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欢愤怒于秦军某些势力之间的妥协与掣肘。
因为这个原因,他重点提议的关于雨季准备的军事建议被一些人选择性的忽略了。
这是战争!!!
他是河西军大总管,军政的一把手!!!
难道不是他说怎么打,仗就应该怎么打么?
但是很可惜,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秦国的军制比宋国文官制衡武将,还有晋国要军镇独揽大权都要均衡,但是也绝对不是不存在一些令人气愤的事情。
秦国国内也有斗争。这是不可避免的,每个国家都有。
尤其是当今秦国皇帝虽然雄才大略但毕竟年轻的时候,秦国的内斗就变得有些戏剧性了。
军方有大将军白颜镇压,文官有大司农百里兑领衔,对朝政有些巨大的制衡作用,但是在某些时候,这种制衡,还是不够。
比如说,这场战争,有人大力支持,就有人极力反对。
徐欢并没有认为那些一味反对的人都应该去死。实际上出于家族利益,徐欢有时候也会用奏折的方式在朝堂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但他也不认为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借口,任何场合,都能成为他们互相攻击的擂台。
徐欢有些无力的锤了锤桌子,闻着发霉的空气,强行压下愤怒。
如果回去了,有些人是一定不能放过的。
只要能回得去。
营帐的帘子是掀起来的,白良玉与徐欢看着帘外来来往往的士兵,再远处,山脚下是谢衣的大营。
一名士兵走了进来,然后单膝下跪汇报军情。
白良玉与徐欢听完后照例皱了皱眉头,然后让人下去了。
突围再一次失败。
这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了。
山上的箭矢武器都还充足,士兵伤亡以及非战斗伤亡虽然较多,兵力也还够用,战马也还够用,甚至军心也还够用……唯一不够用的,只有粮食。
只要死守,又不是秋冬季节,晋军不可能放火烧山,山上也有独立的水源,晋军无法断水,所以,如果有足够的粮食,白良玉与徐欢自信,就是面对十万大军,固守一年,都没有问题。
但是,没有如果。
所以,现在秦军就被逼到了绝路。
这一夜,注定还是无眠,即便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入夜,在子时,一个黑衣人被带到了白良玉与徐欢的中军大帐。
仔细比对了那人身上的信息,白良玉与徐欢确认了他的身份。但是出于谨慎,他们还是问了一句很平常,也很蠢的话。
“你真的是大工蜂?”
能被称为大工蜂的,只有蜂房之中最厉害的那些谍子,他们是工蜂的首领,除了蜂后与蜂房首领,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那人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枯瘦的脸上,脸皮像是树皮一般动了动,让人很不舒服。
“养蜂人已经知道你们的状况了,我们正在全力施为,相信能够解除此次危机。”
他们是蜂房的人,是蜂房的蜜蜂,那么他们的首领自然就是养蜂人。
白良玉问道:“如何解除?”
“我不知道。”
那人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的任务,我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把话带到,现在已经完成了。”
白良玉皱了皱眉。
他不知道,这几天,他皱眉的次数已经快要赶上这辈子加起来的总和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总管,这个,恕我不能相告。”那名大工蜂面对徐欢的问话,直接选择了拒绝。
但是徐欢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你还要回去的,帮我带个话给大司农,有些人,本总管会找他算账的。”
那名大工蜂再次发出让人极不舒服的笑容,然后说道:“那是自然的,大司农本人也对这些人很是生气。但是……这句话我不能帮总管带到,我见不到大司农,最多只能在报告中顺便帮您提一下。”
徐欢沉着脸点头。陛下已经知道了自己人的困境,百里兑也将要对一些人出手,徐欢的担心就放下来了。
与他一样,白良玉也不担心自己危急的处境了。
蜂房既然已经出手了,而且事先便将话带到了,那么他们就是有些绝对的把握,能把这山顶上的数万人救出去。没把握的事蜂房不会做,没把握的话蜂房不会说。
因此中军帐中的人,都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不过……”
大工蜂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前提是大将军与大总管能杀出重围。”
“这个自然。”白良玉对比早走准备。
“既然蜂房有把握,那我军自然萌杀出包围。”
徐欢对此也表示赞同。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不送。”
白良玉与徐欢将大工蜂送出营帐,然后召集各级将官商讨突围。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几名晋军正在树林里面尿的畅快,突然一个人浑身一个激灵,突然叫了起来!
