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月底,由一本礼部尚书林灵思弹劾缇骑司提督谢神策的奏折,在晋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林灵思弹劾谢神策在北方胡作非为,竟然要用滹沱河决堤这种方式来迫使燕军退兵。
这本身的策略是没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晋州城以东八县将遭遇堪比十三年前大洪水的灾难。
然后剩下的五部尚书都参与到了此次奏对中,其中有四部尚书对谢神策深恶痛绝,当堂破口大骂。有两位早已致仕的老国公,在得知消息后,将棺材抬到了宫门前,声称皇帝陛下要不撤去谢神策的一切职务然后充军流放,就一头撞死在皇宫前。
此后的十天中,朝堂上的人大致分成了两派,分别就该如何处置谢神策而强迫晋帝连开了六天的早朝。
是的,两派人都是要惩罚谢神策的,只不过轻重缓急各有侧重罢了。
近七成的人还是不赞成过于激烈的应对方式的,有三成的人则主张严惩不贷。此后两方就到底掳不掳官、到底流不流放、到底从此以后录用不录用,展开了拉锯战。
谢裳告了病假,整天呆在威侯府乘凉。好在就算是讨论他的儿子,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晋都的这场争斗,一直持续到了九月二十五。
......
“还有多久?”
“还有大概一百里吧......”
“今晚连夜赶路吧,不能给他们回过气的机会。”
“嗯,我这就吩咐下去......”
一行大概三十人的队伍正在山林间穿梭,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袱,带着刀剑。
正是谢神策等人。
这一天是八月二十八日。
至于几天前的那一场大战,最终以晋军的大胜而告一段落。贺若缺最终在慕容城手上还是输了半招,然而最终慕容城却被郭费在乱军之中一箭射伤了左臂。
之后晋军再也抵挡不住幽州军的疯狂报复,渐渐的退到了浮桥,然后又退到了南岸,最后又退到了城里。
一路撵杀的燕军顺着晋军没有来得及砍断的浮桥一直追到城下,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开始攻城。
在燕军攻城正酣的时候,一阵地动山摇将所有人都惊住了。
一条褐色的大龙顺着滹沱河狭窄的河道奔腾而下,大量的河水甚至溢出了河道,直接将两岸的一些树木连根拔起。燕军惊呆了。
然后......剩下的就不用多说了。
当晋军站在城墙上,看着大龙吞下城下的一万多人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城墙也在微微的动。有些人在看到凶猛无匹的大龙吞噬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扔下了刀剑将脑袋埋在了城墙上,拼命的发抖。有胆大的士兵甚至将脑袋伸了出去,想要看看燕军被卷走的景象。要不是郭费一把将他们拉回,估计那时城墙的一个晃动,就能将他们摇下去。只要是下去了,那就必死无疑了。
因为之前将水流可能侵袭到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大石大树什么的都移走了,所以晋州城如同想象中的一样,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之后打扫战场就变得简单了。
等大水过后,第二天,晋军只要驾着小船地毯式的搜索活下来的人就可以了。至于死人,则集中到一块,然后统一焚烧。
这一战,或者说这一次水攻,直接效果就是将慕容城的数万人马彻底打垮了。当晚攻城的一万余人,除了被挠钩勾上城的俘虏,无一幸免。在北岸准备接应的三千多人,也全部被卷走。若非慕容城因为箭伤而回到了大营不在前线,那么他绝对也死了。
谢神策事后将郭费狠狠的骂了一顿。
当然,大水过后,在晋州城以东的诸州县,后续的工作就变得繁重多了。
好在迫于缇骑司的“淫威”,不少州县的官员在收拢人口以及储备药物这一方面做的还是比较不错的。至于城中过得一些大商,准备囤积粮食等等的,在缇骑司刀子的威胁下,也变得慷慨大方了。虽然基本上售价还是在十两银子往上一石。
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沧州,司马弼指挥着北方军接连打了几场漂亮的翻身仗,将几大部落的联军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在燕军将要反扑的时候用陌刀军稳住阵脚,再祭出象牙军重骑兵,一举奠定了胜局。
不久之后,两边都收到了各自的捷报。而在晋州与沧州中间的深州,因为东边与西边的大胜,危机自除。
随后,燕军退到了定州、安国、河间一线,两方僵持下来。
而在八月底,也就是林灵思弹劾谢神策的那一天,谢神策到了定州西北的一座小县城曲阳。
这里是幽州军的粮草供应地。
虽然晋州遭遇大败,但是幽州军在定州还是留有相当的兵力,一万骑兵,八千步兵,加上两千辅兵,进仍有一战之力,要只是守的话,完全足够了。
于是慕容城选择了守。
这是一个完全正确决定。
在全线败退的情况下,能够稳住阵脚不自乱,已经是极为出色的表现了。要知道在河间,就有大统领要单独回去,不打了的,为此据说还发生了小规模的流血冲突,最后才被弹压下。
慕容城想着那些人脸红脖子粗的争吵着要撤退的样子,心里就一阵不可抑制的杀意。
等我继位了,不,是上位了,一定要把你们这群蛀虫,都杀死......都杀死.......
