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这片荒山野岭的邪物出奇的多。

　　 天上的怪鸟, 地底的昆虫，太宰治宛如置身于《山海经》的世界里。

　　 不踏出人类的舒适区, 永远无法体会到野外生存的魅力, 太宰治趴在百鬼丸的背部，双手抱住脖子, 一路上精神亢奋地地指着有怪物的地方。

　　 “好有趣啊, 百鬼丸！”

　　 他用自己优秀的动态视力, 代替了百鬼丸在现实中的眼睛。

　　 “这些妖怪一个个都会自己送上门！”

　　 哪怕是零点几秒的残影, 也难以逃过他的视力捕捉, 为了完美发挥能力, 他把右眼的绷带拆了一部分, 双眼冰冷的注视着猎物。他们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寿海的下落, 与百鬼丸的养父汇合，为了安全起见，太宰治留下了许些钱财, 使得美绪不用去做出卖身体的工作, 也能和那些孩子留在寺庙里。

　　 “干掉它！”

　　 “左上角，它想偷袭你！”

　　 “啊――头发被树枝勾住了，百鬼丸, 不要追击了, 我头发更重要！”

　　 “今天晚上吃妖怪的烤肉吗？我好奇它的口味！”

　　 不作死永远不会死的某只黑泥精，教唆着百鬼丸来吃妖怪。

　　 百鬼丸拒绝了肠胃弱的多罗罗。

　　 【你会吃坏肚子的。】

　　 他背着身体很轻的多罗罗往水源的地方走去，把人放在安全位置，抽出武士剑, 负责到水里去抓鱼，而坐在地上的太宰治熟能生巧地生火。

　　 两人不再局限于港口黑手党时期的搭配，回到原本世界的百鬼丸，被释放了本性，这里是他的主场地，战斗起来根本不用顾忌人类――荒郊野岭向来没有什么人类，他只需要对付那些红色火焰的邪物和魔神。

　　 因为古代不便利的生活，太宰治的手有了一些茧子，手指起了死皮，不再如同现代世界那般柔软，百鬼丸总是感到心疼地放到脸颊上摩挲。

　　 “会刮伤你的皮肤……”太宰治戳着他的脸颊，声音逐渐接近本音。

　　 “我可没有那么脆弱，百鬼丸。”

　　 【我知道，我的多罗罗不是等着我来救的公主，而是在城堡里敢于保护我，帮助受难的勇者击杀魔王的伙伴。】

　　 百鬼丸无声地诉说着自己想象中的童话故事。

　　 太宰治喜欢上了这种流浪的生活，这种……居无定所、相依为伴的关系。

　　 ――我们又回到了最初。

　　 但是，太宰治和百鬼丸想活得更好，在古代却远远满足不了条件。

　　 太宰治啃了一口烤鱼，没有食欲地咀嚼。

　　 忘记带盐。

　　 一连数天的寻找，百鬼丸已经习惯了这般的奔波，太宰治也从自己行走到赖到百鬼丸的背上，充当一个人型挂件。百鬼丸在路上寻找养父留下的标记，终于在来回多次摸索后，找到了一个寿海刻在树干上的箭头。

　　 他们找到了一处有人烟的村落，不出意外，寿海就暂时住在那里。

　　 “等一下。”

　　 太宰治拉住了想要直冲过去的百鬼丸。

　　 百鬼丸困惑。

　　 太宰治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百鬼丸，见到你父亲后，把我往死里夸，夸得不好听就等着晚上被我挠痒痒吧。”

　　 百鬼丸惊恐：【多罗罗，你是魔鬼吗？！！】

　　 对一个神经两倍敏感的人挠痒痒，就算是百鬼丸都要对妻子跪地求饶。

　　 “听清楚了吗？”

　　 “听……听到了……”

　　 “乖，这可是事关我们的终身大事。”

　　 太宰治永远会做出最坏的打算，抱住百鬼丸，让百鬼丸再记住自己的气味。

　　 “我教你的词都学会了吧。”太宰治的手在他的浴衣的胸口流转，感受对方光滑的皮肤，“重点是善良，可爱，孤苦伶仃，离家出走来找你，跟着你不要任何东西（除了你的人），是你主动追求我的……还有美绪小姐的事情，记得和你养父讲，她在等我们回去救治孩子们。”

　　 百鬼丸的心跳加速，乖乖记住了他的要求。

　　 太宰治亲了他的脸颊，纯净而亲昵：“好了，我们进去吧，阿娜达。”百鬼丸脸红红地牵着他的手，去见寿海，意识到多罗罗也害怕见到他的长辈。

　　 太宰治眼神微沉。

　　 百鬼丸的养父……可是一位义肢医生，精通人体结构。

　　 不久后，太宰治在百鬼丸的身后，双手紧握，见到了一位在救治村民的朴素大叔。对方戴着古代的小布帽子，头发和胡子渣没有怎么打理，身材魁梧，在救人的时候就像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医生，而不是一位粗鲁的武夫。