“啊!”
他的叫声把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娘咧!你狗日的吓老子一跳!”
“就是,吓得老子尿了一裤管!”
“去你娘的,你尿到裤管上了是因为你短,管老子甚事!”
“瞎嚎,你见鬼了?大早上的瘆人!”
那人被同伴一通嘲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有些勉强的说道:“老子就是看见鬼了,还会动呢!”
“哦?会动?那岂不是个女鬼?”
“去他娘的女鬼!有女鬼先来找老子,妈的几个月了,憋的火大!”
“就是,没女人女鬼也将就!哪有我做法帮你捉来,不收钱!”
“你个臭道士,改行投了军还不忘那些狗屁倒灶的东西……”
几人骂骂咧咧,显然是没有将看到鬼这件事当成大事。放完水,几人便一同回去了。
等几人走后许久,一个灰影从草丛中钻出,朝着几名晋军离开的方向看了两眼。
晋军……虽然几人的阵势密不透风,自己没有把握将他们瞬杀而不惊动其他人,但是警觉性实在太差。
出现这种情况至少也应该搜查一番吧。
晋军如此大意,看来此次行动,问题不大了。
缇骑也未必就不会骄心大意……
灰衣人将本来已经出鞘的匕首收进了短靴里,然后准备继续下山。
这个人,正是面见白良玉与徐欢的蜂房大工蜂。
只是简单一跃,便跃出两丈远,大工蜂几个起落便要从晋军的包围圈突围出去。
前面就是河流,顺着这条河游小半个时辰,就完全安全了。
然而他却现在原地不动了,而且举起了双手。
这是投降的姿势,他已经被包围了。
“好厉害的缇骑……”
“缇骑当然厉害,但更主要的是你够蠢。”一名紫膛色面孔的中年人从他后面走到前面。僵尸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竟然是让人感到他在嘲笑。
“直接出去的话,或许谁都发现不了,但是你偏偏喜欢自作聪明,非要打探一下我大军的布防……你是上山送信的,现在是要回去的对吧?那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你上山前不做这件事?”
紫膛色面庞的中年人身穿紫色官服,并不是文官或是武官的紫色冕服,这种样式,大工蜂很熟悉。
准确来说,虽然没能见过几次,但是在画中他见过很多次。所以大工蜂对它很熟悉,而且是熟悉到一眼能辨出真假的那种。
缇骑的服装一般是黑色,就连提督服也是黑色,但是在缇骑司内部,有些人的服装经过特许,可以有不同的颜色。
比如……面前的紫色。
整个缇骑司只有一件紫色鸳鸯服,这件鸳鸯服的拥有者,名字叫夏侯讌。
“你认出我来了。”夏侯讌说道。
很肯定的说,而不是问。
大工蜂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看到了夏侯讌身后的一个人,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居然在晋军中也安插了……不,是居然假扮晋军巡逻,缇骑何其无聊。”
夏侯讌身后的那个人,正是不久前在树林里撒尿的人中的一个。大工蜂清楚的记得,就是他尿了一裤管。
那名缇骑朝着大工蜂笑了笑。
“你错了,不是假扮,而是伪装。本都是晋军,何来假字一说?”
大工蜂苦笑道:“夏侯讌果然是夏侯讌……足够严谨。不过不管假不假,总还是无聊的……”
“不无聊,至少,就有你这样的蠢货送上门来了。被发现了居然不立即逃跑反而是等人走了以后再跑,不是蠢是什么?真当我晋军军营是你们这些小蜜蜂的后花园了,来去自如?难道你以为,白良玉派出来的许多斥候没有联系到你们,是在山中迷路了么?”
大工蜂低头,然后抬头说道:“抓住了我也是白抓,我又不会说出半个字……”
夏侯讌点头,然后说道:“我知道,所以你刚刚服毒的时候,我没有阻止。”
大工蜂再次笑了一笑,枯树皮一般的脸上抽动了几下,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夏侯讌下令将大工蜂的尸体拖下去,然后说道:“做得好,记一功,待分辨出其真实身份,再行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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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神策估摸着洪峰过去的时日,带领缇骑在黄河沿岸来回巡视。以防有人真的跨过了黄河,给已经身处绝境的秦军送去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