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揉了揉眼睛,似乎不相信他之前还无比思念的青草芽儿居然就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你该不会是......鬼吧?”
青草芽儿羞怒,轻轻的向他刺来一剑。
张说吓得连忙闪开。
“这么说......缇骑居然放了你?”
“你很想我被关到死么?”
“非常不想!”
张说矢口否认,随即表情凝重:“你不该来的。”
青草芽儿想了想,说道:“是不该来,但是你更不该来啊。”
“我来是想看看谢神策。”
“我来是要杀死谢神策。”
张说再次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恐的说道:“幸好你还没做。”
青草芽儿张了张嘴,说道:“我已经做过了。”
张说目瞪口呆:“你成功......不,你失败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青草芽儿再次羞怒,说道:“我就那么不堪一击么!”
“是的。”
“你......”
】,“别动怒别动怒,好久不见,一见面就拔刀相向兆头不好。”
青草芽儿收起了剑,然后说道:“赶紧离开吧。谢神策要杀你。”
张说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
“就因为知道他要杀我,我才不肯走啊!我留在这儿他顾忌面子不敢动手,然而一离开阳州城,他就会动手,所以我现在怎么敢走。”
青草芽儿点了点头,说道:“给我准备洗澡水。”
张说小鸡啄米般点头,然后亲自跑到后厨动手。
......
......
“这么说,张说这么长时间都不离开,是因为害怕相公对他下杀手?”
谢神策笑道:“不错。之前我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所以他才敢走了又来。但是在他参加完五皇子的大婚之后再来,我就知道了他相对完整的资料,所以......就准备杀死他了。他可能也感觉到了,所以这个时候不敢走,于是就耗着了。”
“作茧自缚?”
“不太贴切,只能说是好奇心害死猫。”
“这是什么意思?”
谢神策笑道:“我能在大灞城挫败蜂房,又能在黄河滩围剿太行山山贼,最重要的是,我能够打败徐欢白良玉......对于我这么英雄的人,张说即便是敌国重臣,也是钦佩之至的,所以他自然想要接近我,让我......”
“好不要脸!”
谢神策有些尴尬的笑道:“其实差不多啦。只是张说好奇心太重,所以如今才进退两难。要是去了就不回来,我就是想杀他也没有机会。”
“张说是猫么?”
“你知道的,猫的好奇心一直很重......”
“我不知道。”
“额,总之就是,张说面对诱惑,抵抗力还是不够。”
谢神策想了想,说道:“青草芽儿是被关在缇骑司的,如今她出来了,只能是一个解释,周锦棉放了她。”
王解花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锦棉不会良心发现,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的,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少数几个人的必然,哪会是张说与青草芽儿。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
谢神策顿了顿,说道:“然而,我并不能猜到,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呵,终究是离开缇骑司太久,变得迟钝了。”
两人又说了很多话,于半夜沉沉睡去。
第二天傍晚,在书房枯坐了一天的谢神策让谢堤给张说送了封信。
“让我们走?这么好心?该不会是有诈吧?”
青草芽儿不明所以,说道:“难道陛下亲自召你回去?”
张说摇头,说道:“不可能的。陛下明白,这个时候急招我回去,只会更加坚定谢神策要杀我的决心,就是大将军与大司农也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们越是需要我,我就越重要,对于谢神策来说,就越是要尽早除掉。所以不会是他们。”
“然而......你为什么会说不会是大司农呢?”
张说诧异,有些不明白青草芽儿为什么会这么说。
然而当数息过后,张说就明白了,于是他皱起了眉头,说道:“大司农不会这么做的。”
青草芽儿看了张说一眼,然后走进去,准备收拾东西。
张说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青草芽儿被缇骑司囚禁了三四年,自然受到过很多的折磨。而同时因为在缇骑司中艰难而又枯燥的岁月,青草芽儿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其中就有对秦国大司农、养蜂人百里兑的怨恨。
她身陷敌国,这么多年,百里兑竟是没有丝毫的过问,难怪她会说出刚才的话。
这些张说都明白,但是作为他来说,自然不可能为百里兑辩解,又没有办法让青草芽儿平息愤怒,于是只能苦笑。
在远处的谢家老宅,谢神策摸着下巴看星星,笑道:“就是了,不外乎是挑起矛盾......反正那个女人被榨干了价值,再也用不上了。”
......
......
