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两人缓缓走过去,别说这队伍走得倒是真快。
等到两人走近,方才在尾巴上的沈明曦已经蹭蹭排到前面去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袋碎银,嘴角笑咧着,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把钱袋在手上抛来抛去。心情很是放松。
云醉就只是想看看,并不打算去买。
“小姐,我们?”
“我们去前面瞧瞧。”
排队的人最是怕别人插队,就算是对方没有那个意思,想要上前看看。
他们也总会容易生出一种看那人就是有那份儿心思的莫名嫉恨来。
办法就是你赶紧跑前面看了又赶紧退回来。当然你也可以站在前面久久不动声色,让人以为你真是感兴趣仅此而已。
云醉坦然拉着带着小丫鬟去那队伍前端狭小的店面看,门头简陋的牌匾写着简单的两个字:松斋。
牌匾边缘雕刻着小巧的花儿,活灵活现,像是兰花。
她探身看了看,只见里面有两个伙计在打包东西。
一个伙计手下是包装好酒水一类的,整整齐齐,高低大小排列。瓶身也镀着不同状态的兰花。
这主人很喜欢兰花?
光看不知酒水如何。可单看那酒瓶器具或是瓶壶却是精巧特别。
另一个伙计旁边的是摆得整齐的食具,中间被分隔开来,每个食具里摆放着不同的点心。
见什么点心快要没了,就转头朝背后青瓷色帘子内喊一声。不就传来一声热情的女声响应。
一会儿便有一伙计端着糕点上来补满食具,却又很快回去。
多是一半精致,一半粗糙。精致细腻的非常,细皮雕花含芯,香气扑鼻。粗糙简洁的也极点,边边棱角颜色惨淡,却也香气扑鼻。
云醉暗想这铺子真是有趣,这粗糙和精致约摸是针对普通百姓和刚才的那个少爷般的有钱人的。
或许它们价格还不尽相同。
一个颤巍巍的老者走上前来,咿咿呀呀地指了一壶酒。然后又精致粗糙的糕点各点了一些。
伙计手脚麻利地把糕点放在一个哑色兰花纹纸袋儿里,过后迅速称重算钱。
默默比比手,老人家就很快掏出银子抱过东西离开了。
云醉微惊,付银子没有差别?
随后便是个趾高气昂的人,他把一大把银子拍上柜台,要了许多东西。
伙计看了他一眼,摇头。
那人瞪瞪眼,不依不饶。
街头吵闹,云醉也听不清两人究竟在说什么。
后面人低声谈道,这松斋主子也是个固执却良善的,也不知究竟是谁。
明的店面小,以往有钱人家多给银子想要把东西都包下来或者插个队,全都被伙计有礼貌的拒绝了。
云醉转头瞧了说话的那人一眼,再回头看了一眼这店铺。
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了,随后先前那不依不饶的人只好依了抱着一个刺绣袋子装的吃食离开。
很特别的店主。
云醉两人站在铺子门前,不挡路也不走。见或有热香和酒醇的味道从店铺子绕出来勾人。
云醉虽是感兴趣,却并不渴求。
再过几人就是沈明曦了,她想看看这小子吃了究竟是不是能欢喜得飞起来。
沈明曦此时更是开心,他们这些少爷小子,爱得可不就是这些吃食。
填肚子定然不行,不过碎嘴什么的才是最好玩。
宅子里的厨子做惯了大鱼大肉大羊腿,粗人一个。他可是要做一个风流倜傥迷人万千的少爷。
哪能虽是绑个肉腿子出去晃悠。
更别说惹得漂亮小姐姐喜欢了,普通婢子都会笑他的好伐。
但这个松斋的,银子花得不多,关键是还有那样细致高雅的皮相。
你叫伙计怎么弄好看点儿,也能成的,特别是那兰花绣纹,多高雅。况且小巧方便。
“下一位客人…不好意思――”沈明曦正想着,就听一个似愧疚似无奈的声音传来。
咦,轮到他了!
他赶紧往前一跳,不等对方发话,就盯着伙计噼里啪啦地激动道:“我要你们的松露汁儿和咸菜碎花饼!”
伙计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惊,他看了朝沈明曦后面客人喊吼通告的伙计一眼。
然后看着面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睛,顿觉更愧疚了,他只好默默无言扫了一眼柜台。
“这位少爷,不…不好意思嘞……,我刚刚――正是想说本店今日分例的糕点酒水方才已经卖光了!”
