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不遂人愿。
拓拔延庆意气风发,带着满满的自信与希望而来,却遭遇了几辈子都没有受过的屈辱。
在葫芦腹山外,他遭受了西北军的袭击,一百五十余人只剩下了二十来人。
接着他在铜炉关受到了一个卑贱的侍女的嘲笑。
然后在从铜炉关到铁门关的途中,他被那个很漂亮的女子冷落拒绝。
最后在快要到铁门关的时候被一个从来没见过更没听过的人追着打。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屈辱。
他是鲜卑王庭的二太子,居然被人连续折辱,这不能忍。
于是他很安静的在驿站住下了。
他想知道,当谈判时自己说出那些条件后,这些该死的晋人会有什么反应。
汉人的新年就要到了,驿站里的军卒大部分都回家了,只有少数人在轮班。
这两天,由于厨子都走光了,所以鲜卑人吃饭都变得困难了许多。
驿站对面的面馆老板告诉他们,等到二十九的中午,他们就不开门了,一直到正月初四才7↘,开门。
西北军帅府的人来过一趟,请他们三十和正月初一去帅府居住,他们同意了。
然而……剩下的几天怎么办?!
今天已经二十八了,也就意味着他们马上就要开始挨饿了。
这个时候没人愿意帮外族人做这些杂事,无奈,鲜卑人只好自己动手。
哈哈与哈哼是所有人中最会做饭的,于是这个重任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二十九的晚上,鲜卑人第一次尝到了这兄弟两的手艺。
然而……从小被熊养大的兄弟两,虽然野外生存能力出众,但他们的厨艺……呸,弄熟食物的能力,真的让人没话说。
……反正拓拔延庆忍着恶心吃了一点,然后拉了一夜肚子。
拓拔延庆第二天没能早起。事实上,帅府的人过来的时候,只有哈哈与哈哼两人起来了。
帅府的人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驿站被人投毒了。
当哈哈将一脸菜色的拓拔延庆扶出来之后,帅府来人才松了口气。原来是闹肚子……
只是这么多人同时闹肚子……
于是哈哈与哈哼便将事情说了一遍,帅府来人听过以后,哈哈大笑,说道:“二殿下哪里需要为些许小事犯愁?小人今天过来,便是因为帅府考虑到了这一点,要将二殿下等人接过去的。二殿下可收拾一下,随小人过去。”
拓拔延庆听了好不生气。
你们要真是考虑到了,昨天下午就应该派人过来!
然而他这时候根本没有力气发作,只得忍下了。
“那几个蛮人是怎么过来的?”
王青盐好奇的问着一个驿站的轮值士卒。
于是那士卒便将昨天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竟然吃那等东西,还几乎是生的,腥的厉害……小的们都是从家里带好了酒菜过去的,因此看着他们那个模样,格外的舒爽。”
王青盐与贺若雀笑的直不起身来。
谢神威也满意的笑了。
故意晚了一天才去接鲜卑人,这本是王青盐的主意,包括没有泼皮接那些鲜卑人的高额雇佣,都是王青盐用商帮的力量做的。
贺若缺无聊的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调试手中箭矢的箭羽,以求更好的平衡和准确度。
他不管那些鲜卑人是来干什么的,也不管西北跟鲜卑王庭进行这种对话有什么意思,谁谁谁能获得怎样的好处,甚至是西北因此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那个什么二太子,是鲜卑王庭的二太子,而他的族人,是因为王庭而毁灭的。
所以他才会挑衅鲜卑二太子。
虽然他对拓拔延庆纠缠王青盐也很愤怒。
但就算他不纠缠王青盐,贺若缺也会动手。
而实际上,他没有直接杀死那些鲜卑人,就已经是为谢神策考虑了。
他知道谢神策有自己的计划,也知道王青盐谢神威都是在为那个计划做准备,而西北商路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但……他就是不愿意某些人好过。
不是说了么?没直接下杀手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贺若缺准备,在合适的时候,用大枪将那个鲜卑皇族的手脚都挑断,然后用战马拖死。
而那个合适的时候,就在拓拔延庆离开边关以后。
……
……
在秦国北部某个地方,一群奚人汉子在杀猪宰羊,庆祝本来不属于他们的节日。
“小王子,你做的很好,你的狼骑也做的很好。这些物品,是陛下让外臣带过来的,为了让小王子和您的族人度过一个美好的新年。”
张说边说着,边让人将许多大箱子和酒肉搬下来,摆在中间的空地上。
占达山沉声道:“流寓之人,感谢秦国皇帝的厚爱。有劳张少府了,请!”