周锦棉没能成为缇骑司提督,谢神策也没有在讲武堂当戒律院院长,晋都渐渐的就再没有谢神策的“神话”。
只是半年,很多人就已经习惯了没有谢神策的日子。
齐王党越发的强大,太子日渐深居简出,虽然没有什么丑闻传出,但是太子党的退让,官员们并不是很难看出来。
晋帝自从年前缺席过一次早朝之后,就恢复了往日英主的模样,军政井井有条,大晋日渐恢复。
北边据说燕人时有扰关,据说是燕国大太子慕容城决心要一雪前耻,将司马弼的脑袋割下来当尿壶。然而北方军强硬,慕容城基本上没什么进展。
西北那边倒是还好,据说宇文鲜卑与拓跋王庭打了起来,虽然规模不大,但着实胶着,胜负还不好说。
趁着两部鲜卑打起来的劲头,贺楼鲜卑再次扰关,不过零星的战斗,虽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终究算不得大事。
秦人一直很“安分”,于是人们的注意力就被鲜卑人吸引过去了。
宇文鲜卑的存在感,相较于拓跋王庭与当年的段部,毕竟基本上等同于无,很少有人会谈论到他们,甚至于在晋都之中,很多百姓都以为宇文部鲜卑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草原部落而已。
这次的两部鲜卑爆发战争,很是让一些人感到吃惊。
“宇文鲜卑真有那么强大?”
“没见识的土包子......宇文部当然强大了。”
“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就不强大。”
“就是,能跟王庭打起来的,至今还没有失败,自然不会弱了去。”
“听说拓跋二太子的噬兽军打了败仗......”
“谁干的?噬兽军......又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东西,据说很能打。”
“比大白鱼骑兵如何?”
“这问的可是白痴了,大白鱼,骑兵天下第一......”
“不还是输给了陌刀?”
“......”
随着战事与时间的推移,一些关于宇文部的消息渐渐地被缇骑司有意的放出来了。
八部众,十三军,控弦十万,牛羊百万......
一时间晋都到处都是叹息声。
御书房中,晋帝看完了最后一封奏折,伸了个懒腰,蔡公公听得声音,赶忙端了盆水进来,拧了条毛巾递过来。
晋帝擦了擦脸,说道:“朝中建议成立政事堂,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如今讲武堂才开始不久,大晋正是蓄力之际,真是胡闹......”
蔡公公轻声的笑道:“老奴倒是觉得政事堂什么的,倒也是一件好事。”
晋帝眼神微微一凛,随即展颜笑道:“你这阉宦,说这些做什么,莫非是想要干政不成?”
蔡公公一听,吓得连忙跪下,惊恐地说道:“陛下,老奴怎敢有此想法啊!老奴只是觉得陛下每日批改奏章至深夜,劳心劳力,老奴担忧龙体啊。”
“说政事堂是一件好事,是因为诸位尚书相公们能够为陛下分忧,陛下每日也能够早些安歇。陛下,祖制便有言,宦官不得干政,违者处以极刑,老奴可不敢妄言呐......”
晋帝笑道:“你这阉宦,跪下做什么,朕只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紧张成这个样子......”
一番安慰,蔡公公方才拭着眼泪,万分委屈的站了起来。
晋帝看着眼前的奏章,轻声说道:“谁说不是呢?为朕分忧......呵呵,其实不过是以为朕一人独断朝,他们没有说话的机会罢了。”
蔡公公听闻此言,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嘴撕烂了。只不过是七千两银子的随便一句话,竟然让晋帝说出了这等忌讳的言语。
自己可是听到了啊!万一日后有个什么,晋帝还不得第一个拿自己开刀?蔡公公冷汗直流,几乎站立不住。
然而他的心里又有些兴奋,这么忌讳的话晋帝居然不避讳自己,那可真算得上是“上达天听”了。
莫大的荣耀啊,整个皇宫,除了那位皇后娘娘,还有谁能够享有这份殊荣?
还有谁!
蔡公公一时害怕,又十分期待接下来的内容。
“其实朕也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朕说西北军要裁一半出来就能裁出来?朕说跟燕人不打就能不打?朕说秦人不要打过来,秦人就会消停?就算是国内的事情,朕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真是......人心不足。”
“松明呐......天下的百姓,有坏人,朕的官员们,也不完全是好人......他们总想着要说话,要发表意见,要指手画脚,恨不得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听他们的才好,都要围着他们转才满意。”
蔡公公突然间老泪纵横。
因为晋帝说了他的名字。
他叫蔡松明,六岁进宫,二十岁的时候跟随当时的启皇子,陪在晋帝身边,已逾四十年。
似乎是好久都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吧?
晋帝看着不能抑制住自己哭声的蔡公公,轻轻笑道:“你不像他们。你从来都是为朕想,眼中从来也只有朕一人,所以,朕信任你,你也一直掌着朱批。有人说朕昏聩,竟然让一介阉人掌朱,罪无可恕,但是朕不以为意。”
蔡公公跪倒在地上,不能自已。
晋帝笑了笑,说道:“起来吧,朕要歇息了。”
第三天的大朝,政事堂成立。
然而进入政事堂的五位尚书们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晋帝在通过了政事堂的决议之后,顺便罢免了一位侍郎与三名侍中。
工部左侍郎以及刑部、礼部的三名侍中当庭便被缇骑叉了下去,剥去了官服。
“政事堂......呵呵,陛下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
“杀鸡儆猴,警告而已。”
“项非、欧默、刘桥、费武江,被革职查办,永不录用,其中定有蹊跷。”
“出了奸细?”