沈明曦年轻的太阳穴突突一跳,“什――什么?!”
他咬牙不可置信地往柜台上一看,果真连残渣都没看到。
吸口冷气,紧追不舍道:“那你们后厨呢,就是你们帘子后面,也没了吗?!”
“没了。”
“这样啊,”沈明曦往身后看看,只见刚刚排在他身后的人都叹气散了,口里还道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他猛地一把隔着柜台拽过伙计的肩膀,“这位大哥,你看,就我一个人了,我都是最后一个了,你就把剩的那点儿端出来给我吧。”
“我好不容易来照顾一下你们的生意,诺――我有银子!”一边说着他把钱袋塞给伙计。
“可少爷,我们真没有了。您给我银子我一个打下手的也拿不出来呀。我们公…那个,额,我们家每日就只做这么些,做完人就走了。”
“您还是明日再来吧。”他万分愧疚地把银子塞回去。
沈明曦脸狠狠皱成一团,眯眯眼,后退几步,伙计松口气,终于说服了这位锦衣少爷要走了。
哪知下一瞬沈明曦借步子助力,翻身一下子坐上了柜台。
“你――你们,要是没有,那我也不走了!”
“少……少爷?……”伙计反应过来。
……
每日卖完了东西都能遇到这样的,砸门的,哭闹的,利诱的,势压的……还有压柜卡门的?为什么每次每个人都能赖出新花样。
他还赶着关店门回家呢。
云醉倚着鹿儿肩头有点发抖。笑得发抖。
她现在只想对那少年说一句:少年,别激动,这都是命啊。
作为一个排队过百千回的人,她还是很能体会这种“明明唾手可得,结果在你的上一个终结”的感受。
亏她刚刚还想着问问这东西究竟如何,让他撞了人仍然这么“心安理得”地“勇往直前”。
这时她听得身后不远处似有门开声,街头其他小店铺依旧吵闹。远闹不影响近距离。
她偏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婢子从不远处的小店铺出来,店铺极小,似乎只容两人通过。
青藤小街人多地不贵,密集型产业,也无怪乎。
她伸手朝着门内,似是要接什么,这时一个少年从里面缓慢悬空出来,坐着轮椅,披着淡蓝色兰花氅子,看身形年纪,约摸十一二岁。
一个身强力壮的仆子手上在门内稳稳端着椅背。
“少爷,哎,阿大你小心点儿!”见轮椅在门阶上磕了一下,婢子急喊道。
云醉不知怎么觉得这女声有些耳熟,像是刚刚才听过。像是,嗯……松斋方才帘后传出来的应答声?
似是察觉到云醉惊疑打量过去的视线,轮椅上的少年也突然偏过头看过来。
朱唇秀目,眼角带有一点泪痣,眸子清澈明净,像是极为干净的琉璃子。
脸色却莫名苍白得有些过分,鼻尖儿微红,身形带着几分羸弱。
见云醉看过来,少年不由得无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搭着毯子的双腿,拽了拽毛毯。
那样子莫名有几分委屈。
有所缺陷的人最是脆弱,但大多数脆弱并不是在身,而是在心里。他们比常人更敏感,自我解读别人的行为。最终伤害自己。
云醉察觉到了少年的敏感。不禁有些愧疚。
少年再小心翼翼看过来的时候。她朝少年点头笑了笑,嘴角梨涡显现。
如果能报以普通人真挚的一笑,不参杂任何东西。希望会使对方感受到她的心意。
少年像是一愣,随即也缓缓不好意思地朝她回以一笑。
“少爷,你在看什么,到底有没听到阿果说话,都说了这么冷的天不要来铺里了,您还非不听。受了寒阿果我非得担心死。”婢子嗔他。
少年笑着道,“阿果姐姐,我又不是你们女孩子,哪有那么金贵。”声线仍旧稚嫩。
阿果把毯子给他理了理,把束在墙角的兰花纸伞撑开遮上他的头顶。
“阿果姐姐,没有下雪。”少年凝眉看向婢子。
“挡风挡风,少爷你别管。”
“哦。”
先前叫阿大的仆子看着两人,也笑呵呵着慢慢推动起轮椅朝前行。
【大概今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