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得了林孝智吩咐的郑飞他们还比较谨慎，唯恐手上的钱不够用。毕竟就算在香港那种丹丸之地，现在想要捧红一部电影，宣传一项上没有个几百万的投入根本起不到轰动性作用，更别提大陆有近千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宣传难度远远大于香港。

　　 所以北上之后，郑飞他们一开始搞宣传时非常谨慎，最先联系的都是大陆的一些在沿海省份有些影响力的媒体，不想他们联系的大多数报纸、周刊根本不买账，恰巧那时候大陆正对是否批准引入一部港片试映的讨论一面倒，结果只有沿海寥寥几家媒体看在钱的份上愿意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给个广告，一直到了邓公开口力撑两岸交流，才扭转了这种困境。

　　 不然虽然耽误了几个月，郑飞等人却没有因此浪费多少钱。原因无它，因为他们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在大陆的广告宣传要价实在是太便宜了。

　　 省级知名报纸的首页广告位一天只要三五百，虽然不比豆腐块大多少。省级电视台黄金时段三十秒广告每天竟然只要两三千，长期合作还会更便宜。一见内地现在宣传成本这么低，郑飞虽然不是寰亚最精通广告宣传的高管，但也跟在林孝智身边几年了，耳目共睹之下立刻便动了心思，干脆跟他请示之后亲自找上了北影集团，然后又通过北影高层的关系联系上了央视。

　　 步入90年代时，央视已经不再如同改革之前，只关注时政新闻，财政全靠政府补贴，也开始认识到广告收入这一块了，比如今年里火遍大江南北的小霸王学习机，就是因为央视的广告被全国人民记住。虽然它的广告成本远远高于大陆其他媒体，但比起香港来依旧十分廉价。一番接触之后，央视果断倒在了郑飞祭出的甜枣之下，竟然给他只花一百九十多万，就拿下了一个月的央视午间以及晚上新闻联播跟天气预报结束后一分四十秒的广告时间。

　　 有了央视这个如今在大陆影响力无人能及的宣传渠道在，尽管郑飞他们的宣传费只维持了一个月的这种规模的宣传力度，然而只是这一个月的宣传，却也让大陆不少人记住了有一部名为《黄飞鸿》的香港电影被大陆引进，并且即将在十二月登陆内地影院上映，上海电机厂的职工陈拥军就是其中一个。

　　 看他的名字就知道了，名字里会带上‘拥军爱党’又或者其他几个现在已经是禁忌字眼词汇的，都是生于那动荡的十年前后。陈拥军也不例外，出生于69年的他今年才刚二十出头，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军人家庭。因为爷爷是地主长工，有着三代赤贫这一根正苗红家庭成分的他的父亲得以避开了那场动荡并且参了军，虽然只在部队服役五年就转了退伍，但回到地方后却靠着在部队里学到的一点机械维修的技术给分配到了上海电机厂得到了一个铁饭碗，一晃十几年拼搏下来倒也建立了一些人脉，才有了他这个中专都只是勉强毕业的混小子，能被塞进现在门槛越来越高的上海电机厂里上班。

　　 随着改革开放，老上机厂现在也不得了了。前几年跟美国人合资组建了一家分公司，更有一些大鼻子蓝眼睛金头发的老外师傅被请进了厂里来，引进了美国人的技术后，上机厂的效益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陈拥军就经常听他老爸感慨，他们那会儿一个月能有三十块都算高了，哪像现在他一个新加入没几年的新手，都能拿到一百五的月薪。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本地人，陈拥军无疑观念与老辈有些不同。远不如家里那些老人对老外那么畏惧，寻常最喜欢往外滩跑，看老外开着气派的小轿车跑来跑去，学人家老外弄头买衣服，倍感有面子。谁知道这时尚想追起来也难，至少他一个月的工资到了手，搁在中西部一百多块钱足够一个四五口的家庭一个月好吃好喝，可落他身上也就勉强能过活。

　　 时间一久家里一看这也不是个办法，干脆托人给他说了一个在纺织厂上班的姑娘，希望能拴住他。

　　 还别说，这小姑娘虽说没什么文化，但胜在人老实、长得也不错，倒也真把陈拥军给拴住了。这不，今天停了一天假休息，陈拥军带着差不多已经跟他确定了关系的小夏姑娘准备去看电影。

　　 “不是说到了年底了，你们厂正在赶工不好调休吗？怎么今天你也请假了？”

　　 领着女友进了电影院找到了座位坐下，小夏姑娘便忍不住随口一问，然而看了一眼手上的电影票，心痛地直皱眉头：“咱们去公园玩不好吗，非要来电影院看电影，多贵啊！一张电影票要一块钱！”

　　 陈拥军白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洗好的苹果递给她，自己拿了一个张嘴咬了一口，才说道：“你都不看新闻联播吗？今天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调到的班，月底前我可一天休息天也没了。不过也值，今天播地可是大明星李联杰演的《黄飞鸿》，李联杰你知道不？”

