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谢神策翻看了一遍手中的东西说道:“总结下来,不外乎是在不怎么好的情况下,后期要怎么维持的一个大概了......能走一步是一步,或许也不会那么差。说起来,师父,司马弼这个人,就真的这么没有节操?”
李阎王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谢神策用节操二字形容司马弼有些别扭,也或许是谢神策思维跳跃较大让他不舒服,只是这种细节李阎王向来不纠结,想了想,李阎王说道:“不会。司马玉台是一个极为独断专行的人,就二十多年前来说,他这个人就一贯不喜欢用三个以上的谋士,几乎大多数情况,无论台前幕后,能说话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这一点,他与你大伯不同。”
“当然,即便是专横,他也不会只因为私人恩怨,就误了家国......他叛变,或许......我说不好。”
谢神策勉强的笑笑,说道:“师父,人是会变的,都二十多年了,我不觉得这时候的他,有多么理智......很显然,他造反,皇后娘娘怎么办,司马瑜会死,他还留在晋都的两个儿子会死,他全家都会死。然而他还是造反了。或者说他决定要不顾这些人的死活也要做些什么?又或者说就是要丢弃一些东西去换取另一些.......然而,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总不会真是为了复仇吧......”
那边的李阎王点点头,又摇头。
“应该不会这么......除非是真疯了。”
谢神策突然说道:“他想当皇帝?”
李阎王张了张嘴,呵然笑道:“凤之......呵,想多了,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困意渐渐袭来,谢神策迷糊之中刺破了中指,滴一滴血喂了已经变的赤红的蛊王,沉沉睡去。
火光越来越小,偶尔有一下的跳动,随后就得更小,开了天窗的帐篷摇摇晃晃,不多时明火熄灭了,剩下通红的炭火,照在没有收起来的笔记上,红红的一片。
远处的大地上,月光让杀戮变得清晰,这里却十分寂静。除了呼啸的寒风,再也没有任何物体能发出声音,谢神策睡得极为香甜,甚至做了一个这段时间都不敢做的香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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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神策终究是出来了,能不能安然回到铁门关,目前不得而知。不过相对于此时身在散弓城的慕容端,他的处境还算幸运了。
慕容端被控制起来了。
在慕容端回到散弓城之前,这座于燕国而言算是比较重要的一座边陲小城,就已经完全落入了张元嘉的手中,其权势在散弓城中称得上一手遮天。南人大批的迁入,以及草原族长的鼎力支持,使得他在短时间内连鱼池子的账都可以不买,右相派过来问罪的人,他也是毫不理睬,惹得烦了就随便找个理由揍一顿,随后那些找麻烦的人就安分了。
只是情况随着慕容端的返回和之后传过来的一些消息,彻底的变了。
慕容端回来了,张元嘉重新变回一条狗的模样,而之后燕国兴十万大军伐晋,让准备为慕容端肝脑涂地的张元嘉犹豫了。或许也不能说是犹豫,毕竟他想在夹缝中觅一线生机,不得不慎重。他只有一次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点点,就更加小心翼翼。于是不多久,慕容端这边就出现了很多掩饰行迹并不高明的监视者――这么做无疑有恃无恐:你别乱来,我看着你。
怨不得张元嘉如此小意,慕容端心里明白,只是明白终究不是接受,对于张元嘉的首鼠两端,她是憎恶的,然而目前做的过火,会直接导致张元嘉投了右相,若是一味怀柔,便会使其骄纵,其中度量,对张元嘉这样的聪明人,并不好拿捏。
然而对于慕容端来说,这都不是最主要的事情――最主要的,终究还是那个让牵动燕国根本的南下伐晋。
十万大军,如果战局当真不利,足以将燕国拖垮......没有人比慕容端慕容夔兄妹更清楚,如今的燕国,要想支撑起这样一场庞大的战争,是多么的吃力。
希中都混蛋......纵使心中有万般的愤怒,得到此时,能从心里怒吼出来的,也只是这么一句不怎么刚硬的话了。
已经阻止不了了,伐晋大势已成,她这个时候,即便是动用全部的资源与力量,也不可能逆转整个形势。况且都明白,十万大军南下,如果没有自己那位兄长的同意,谁能够做得到?那几个不成器的表亲?一帮废物罢了。
这场战争无论对于晋国而言,还是对于她慕容端而言,都太过突然了。慕容端不明白。
直到一封密信的到来,一切的谜团方才解开。
原来,谢衣死了......
于是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长城既倒,正是南下而牧马的最好时机,怎么能错过?至于那位晋国北方军魁首的反叛,也在情理之中了。
谢衣死了,他与鲜卑人一样没了顾忌。何况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一封绝密信件上透露,似乎司马家与晋国田氏,并不是那么友好。四年前的的那场大战,最后燕国虽然失败了,但也能看出,那个北方军的大将军,并不怎么愿意死磕。
呵,我燕国与这位晋国的大将军,还真是.......
