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无法阻止的来到。
这天的一早,县衙的捕役们一点都没食言的涌到东城这条街上,把还不愿搬走的住户全部强行赶出了他们自己的家。
一早,天还没亮时,陈奇清就把自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穿上了过年时柳双离送给他的新衣,然后让柳双离搬了一张椅子到院中,他静静的坐在椅上,等着衙役们的到来。
天很阴,太阳被浓密的云层挡在了后面,微风平静的吹着,一大片乌云自天边轻轻飘过,稍后,天上开始散下了丝丝密密的雨帘。
柳双离撑起伞,轻步来到老人跟前,想劝他进屋去等。
老人却平静的摇了摇头,没有起来。
见劝不动,柳双离无奈,只能撑着伞,陪老人一起呆在院中静静的等着。秦思扬见了,也拿过一把伞撑起,一同陪在院中。
巳时一刻,院外终于响起了阵阵骚动声,他们等的人终于到了。
当一身劲装扮的衙门捕役们,推开本就不结实的院门,一窝蜂涌现在院门前时,老人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缓缓的向这群人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你们来了。”
原本还蛮横的一群人,都被这一声出奇平静的问候给震得一愣,片刻后,领头的捕役才僵硬的点点头,回道:“是,我们来了,陈老头你也可以走了。”
“是的,我可以走了。”老人轻点着头,慢慢的把眼前的人众都扫了一圈。
眼前通共有十来人,除了衙门的七八个捕役外,还有地头宋爷和他的几个得力打手。
是的,人都到齐了,他是可以走了。
陈奇清微笑着,微弯着腰身,缓步向着他的前方走了两步。
“先生!”柳双离轻声唤着,老人异样的表现让她隐隐觉得很是不安,见老人走上前去,她也忙跟着追上前去,扶过老人,想把他拉回到伞下。
可是,她的手刚伸出,却一下滑开了。不,不对,不是滑开,而是被老人给用力的甩开了。只因为此刻的老人,力气实在太过虚弱,所以,就算他用了再大的力气,施加在柳双离的身上也感觉不大。
但力气虽轻,可老人甩开时的动作和神色,实在太不对劲,柳双离瞧着下意识的又叫一声:“先生,你――”
老人却似全没听闻一般,又慢慢的向前迈出了两步,向站在他前面的一众衙役打手微微的笑了一笑,随之缓缓转过身去,让自己正对上了院中那棵粗壮高大的枣树。
“先生?”柳双离又加大声音唤了一声,急步走上前去,扶住了老人。
老人身子不动,只是轻轻转过头来,看向柳双离,然后伸手在自已怀中摸索了一下,良久摸出了两日前,给柳双离看过的那块蝙蝠玉佩。
“娃儿,帮老夫收着这块玉佩吧!”老人目光点点,哀声说道。
“先生――”柳双离怔了一下,在老人乞求的目光下,不由自主的接过了玉佩。
“娃儿,请记住,老夫的儿子名唤陈帆,表字长桅。他的左耳下……左耳下有一颗……一颗很大的红痣。”
“先生,我记下了,可你……”
听到柳双离的回话,陈奇清平静的点了点头,用力挣开了柳双离的手,又向前慢慢的走去。
天上的细雨,下得愈加的密实了。
陈奇清的全身离了柳双离的雨伞,又处在了密雨之下。
怪异的气氛,让刚冲进院来的一众捕役都不耐烦起来。领头的那个捕役一声令下,就有两个衙役欲冲上前去押下老人,可他们刚冲出两步,就被站于最前位的宋爷给挡下了。
眼前的情景,让宋爷的心头不由的一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挡下衙役,他即紧皱着眉头大步向陈奇清老人走去。
可是,宋爷刚踏出两步,柳双离落空的手刚要再次扶向老人……
雨帘下的老人却突的停下脚步站住了,宋爷一下的止住步子,柳双离伸出的手也不自觉的停在了半空中。
就见老人慢慢的仰起头来望向天上。
天上阴云密布,丝丝细雨不停飘落而下。
老人的神情是那么的深沉,仿佛在向天诉求着什么,又仿佛是透过这重的雨丝,望到了什么。
这一刻,时间仿是随着老人的这一望也止住不走了。
雨丝倾湿了老人的全身,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
时间慢慢过去,下一刻,就在众人还没从眼前之景反应过来的这一刻。老人凝望着天穹的双瞳突的一闭,头向下一低,瘦弱的身子猛的向前一冲……
“先生……”柳双离一声尖叫,急冲上前想拉住老人。
可行动迟缓瘦弱的老人,此刻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力是如此之猛,如此之快,如此的让人无力回天……
一片腥红的血水,自老人的头部不断涌出,顺着干枯的枣树杆缓缓流下。
细密的雨丝,晚春的浓意,也掩不住霎时出现在院中的血腥。
柳双离跪在老人面前,伸手想扶起他,可巨烈抖动的双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徒然的扯动着老人衣角。
柳双离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原本一直抓在她手中的伞,早已滚落一边,密实的雨丝慢慢浸透着她的全身,混杂着她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滴落到地上。
秦思扬急步走上前,没有撑伞,来到柳双离跟前,半蹲下身扶着她。
“思扬,我真笨,真笨……先生这么多天的表现,分明是,分明是早已想好了今天要……要……可我却……我却……”
秦思扬摇了摇头,伸开双手紧紧抱着柳双离,默默陪着泪流满面的她,一起跪在细雨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兴冲冲闯进院中的衙门捕役都猝不及防,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人,他们一时间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宋爷。他暗下目光,沉声命随行手下跟自已上前,合力把陈奇清老人的尸身抬进了主屋内。
柳双离也在秦思扬的搀扶下,跟在他们身后走进屋中。
“他奶奶的,真是晦气”瞧着宋爷和柳双离进了屋子,院中领头的捕役终于回过神来,不爽的骂了一声。臭老头,要死也不早点死,真他娘的会拾时间。
再瞧向屋内,见宋爷边吩咐着手下收敛好一切,边又劝慰着两个孩子,像是要说很久的样子,领头的捕役心头又是一阵老大的不快。
屋中,宋爷宽慰了柳双离几句,见她还是伤心异常,知道这心直善良的孩子,一时半会是劝不过来的,也不再多说,简单交代几句后,即领着手下出了屋子回到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