　　 寿海是和太宰治见过的森鸥外截然不同的人。

　　 只要看见寿海的第一眼，没有人会想到寿海的过去，而是为那份温和放下心防。也许，这就是治死人的庸医和救人无数的神医之间的区别？

　　 在忙碌之中为摔断腿的村民绑上树枝，固定住腿的寿海获得了很多人的感谢，“寿海医生，这些粮食，请您一定要收下。”“您已经为我们救治很多人，没有收下诊金，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医生，您休息一下吧，不要累坏了身体。”“医生！村子外来了两个找您的人――！”

　　 寿海在救人的过程中为过去赎罪，不带私利，甚至愿意教导在古代极为珍贵的医术，以神医的身份获得了村民们一致的尊重。

　　 直到听见有人来找自己，寿海整理药物的手迅速放下，心想：百鬼丸来了。

　　 他看向村民们让开的地方，第一眼就发现了百鬼丸。

　　 高马尾的浴衣少年披着灰色的披风，脚上穿着草鞋，朴实无华，又自敛了风采。他精致如人偶的容颜上不再需要佩戴面具，以真容视人，天生完美，即使有一丝目光上的缺憾也无损百鬼丸走在黑暗之中逐光的坚毅。

　　 他即人，他即天之子，他即世间最残缺又最渴望活下去的人。

　　 百鬼丸在朝着“完整”变化。

　　 第二眼，寿海在欣慰中眼尖地注意到百鬼丸牵着手的“少女”。对方落后百鬼丸半步，棕发鸢眸，面容有一些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的身上穿着他亲手制作的黑色浴衣，白色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身材，露出来的皮肤上绑着干净的绷带，胸部略显空荡，反倒是在略微的敞开中有一种青涩的色气。

　　 百鬼丸的一举一动都表明在意“她”极了，会为“她”分开人群，会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保护在对方的身前，犹如一对年少恩爱的夫妻。

　　 寿海的眼皮跳得更加厉害了。

　　 “百鬼丸……”

　　 不止是眼皮，他的手开始揉眼睛，想要看得仔细一点。

　　 百鬼丸靠齐木先生的力量告诉过自己，对方的心上人是名为“多罗罗”的女孩，年龄比他要小，为人善良温柔，是第一个不在乎他的残缺的女孩子。寿海一度很感动，自己的孩子在外面遇到了好人，还得到了女孩子的怜惜。

　　 在外表方面，寿海和百鬼丸的意见一致，甭管对方长得怎么样，有这份善良的内心和感情基础，他支持百鬼丸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

　　 能看见残缺的百鬼丸获得幸福，是寿海可以死而瞑目的事情。

　　 但是……

　　 但是……

　　 他直视着百鬼丸身边的“少女”，目光难得锐利了一次。

　　 太宰治大大方方地笑了笑，病态的外表也难掩他不逊色百鬼丸的容貌，更甚至他不说话的时候，阴郁而矜持，由内到外透露出随性的优雅。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

　　 日本津轻地区津岛家族的人，出生于富豪家庭，祖上是贵族阶层的议员。

　　 目前混黑。

　　 括号，离家出走中。

　　 寿海看见了“她”绷带下微突的喉结，内心一阵翻江倒海，

　　 【百鬼丸，你身边的人看上去是男孩子啊！】

　　 “爸爸……”

　　 百鬼丸发出的清澈声音，冷漠又沉稳，带给了寿海新的惊喜，寿海在大喜大悲下手指颤抖，差点老泪纵横，“百鬼丸，你会说话了。”

　　 “嗯，听得见，也发出得了声音。”

　　 百鬼丸仍然看不见世界，可是他与世界的距离缩小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

　　 他能感知到虚无背后的鲜活世界了。

　　 “我带多罗罗来见你。”

　　 “……啊。”

　　 寿海僵硬着脸，还是听到了多罗罗的名字，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他对太宰治充满质疑地问道：“你就是多罗罗？”

　　 太宰治用中性地温柔声线，巧妙回答：“寿海先生，在百鬼丸心中是这个名字的人只有我，所以我是他的多罗罗，也愿意当他的多罗罗。”

　　 过去不重要。

　　 重要的是百鬼丸与多罗罗有怎样的未来。

　　 寿海的目光变化了好几番，最终败倒在了不忍当场戳破百鬼丸的初恋上。

　　 “你好……”他说得有一些艰难。

　　 第一关度过，没拆穿。

　　 太宰治没有高兴得太早，在心底冷静地判断下一关危机。目前利用了寿海对百鬼丸的爱混了过去，后面住下来，自己就要接受真正的考验了。

　　 充当了挡箭牌的百鬼丸听出了养父的语气不对劲，露出疑惑之色。

　　 【难道是多罗罗让爸爸不满意？】

　　 不可能啊！

　　 才第一次见面，能判断的只有外表，他相信寿海不是看脸的人。

　　 在村民们积极的围观下，寿海苦笑地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带人回来，什么准备都没有，你认识的这位多罗罗……确实挺出人预料的。”

　　 寿海的心在滴血。

　　 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吗？要多一根筋就多一根筋！

　　 你从头到尾认错性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