慕容端陡然想到一句淮扬道那边曾经很流行的一句话。
贱人遇鸡,如胶似漆;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不是简单的干柴烈火能够形容的。
慕容城已经在数日前动身去了南方,据说仍是要自领一军。如今的一切,就只能顺势而为,等到彻底打起来,自己养好了伤,能回到燕京之后再说吧。
在散弓城几千里外的南方,大战在惨烈的进行着。
定州在一月前失守,没有多少准备的郭费面对羽花亭,连半个月都没能撑下来。随后的边走边战,其实是边战边退。面对白马精骑的围追堵截,甚至还有八百铁鹞子的伺机斩首,郭费走的辛苦。以至于几年前飞快败退、很快就能达到的冀州,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让郭费产生了下一刻自己就坚持不住了的想法。
这支北方军现在不满三千人,几乎是每退一步,都要留下不少的尸体。然而没办法,他郭费既然已经被排除在了曾经的那个圈子之外,就只有死战到底一条路可走。投降?你先问过司马弼的屠刀吧。
这两个月来,郭费几乎是做梦都在拼杀,与已知的白马精骑铁鹞子作战,也与未知的梦魇斗争。这两个战场的厮杀让他筋疲力尽。然而还是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对他说:再等等撑下去,等下一座城,或许就有转机.......
然而现在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座城了,无一例外的,都是“再下一座或许能多撑几天”这样的想法。
郭费旁边有妇人在哭,这段时间一向以刚毅示人的他心头一阵恼怒,于是曾经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再一次爬上脸庞。
“嗤”,鲜血飚了出来,郭费抽出刀,在那妇人身上擦了几下,微微提缰,战马便往前去了。不多时,就有家将用木头搭了个台子,尸体放上去,便点燃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被郭费一怒之下杀死的小妾了。至于他的正妻......似乎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死在了乱军之中。
老子都要活不成了,你这山东郡大族的嫡女,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再半个月,郭费等两千人达到冀州,开始了较之之前更为惨烈的守城战。
于此同时,已经在边境集结完毕的燕国十万铁骑,第一次与司马弼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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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道济南府,一名怀有身孕的女子正在成衣铺子里挑选衣服,只不过她正在挑选的是男装。两个丫鬟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她只是微微的笑着,似乎以为丫鬟们说的颇为有趣。
然而她的心境并不像是表面这个样子。
自从三年前嫁过来,关于在晋都的一切留恋,她都当做是斩断了的,那座很大很大的城池,那里面很多很多的人,终南山的讲武堂,那座皇家别苑,还有......那个人。
林雾儿以为自己是断了的,是能断了的。成亲之后夫君待他极好,婆家人也都明事理,对于她这个知书达理出身有高贵的儿媳妇很满意,甚至于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之中,林雾儿觉的父亲是不是礼部尚书,似乎都不重要了。当然她不傻,不会真的以为自己父亲若不是礼部尚书了,婆家人还会对她这个三年未孕的儿媳一如既往。
她被诊断出来怀孕的那天,家里人很高兴,非常高兴。身为家族嫡长子且出任济南府方面的夫君当场喜极而泣,公公婆婆也都背过身去抹眼泪,此后林雾儿就成了整个家族的“皇太后”。
老实说林雾儿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喂鱼有人会提醒她莫要近水,赏景有人会提醒她外面风寒,刺绣更是不可能,从婆婆那里调过来的老嬷嬷会马上收了说怕刺了手指动胎气,甚至就是......蹲久了也会有人在外面问,是怕她掉进去了还是怎么的?马桶就这么大,还能淹死人了?林雾儿每每想到这里都会愤懑,然后就是好笑。
或者在女子看来,这样的生活,虽然枯燥了些,不自由了些,至少也不算太差,重要的是,颇有才名也颇有清名的夫君对她,相敬如宾也相亲。
在这之前,林雾儿都觉得,自己的人生,怕是要圆满了。曾经的那个愿景,似乎是不可能再出现她的脑海里了。
直到那一刻。
“据说提督大人死了......”
“哪个提督大人?”
“前提督......谢家的小侯爷......死了。”
那时候她正在街上走着,两个公人模样的人从后面赶过来,经过的时候似乎是说了这样几句话。
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待得想叫住那两个公人的时候,便已经迈不开步子了。
她没让丫鬟看出破绽。夫君对于自己当年在晋都时候的一些绯闻也是有所耳闻的,老实说之前是有看法的,只不过成亲之后有过几次的坦诚相见,这一切便不再是阻碍。于是她觉得,那过去的一切,就永远的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拥有的。
至于此时,她忽然明白,自己或许是错了。听到那个人死了,心会很疼很疼,原来自己并不曾放下。
有些事情,在发生的时候,其实结局就已经注定。自己以为的结束,其实到底不过是一厢情愿。
她从不曾忘记谢神策,只是埋得很深很深,深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再挖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