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将满满一碗药灌进腹中,又接连吃了好几颗糖,好久才化掉那苦味。
王解花说道:“杨总司的药方又有改进,上次的买的药材浪费了许多。”
“卖了吧,留在家中也没什么用处。”
“我倒是觉得身体好了很多,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谢神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就不能半途而废了,该吃的药还得继续吃。嗯,不能停。”
王解花感觉有些怪怪的,然而还是应允下来了。
“大伯还有什么想法呢?”
“无非是不甘心之类的,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目的。”
“这么做不是让陛下难堪么?”
“有什么难堪不难堪的?陛下只是要一个能为他分忧的人,至于这个人愿不愿意,不是陛下的事,而是这个人的事。所以不是难堪与否的事情,而是高兴与不高兴的事情。”
王解花想了想,说道:“陛下会因为失去对一个臣子的控制而不高兴,觉得他是在挑战自己的权威?”
“那是必然☆,的。尤其是在陛下需要的时候。”
谢神策继续说道:“所以,如果陛下批准了大伯的请求,那么大伯肯定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我想如果不是对我谢家有大害,就是对陛下有大利。”
王解花惊道:“你的意思是大伯投靠了陛下?”
谢神策摇头纠正道:“投靠这个词不准确。因为不光是大伯,所有的大晋官员都是陛下的人,只是这些人心思不统一而已。然而即便是不统一,那也不能反抗陛下的意志,所以陛下应该会为此事感到不开心。”
“当然,大伯不会受到惩罚,因为毕竟这是一个绝佳的借口,而陛下也不会如此没有气量。”
王解花若有所思,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
“太湖楼的姑娘是谁?”
“哪个姑娘?”
“太湖楼的。”
谢神策的眼皮微不可查的动了动,然后说道:“我们在滁州城,太湖楼在无锡......哦,你说慕容姑娘啊。”
“慕容姑娘是谁?”
“一个商人,我在无锡城外的时候顺手帮了她一些小忙。”
“只是帮了一些小忙?”
“那不然嘞?”谢神策将他与慕容姑娘相识及之后的事情,略去了一些要点说了一遍。
王解花将信将疑,然后将此事略过不提。
谢神策背后已然汗湿。
不用说,这件事肯定是王逵告诉王解花的。
太子并未在淮扬道呆多久,在三天后便启程了。王臻携淮扬道众官员,王鼎携淮军大小将领送行。
谢神策头一天在琅琊山上与老禅师辞行,临别的时候,大师兄将曹冠交给他,让他给曹冠安排一个去处,最终谢神策答应将曹冠送到西北军历练。
王解花与父母离别,两眼有些红肿,此时坐在车中情绪低落,谢神策看在眼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他向王鼎方向看了一眼,互换一个眼神之后,便上马前去。
出了嫁的女子回娘家本就不容易,再加上晋都与滁州相距极远,如果不是老尚书去世,王解花很可能十年都回不了一次娘家。
二十天之后,太子还京,谢神策回到了威侯府。
回到家的谢神策给老太傅写了一封信,将在淮扬道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详细的叙述了一遍,然后提出了几个问题,寻求解答。
老太傅在几天之后回了一封信,只说了简单的几句话,谢神策看到之后便心安了下来。
老太傅的指点很简单,就是让谢神策将精力放在重点上。
换句话说,老太傅以为,谢神策的重点不在淮扬道,而在西北。
谢神策很快明白了老太傅的意思。
所谓抓住重点,不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积蓄力量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才是关键。
西北是谢神策拟定的未来基地,一旦谢家能够掌控西北,就算是晋帝要对谢家下手,也要掂量。
司马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只是谢神策仍旧有些放不下那些巨额的利润,心中也为王臻的背弃而不忿。
不能释怀,其实与心胸并无太大关系。还是眼界格局。
谢神策很明白,以他目前的胸襟气度,还很难做到“失城十座不损一人而我则无损”的境界。
老太傅很早的时候就说过让他将眼光放远一些,谢神策并非做不到,只是还不成熟。对于一些事情,他还是有介怀,对于一些人,他还不能真正做到等闲视之。
每遇大事有静气,是他一直在学而且做的不错事情,但离完全的制怒,则还有很远的距离。
......
......
乌云密布,仿佛是要压到地面上一样,寒风像刀子一样将地上的草皮割碎,然后卷到空中,呼啸着往人类聚居的地方涌去。
一顶顶低矮的灰色牛皮帐篷在一个斜坡后散乱的分布着,每个帐篷四周都压上了巨大的石头,以防止帐篷被风刮翻。
一名大汉躬身爬进了一顶帐篷,结成小辫的头发与胡须被风刮起,等到他将帐篷的门顶住才落下来。
“王子,估计暴风雪就要来了,我们的粮食不多了,这样下去,恐怕完成不了任务了。”
昏暗的帐篷里面有一盏豆大的小油灯,一名尚且稚嫩的少年正在看一幅地图,听着这话,说道:“我们还有两百里,才能到达鲜卑人最近的一个牧场,只要到了那里,就能获得牛羊、烈酒,甚至还有女人。”
那汉子迟疑了一下,说道:“秦人不是东西,让我们在这个时候偷袭鲜卑王庭,是想让我们为他们去死!王子,之前某说的话......要再说一遍!我们走了吧!不回去了!一走了之,二十年过后,王子自然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杀回去!何必靠那秦人!”
