琴破?”
赵政板起了脸,负手睨向她。
“奴婢不敢……只是……不知大王这是何意?”
看多了赵政对宫人和大臣冷面无情、喜怒无常的模样,如今见到赵政也以这副表情看着自己,梁儿突然觉得有些毛骨竦然,连答话也似乎失了底气。
赵政虽然语气淡然,却是不容置疑。
“从明日开始,每日听事后你都走一趟兴乐宫,在太乐学习歌舞琴艺一个时辰,再去凤凰池边的梧木亭自行练习半个时辰。”
梁儿不解,怯怯的问:
“大王可否告知奴婢……为何要奴婢去学歌舞琴艺?”
“寡人要你学,你便去学就是了。”
赵政没再看她,随手拿起案上的一部书简,径自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