然而想到杀人的时候,他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不是那天那个能与他酣战半日的年轻人,而是另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那天他中箭以后不敌那个年轻人,在撤出战圈的时候,隐约的看到了在西边山上,有一个人,居高临下。
看不清他的脸,其实连他的头都看不清,但是在看到那个黑色人影的时候,慕容城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可惜,或者惋惜,或者失望。
总之是有些不甘心的意思。
没能杀死我么?
那时候他还在笑对方只会放暗箭,到后来晚上被隆隆的声势惊到以后,在接到仅有的数十生还者的报告后,他才明白,对方不止是会放暗箭。
其实那个有些可惜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包含了一种戏谑,一种猫看到耗子逃脱捕鼠夹一般的戏谑。
慕容城在十三岁以后第一次又有了一定要杀死某人的冲动。
一定要杀死他......
一定要杀死他!
将他的头骨做成溺器,将他的血肉尽数喂狗,将他的筋皮做成束带,然后将他的腿骨做成刀柄......
还要杀了他的全家......
当然还要将他的家人,一个一个的在他面前千刀万剐......
损失了三万人,对他来说问题不大,只是一次消遣,没必要弄得太紧张。至于什么败仗之后“天下第一”不保之类的,他才不担心。根本就没有在乎得到过,那里还在乎会失去?
还有国中文官的弹劾......去他妈的,一帮书呆子,就会沽名钓誉痛哭流涕的东西,看到就来气。
慕容城在定州城内,享受着城中掳来的的女子的肉体,一边耸动一边杀机四溢。
大约是身下的女子被弄疼了,带了一丝痛苦的叫声打断了慕容城的思考,慕容城反手抽出了弯刀,从背后一刀捅碎了她的心脏。
将弯刀上的血迹擦干,将尸体一脚踢下床,慕容城又拉过了一名女子。
而在距离定州不到七十里的曲阳县城,谢神策正在接受进城的盘查。
打散了的缇骑分批次入城,伪装成买菜的,拉猪牛羊肉的,在当地缇骑的指引下,主要是钱财的开路,一一安全的进入到了城里。
拿到了粮草分布之后,谢神策等人安心的潜伏了下来,然后等待时机。
在九月初三的时候,谢神策谢神策又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是的,一个女人,这一次,谢神策想起来了,这个女人自己是见过的。
在司马弼的大将军府打过一个照面,隐约觉得有些眼熟的这个女子,正是大灞城五方荷里面的清倌――青草芽儿!
谢神策当时听她谈了几首曲子,尤其是第一首,让他自己都有些沉醉其中。
之所以认出了他,是因为当时这位青草芽儿姑娘,对他貌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然后自己就格外留心她的缘故。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在这儿,那帖沫儿,还是沫帖儿的,是不是也在这边?
谢神策只是在小菜馆里出门,不经意间的瞥了一眼,看到了对面酒楼里凭栏的青草芽儿。那是不经意的一瞥,足够谢神策打量一个人了,但是不会引起楼上青草芽儿的察觉。
谢神策面色如常的,就像本地苦哈哈们一样,搭着草鞋提着扁担绳子很自然的转身离去了。身边的贺若缺以及乌山等人都没有发觉异常。
楼上的青草芽儿姑娘自然也没发现,事实上她正在发呆。
一名将领装扮的结辫男子走到了青草芽儿的身边,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阳光的微笑说道:“芽儿姑娘在想什么呢?”
青草芽儿转过身,微微笑道:“纳罕将军,芽儿只是有些累了。”
姓纳罕的将军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笑容,继续说道:“芽儿姑娘这么美丽的女子,就像是草原上活泼的小马驹,应该是自由撒欢的,却被派来这种肮脏世俗的地方,舟车劳顿,含辛茹苦,实在是让人心疼。”
青草芽儿面色微红的,似乎是有些害羞。
那纳罕将军见她这幅样子,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赞美打动了,不禁为自己的文采自得,于是继续说道:“你就想刚挤出的牛奶,洁白无瑕啊。你就像狗尾巴草,散发着芳香。你就像......”
青草芽儿一面微笑着,一面在心中痛骂纳罕。
你才像马驹呢!你全家都像马驹!你全家都自由撒欢!还有你才像牛奶呢!好恶心......我再也不喝牛奶了。居然用狗尾巴草形容本姑娘......我受不了了!
“纳罕将军。”青草芽儿打断了诗兴大发的纳罕,说道:“今天实在是有些累了,适才感到有些头晕。今晚的酒宴......芽儿恐怕是不能参加了,告辞。”
说完便转身走了。
纳罕看着青草芽儿俏丽的身影下了楼才反应过来。
“害羞了?汉人女子都是这样的,一定是喜欢上我了不好意思的对吧?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一面想着,一面追了出去:“芽儿姑娘等等我,让我送你啊!我还要为你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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