那小王爷抬起了脸,接着昏暗的油灯望着那个面容粗犷的大汉,说道:“达奚叔叔,没这么简单的,像那个秦人说的,我们这些人,就算是逃到草原上了,也活不了多久的,只有依靠他们秦人,才能生存下去,我们是走不了的。不说我们人少,就算有足够的人,没了天山,我们也还是孤魂野鬼。达奚叔叔,等暴风雪过去吧,让族人们在坚持几天,那个部落人不多,我们会挺过去的。”
达奚看着少年的脸,咬着牙齿,最终叹息一声,掀开门帘出去了。
少年小心的护着油灯不被风吹灭,继续查看地图。
这个少年,就是奚人大首领的儿子,占达山。
此时他正率领着两百奚人王帐狼骑,千里奔袭鲜卑人的草场。
但由于天气反常,他们意外的遭遇了暴风雪,而且粮食也不多了。但他们只能等。
三天过后,暴风雪停了。
奚人的狼骑再次上路,只是原本两百人的队伍,这一次只剩下一百八十人了。
剩下的二十人,全部永远的留在了雪中。
占达山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插着黑幡的沙包,夹、紧马腹,继续往前。
两天后,鲜卑人最西南的一个牧场被马贼袭击,那个小部落的战士全部战死,剩下的无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全都成了奴隶,最终在几天后与他们一同踏上南归道路的,还有数千头牛羊。
达奚建议道:“王子,那些老人和女人只会浪费粮食,如果不杀了他们,还请将他们放掉。”
这个时候将老弱妇孺放掉,其实就是变相的杀死他们。
而在返程的一路上,已经死了很多人了。
占达山摇了摇头,说道:“还有四百多里就到部落了。只要将他们中的一半带回去,就是胜利。老人不能打仗,但是能够织网,他们会制造工具,会搭建帐篷,只要给一定的好处,他们也能发挥作用。”
“如今我们人少,这段时间的劫掠,拢共加起来也不过千人,力量太过弱小。所以只要是人,现在就都对我们有用处。他们是我的财产,我不会丢下他们。”
达奚于是不再说话。
曾经强大至极的奚人王族,如今只剩下一个小王子。曾经强大到没有敌人的王帐狼骑,只剩下不到四百人。至于曾经人数虽少但战力堪称天下最的奚人铁骑......如今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了。
而流落到秦人国土上的他们,不得不仰人鼻息,为异族战斗流血,换取生存的条件。
终于,在距离汉人新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占达山带领着一百七十名王帐狼骑回到了他们的居住地,随行的还有一百匹马与将近一千五百头牛羊,以及近百奴隶。
当然,那些奴隶现在都是青壮了。
......
......
谢神威在雪地上练刀,斩马、刀如同猛虎,将雪地上的雪花卷起,呼啸着向四周蔓延,在远处的门槛上,站着一对母女,穿着白色的棉衣,前面是白雪,后面是粗犷的建筑,很是宁静好看。
“娘亲,爹爹好看。”
小女孩儿仰起冻的红彤彤的小脸说道。
何若雀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笑着说道:“昨天你也说舅舅好看,那你喜欢舅舅多一些还是爹爹多一些?”
小女孩儿被问住了,思考了很久,说道:“爹爹。”
何若雀一怔,然后问道:“为什么?”
小女孩儿说:“因为以前舅舅在的时候娘亲也不开心,只有爹爹来了娘亲才经常笑。所以我更喜欢爹爹。”
何若雀笑道:“这话娘亲可不会告诉你舅舅。”
小女孩儿为难的说道:“可是我也很喜欢舅舅啊......娘亲一定不要说,舅舅昨天说,过年的时候会送我一匹小马驹的。”
何若雀笑着,看了眼收刀的谢神威,说道:“接你爹爹回来。”
于是小女孩儿慢慢的下了台阶,然后迈着小短腿在其膝盖深的雪地里艰难的奔跑,一边跑一边喊道:“爹爹,爹爹。”
谢神威像是冰山一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嘴里不住的说着:“慢些慢些,别摔着了。”
站在台阶上的何若雀看着这一幕,微微的笑着,脸上有着淡淡的红晕。
而在不远处的拐角,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牵着一匹红色的小马驹,看着这一幕,缓缓的转过身,低着头走开了。
(ps:第二章!呼......没能万更,不过会不定期爆发的!加油!
真的很喜欢贺若缺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