“也有可能是缇骑司。”
“不可能,我们走的路子,都在皇宫大内,缇骑也插不上来。”
“宫里的人有问题。”
“......蔡松明!这老狗!”
“可恨!早就说过阉狗不可信!”
“早晚要除了他!”
政事堂的成立,成为了晋都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讲武堂的学员们也积极讨论了起来。
“顺行,你知道政事堂么?”
“李非鱼,这种事情......”顾顺行点了点自己的大脑,说道:“我应该比你先知道的。”
李非鱼笑了笑,说道:“就是因为你比我先知道,所以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看的。”
“能怎么看,相公们恐怕要白忙活一场喽。”
李非鱼看着顾顺行毫不在意的样子,径直走过,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说道:“哎哎,别走啊,说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赶紧告诉我,明天回家父亲大人或许会问起,我可不能一问三不知。”
顾顺行停下脚步,说道:“李非鱼,李大将军会不会考较你这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下午的课程,柱国大人一定会让你好看。如果我没有说错,柱国大人让每人上交一份宇文部的策论,你还没写吧?”
李非鱼看着顾顺行潇洒远去的背影,瞬间变了苦瓜脸。
“柱国大人......这个、这个......柱国大人。喂喂、别走啊!你的借我抄!”
“晚了......我的已经交了。”
当然,李大将军儿子李非鱼与顾顺行之间的对话只是一个特例,他们并不怎么关心政事堂。李非鱼要他说说看法,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某一次顾顺行的小妹随家人来讲武堂看望,恰好被李非鱼看到了而已。
嗯,只是恰好。
顾顺行回到自己花了三万两银子置办下来的小院子,上了一栋二层小楼,有仆人上来帮助更衣,顾顺行便整理衣服边说道:“今天有消息么?”
“院长大人那边,还没有回信,不过估计也快了,就在这两天。”
仆人说的院长大人,便是讲武堂戒律院院长谢神策了。
顾顺行点了点头,说道:“先生的看法,与我约莫是相差不大的。然而也说不准,毕竟先生的眼光,较之一般人,要长远太多了。今天李非鱼来问我了,估计是他姐姐李大小姐要他问的。呵呵,这个李大小姐,不好好的找夫家,反而一直赖在女学堂里,关心这些事情,真是......”
顾顺行一时间想不出形象的词,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谢神策。
“呵,用先生的话说,大约是闲的蛋疼了吧。”
然而刚说完,顾顺行的脸部肌肉便有些抽搐,再也笑不出来。
李大小姐是女的,不会有蛋拿来闲疼。
更衣吃饭过后,顾顺行在凉床上躺了会儿,只不过想着谢神策确实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他的心也有些烦躁。
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情,一件比一件让他觉得惊心动魄,他下意识的想找些安全感,然而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的人,此时却在阳州城......绣花。
嗯,绣花,顾顺行觉得自己的认知要被颠覆了。
难道国家大事还没有绣花重要么?
上次他说了关于太子党的一些事情,想请谢神策帮忙参考,结果谢神策虽然回了一些可行的方法,但在末了却提一句:我最近在绣花,小事不要烦我。
顾顺行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将满满一碗燕窝都洒在了书案上,还将谢衣布置的作业打湿了,到了讲武堂还挨了谢衣一顿啰嗦。
“绣花,真是,绣什么花,先生真是无聊......”
顾顺行絮絮叨叨,埋怨谢神策置身事外。
在阳州城,谢神策将一方绣布扔在地上,大声说道:“不干了不干了!这都多长时间了,还让不让人活了!眼睛和手指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一边说着,一边抱胸,以示决心。
王解花有些心疼,又有些怒气不争,说道:“那就歇歇吧。”
“不干了,歇一辈子!你就是掐我我也不干了!”
王解花听得火大,这已经不是谢神策第一次这么撒泼了,于是她将绣布往地上一丢,转身离去。
“爱绣不绣......”
谢神策看着王解花离开的背影,咕哝道:“哼,婆娘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相公可不敢当面说的吧。”彩衣在谢神策背后掩嘴而笑。
上个月,在老太君的主持下,彩衣顺利成为了谢神策的第一房妾室。
谢神策叹了口气,然后捡起绣布,说道:“不绣了就是不绣了,还能吃了我么?”
边说着,就往王解花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彩衣笑笑,然后继续绣花。
阳州城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了,谢神策与王解花赌气撒泼,然而每每赌气两三天,便又会从新拿起绣布。
炮兵营谢神策已经很少去了,左铁锤据说已经找到了方法,正在勉力支持着身体实验。
上个月炮兵营击退了三拨刺探者,没能发现刺探者的身份。
宇文部与拓跋王庭之间的战争必然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但是双方都不会大动根本。
谢衣在讲武堂指手画脚,为人屠之名再添战绩,谢裳在晋都重新失去存在感。
谢神策都知道,但是他没有做出什么表示,除了顾顺行一些必要的信需要回,基本上他已经与晋都切断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