狼骑让开道路,占达山带着张说往大帐走去。
“说实话,小王子,外臣以为,您和您的族人,应该将那座山开凿出来,然后建一座城池。你们应该居住在城市里,而不是帐篷里。”
占达山眼睛微微低垂,说道:“张少府说笑了,奚人逐水草而居,哪里住的了城池?更何况,这里是大秦皇帝的土地,能允许我等在此生存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哪能建城?那是对大秦皇帝陛下的不尊敬。”
张说停下脚步,看着老成了很多的占达山,认真的说道:“外臣没有说笑,小王子,外臣说您应该建一座城,那就是说,我国皇帝陛下,已经同意了外臣的提议。”
“而且,如果小王子愿意,这片土地,可以永远是小王子的,那座城池,也会是小王子的城池,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小王子的。包括居住人缴纳的赋税。”
占达山不说话,而他身后,一些狼骑头领的呼吸已经有些粗重了。
一定要这样,要这样逼我么……
占达山明白,秦人之所以肯如此大度,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还有那不到四百的狼骑。
秦人想利用他们,与背叛者开战,以此削弱那些背叛者,待到两败俱伤的时候,秦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奚人这个大威胁,彻底的抹去。
占达山非常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他非常不喜欢。
然而他却无法抗拒。
他只有四百人,加上那些武装起来的奴隶,也不过六百人不到,而那些奴隶,还不一定敢与秦人打。
而他如今,更是离不开秦人。
比如最简单的,张说带来的那些布匹和酒,还有更重要的茶叶。
他们如今什么都生产不了,不光是兵器铠甲,就是战马,都需要用战争从秦人手中换取。
他很想拒绝张说的这个提议。
因为他知道那意味着臣服。
秦人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简直就是白给白送,只需要他们归附。
占达山不想归附。他的父亲粘罕博律曾经告诉过他,奚人是最坚韧的,从来不会低下头颅。
而一旦低下了骄傲的头颅,那就意味着尊严的丧失,和……英雄心的磨灭。
然而……父亲啊,儿子还能怎么办呢?
“我……再想想。”占达山艰难的说道。他不敢看张说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秦人很文弱,占达山自信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掐死他,但是占达山不敢与他对抗。
因为这个人不光是背后的实力很强大,代表的意志很强大,就是他本身的智慧都足够强大。
张说缓慢的说道:“小王子,你不敢看我。”
占达山抬起了头,看着张说的眼睛。
张说说道:“你现在看,并不代表你真的敢。你知道的,你刚才低头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输了。你在犹豫,而犹豫就说明,你已经在考虑我的建议了。不是么?”
“所以,你迟早都会答应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现在就答应呢?省的犹豫的时候痛苦。”
占达山平静的说道:“你在逼我。”
占达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后的狼骑纷纷拔出了弯刀。
随着这边弯刀的出鞘,很快的,更多的狼骑围了过来,手中握着出鞘的弯刀,对准了张说,和他身边的两个侍卫。
然而张说浑不在意。
占达山抬起一只手,于是所有狼骑收刀回鞘,然后重新散开。
张说见他们散开了,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小王子,你说错了,我在帮你做决定。还是那句老掉牙的话,单凭你们现在的力量,复仇只是一个勇气可嘉的笑话而已。”
“你知道娄靖涵已经统一奚人诸部了吗?他现在是奚人的大祭司,坐拥有万铁骑,你们这些人,没有我大秦的帮助……都是死。小王子你就是死了,也不见得能看到娄靖涵的脸。”
占达山也笑了:“娄靖涵很强大,给他时间他会更加强大。而你们秦人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他们身上,所以你们需要我。呵呵,张少府,不得不说,贵国皇帝陛下还真是看得起我们。”
张说洒然一笑,说道:“小王子何须妄自菲薄?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张少府还真是洒脱。”
“嗯,这是阳谋,所以不需要掩饰。”
占达山叹了口气说道:“某家还有选择吗?”
张说想了想,说道:“小王子,您没有选择。如果您不按照我们的想法来,那么你们就不再有作用。而一旦被认为于我大秦无用的人……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占达山沉默,然后说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十里外,五百,大白鱼骑兵。”
“还真是看得起。”
“实际上我们也没多少信心。只是有人很想试试而已。”
“……让他们撤了吧,张少府,我……同意。”
“那好,上元日,陛下在京都恭候。”张说拱手一礼,
占达山有些落寞,然后看了一眼西边。那里有个男人在长眠。
还有很多人也在长眠。在长生天与天山神的怀抱里长眠。
巍巍乎天山,是我家园。
浩浩乎祁连,纵横阑干。
(ps:明天四章保底。不说了,睡觉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