　　 小夏摇了摇头，她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记得并不是很清楚。

　　 见她如此，陈拥军得意一笑，“《少林寺》知道不，就是他演的。人家现在可厉害了，听说都出国去了香港（91年去香港确实跟出国没什么区别），当起了大明星来。这《黄飞鸿》就是他拍的电影，据说这电影都花了几千万呢……”

　　 嘶……

　　 小夏抽吸一口冷气，他一提到《少林寺》，这姑娘就想起了李联杰是谁了。毕竟他的这部电影自八十年代初问世以来，在大陆主流电视台重复上映了不下数十次，更别提影院、戏院、露天放映等等，除非真是住在偏远大山里面的人，否则真还没多少人可以说是不知道这部电影。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男友竟然说这部电影花了几千万拍摄的，这几千万在寻常人看来那兼职就是天文数字，哪里会相信。

　　 “骗人的吧，电影花那么多钱拍，它得放多少年能收回成本？”

　　 “几千万算什么，听说人家早就收回成本了，赚的钱还更多呢……”

　　 现学现卖，陈拥军得意洋洋地跟自己女友介绍着，他也是之前家里晚上吃完饭后一家人一起看新闻联播结束后的天气预报时，意外发现的就跟在天气预报后播放的《黄飞鸿》的宣传短片，这一看不要紧，经过寰亚专业团队剪辑弄出来的宣传短片，那可是集中了整部电影中最精彩的几处之一，不提养眼的大明星关之琳扮演的十三姨一瞬间就抓住了他这样的年轻男性的心，其中黄飞鸿与严振东、与提督短暂的精彩交手，都让他痴迷地不得了，早早就焦急地等着来看电影了。

　　 在他的刻意卖弄中，电影很快开始了。

　　 这部由电影鬼才--徐可执导拍摄的《黄飞鸿》拍得确实了得，开头一幕黑旗军舞狮时洋人士兵误以为是对自己开枪便随意开枪射伤了舞狮手，表现了那个时代洋人的蛮横霸道以及满清的腐朽无能，也引得电影院内一片对洋人的叫骂声。而一代大侠黄飞鸿也趁机出场，上演了一幕精彩的舞狮更显得他艺高人胆大。

　　 随后在激昂振奋的林子祥国语版《男儿当自强》配乐中，黄飞鸿率领民团在海边操练的一幕更是令原本还仗着自己懂一些历史，跟女友介绍刘永福、黑旗军历史的陈拥军也闭上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大荧幕，坐在他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更是跟着轻声哼了起来。

　　 随后元彪扮演的吊丝梁宽偷看关之琳所演的十三姨擦身让电影院里一阵吞咽口水声，虽然整个场景中关之琳除了双肩、手臂外几乎一点没漏，但女神的魅力自然无人可挡，几乎才一出场便立刻像是施展了勾魂咒语一般，就连女友在身旁的陈拥军也是长大了嘴巴眼睛恨不得凸出来看，气得注意到他失态的小夏气哼哼地对他的腰狠掐了一下才让他回过神来，饶是如此，美丽动人的十三姨跟她的扮演者关之琳也都成了他的梦中情人。

　　 闹事帮派的械斗、外租界使馆外乱斗、黄飞鸿教训黑帮却无人愿意为他作证，一幕幕剧情的发展，也让不少观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尽管学过历史的人都还记得近代史上满清的狼狈，但那毕竟是书本所说，真从电影上看到如此逼真的洋人蛮横、国内糜烂的一幕，多少令每一个常年经受爱国主义教育的大陆观众心情沉重。

　　 好在这毕竟是一部主打新派武术的动作片，而非沉重的历史教育电影。徐可很好的掌握着每一个人的心理，采取了欲扬先抑的手法，将主角黄飞鸿代入种种不利之中。随着黄飞鸿遭遇恶人围攻后怒而反击洋人，令人眼花缭乱的更加激烈、精彩的打斗也随着到来了。

　　 北拳高手虐杀南方刀客，遭遇挑衅黄飞鸿雨中反击看得无数观众目瞪口呆。早就被电影完全吸引住的陈拥军更是早把身边的女友忘掉，眼睛看着银幕都不忍心眨一下，生怕会错过了精彩的镜头。

　　 恶男欲施暴十三姨的一幕，令刚刚将她封为梦中情人的陈拥军跟不少有着同样想法的观众一片怒骂。黄飞鸿在危急关头终于赶到，随后一场龙争虎斗之后，终于击败了北拳高手，在他被洋人打死后怒而与梁宽一起暴打洋人救了提督跟十三姨，身手不错的小高手梁宽也终于拜师黄飞鸿后。随着香港歌坛天王林子祥的那首已经被不少观众所记下的激昂歌曲《男儿当自强》再一次响起，电影院里也随之响起观众的欢呼和掌声。

　　 电影片尾的字幕都完了，灯光亮起之后影院里还有许多观众不忍离去，不少相熟的人或者新认识的人，都忍不住三五成群的激烈交谈起电影来。

　　 “太好看了，这票买值了！”

　　 “比《少林寺》还好看，什么时候咱们国内也能拍出这样的电影来就好了！”

　　 “黄飞鸿太帅了，功夫那么厉害……”

　　 便是陈拥军也是一样，舍弃了一旁的女友忍不住跟旁边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聊了一会，才在他离开后恋恋不舍地问女朋友小夏道：“电影真不错，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咱们再看一场吧！”

　　 不待她点头呢，他立刻就替她做了决定，“替我拿一下包，我赶紧去买票去！”

　　 当年《少林寺》在内地上映的盛况似乎再度出现，凡是有《黄飞鸿》上映的电影院门口，一到下班时间就排起了购票长龙。

　　 有的人甚至专门请假买电影票，而在电影院工作的工人，这段时间活得也是倍儿有面子。

　　 激昂振奋的音乐、清晰明艳的画面、精彩激烈的打斗，一部卖座大片的一切元素《黄飞鸿》全都拥有，再加上林孝智舍得砸钱搞宣传，在郑飞他们的努力下甚至令它登上了央视打广告。

　　 此时那部原本该成为《少林寺》之后大陆电影里程碑的《周总理》（官方数据为观影人次一亿多，票房接近两亿人民币，真实数据可能会略低）才刚拍摄完大半，作为首部被大陆试引入的港片，本该由它创造的殊荣也悉数被《黄飞鸿》抢了去。

　　 尽管大陆影院、戏院系统之间的种种不足，致使寰亚甚至北影都是在两三天后才拿到了各地反馈过来的首日票房情况。然而放映第一天，这部票价被硬性定价为全国统一一块钱的电影，首日还是创造了109万人民币的惊人票房，轰动大陆电影界。而当首周866万的票房一出来后，这一下子不止北影集团上下欢呼声一片，就连曾经一度想要终止批准引入这部电影的广电部上下也是为之震惊。任谁也没想到，他们随便从香港引入的一部电影，甚至大陆政府根本没有动用行政力量发动各地中小学生、政府部门、企业单位甚至军队观影，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首周1266万的票房中有七成来自沿海几省，会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奇怪，在91年的大陆电影还是一种奢侈享受，一块钱一张的电影票对于中西部省份来说太过昂贵了一些，要知道那里的很多人月收入都还在五十元以下。相比之，深受改革之利的沿海各省收入则要倍于他们，尤其沿海的一些改革开放较早的城市，居民价值观受到西方的影响后，开始追求更高的精神享受一点也不奇怪。

　　 《黄飞鸿》得益于央视的广告跟寰亚不遗余力的几个月的宣传，而且又是大陆首部被引入的港片，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奢侈’一把进入影院观影。随着首批吃到了螃蟹鲜美的观众大赞、好评之后，在口碑的发酵之下，也促进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同事、邻居等更多人走进影院内，当周围所有的人都说这部电影值得一看时，即使是某些好几年都舍不得去看一场电影的人也会忍不住，最终为这部电影掏了钱。

　　 口碑的发酵，再加上这部电影并没有历史上首部被引入的大片《亡命天涯》那么多的‘问题’，更不存在政治跟价值观的冲突，反而整部电影中都在通过以主角‘黄飞鸿’为首的一群精忠为国之人，倡导自强、保家卫国的意识。以至于某些原本还不甘心港片冲击大陆自产片市场的某些大陆电影人想要提笔诋毁它，却又发现根本无从下手。反而被北影跟寰亚觉察到了机会后，立刻大做文章。在寰亚的金元、北影的人脉公关之下，很快说动了一家大陆重量级媒体《光明日报》发文力推《黄飞鸿》：“近日来，一部由北影集团引入大陆试映的香港电影在大陆引起不小轰动。这部名为《黄飞鸿》的电影是由我国著名武打明星李联杰主演，香港寰亚、徐可等公司拍摄。靠着精彩的打斗、激昂的音乐跟精彩的表现获得一片好评声，截止第二周放映结束时总票房便已经接近2100多万人民币。值得一提的是，这部通过反应清末民间武术家黄飞鸿先生壮举提倡保家卫国、男儿当自强的电影，其主角黄飞鸿在历史上真有其人。原型就是清末民初广州籍武术家黄锡祥先生，他字飞鸿，生于清朝晚年的他靠开设医馆救助世人，在亲眼目睹了满清封建王朝的腐朽跟洋人殖民者的骄横霸道后，先后被广东记名提督吴全美、刘永福聘为军医官、技击总教习及广东民团总教练，并随刘永福在台湾抗击日军，真可谓一代民族英雄！”《光明日报》作为大陆官方主办的大报，而且主导方就是中宣部，尽管为了得到其‘民族英雄’的评价，寰亚跟北影在背后费了不少心力，但有了它的这一称赞后，无疑相当于为其送上了一套护身铠甲，任谁想要往它身上泼洒墨汁，都得掂量掂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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